第4章 偏爱.02

    01

    乙骨来找你了。

    他告诉你，因为一些事情，他转学到了东京咒术高专。在你缺席的那些日子里，里香失控了一次、以至于引来了咒术师的关注。你感到些许抱歉，是对乙骨和里香，而不是对这件事本身。

    已经换上白色制服的少年背后背着一把刀，你们一同站在屋檐下、仰望灰蒙蒙的天空，秋天凉爽的风灌满身体，吹来绿叶、碎花的呼吸。你看见露珠顺着长叶落下。你裹紧身上的道服羽织，深深呼吸，却没由来得感到发冷，目光匆匆扫过走廊拐角处的五条悟，最终安安静静停驻在乙骨忐忑不安的脸上。

    “想从我这里毕业，你还差得远。”你向乙骨陈述事实，“但我猜你以后恐怕没时间过来，那就今天吧，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水平。要是又被一剑挑飞出去，可不要说是我教了你剑术。”

    惯来微笑着的脸上显出冷清、无情的神色，你折回屋里，拿出母亲留下的日轮刀。

    你们走进道场，乙骨摆好架势、目不转睛地盯紧你每个动作，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战技。而你慢吞吞地把刀拿到手中，花札耳饰轻轻摇晃，漆黑的刀刃从刀鞘中展露压迫感，【恶鬼灭杀】，数十年前经历重铸的刀再次释放灭杀的决心与坚韧，像燃起熊熊烈焰一般火红的刀身在被你收入刀鞘时、又变回黑曜石的色彩。

    乙骨接了你两刀。

    鲜血顺着少年的手臂滴落，你目光晦涩地匆忙扫过，又看向那把不同寻常的刀。他手中的刀一寸一寸断裂，最终落到道场的木板上，反射着今天脆弱的光线，白亮刀刃的碎片铺上一层彩色光辉，坠地的清脆声响在心间不断回荡。

    让你感到一丝可惜。你扯起嘴角，真心实意地问：“你想听这把黑刀的故事吗？”

    乙骨乖乖地跟在你身后，如同往常一样陪你坐在屋檐下。他没说要你帮忙，轻车熟路地翻出屋里的医药箱，给自己的手臂处理崩裂的伤口。黑发乖巧妥贴，微微翘起的发梢跳跃着白日的光彩，素日总是低眉顺眼的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你，似乎又绽放出难以阻挡的勇气与决心，仿佛对你口中的故事很感兴趣。

    但你知道，他大概只是因为知道自己要离开很久而已。

    这把黑刀来自战国时期，在大正年代重见天日，你的先祖手持这把日轮刀参与了灭杀恶鬼的最终决战。日轮刀有灵，在不同的人手中、会焕发出不同色彩，你手中这把刀，是漆黑的。大战结束，这把刀完成使命，从此安安静静地供奉在家中——直到咒灵打破了你们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思念、怨恨、愤怒、斩灭一切灾孽的决心一齐随同咒术师与刀匠的骨血与生命，注入这把重铸锈旧刀身的日轮刀，重新刻上刀身的【恶鬼灭杀】讲述那一段日子的腥风血雨。

    那时人们打造日轮刀，是为了让人类拥有黑夜。现在重铸日轮刀，是为了守护再次遭到侵占的家园。

    留下这把刀的前辈，一定也会发出一声叹息吧。

    “这把刀没有名字，但只要你与他心意相通，全身心沉浸入刀剑之道中，就能爆发出破除咒术、撕裂苍穹的力量。”你用手抚过漆黑刀身，指尖陷入刻字的凹痕，仿佛听见持刀人曾经愤怒的呐喊与痛入心扉的真情，“那才是真正的……身中刃，血中火。”

    利刃回归刀鞘。

    身血没入黑夜。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过能接你两刀的。”他说。

    乙骨温柔又坦然地笑着，眉眼间没有一点锐气，他的目光安然地在你眼旁流连，仿佛透过岁月的痕迹，窥见某个铃声阵阵的雪夜、窥见为了火之神神乐一次又一次摔入雪中难以动弹的你。

    他好像也陷入了美丽的回忆之中，秋天落叶的萧索没能沾上他轻颤的眼睫。你与他对视，随着那双眼睛里干净的、对过往的眷恋与叹息，踏入那些属于刀剑的日日夜夜。

    “我是那种没天赋的人呢，和其他同学相比，没有力量上的优势，更不要说你啦……跟着你练剑那么久，每次都是被一剑打倒，还以为会有点长进的。”乙骨靠在木柱上，曲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学着你以往坐下的姿势，“嗯……这样坐，会不会有一点你的影子呢？这样，说不定可以变得更自信，更坦荡，更强大……里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怎么想都不可能了，你可是剑道天才，不仅是剑道天赋上，力量上、体质上的优势也没有办法追赶。我、有时候还挺泄气的。然后第二天继续被一剑打倒。”

    他总是鼓起无限的勇气，在经受一连串打击后忽的泄气，第二天又自顾自爬起来，仿佛前一天没被揍过。

    乙骨几乎从没在你面前表现出过长时间的消沉与负面。

    但你知道那些情绪都是在的。

    否则他在倾诉起这些事情时，不会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

    “但就算这样……我也想留在咒术高专，我想、为里香解咒。所以，那一剑，无论如何也要接住！”少年眼底满是坚定与不容退让。

    ……看来是刚刚的比试，让他以为你的态度是不赞同了。

    像少年漫的主角一样、乙骨君。

    “嗯，我知道了。试试，这把刀你能用吗？”日轮刀递到乙骨手中。

    他有一些错愕，随后眼神亮晶晶地望向你，试探性地拔出刀，漆黑刀刃映出少年的脸。

    你笑起来：“它认可了你的勇气，那么，我就暂时把它借给你。要好好照顾他……和他的思念与怒火。”

    乙骨点点头，向你鞠躬道谢。他像有点感动，眼眶红红，握紧刀鞘的手颤抖着。

    啊、又感动到了吗，你想。

    他要走了。

    你叫住他。

    “我怕来不及说。里香，谢谢你，那段本该最无助的日子，好像也变得坦然平淡……谢谢你，愿意把乙骨借给我。”

    你本以为不会有回答。

    里香却歪歪扭扭地从阴影中浮现，声音荡起几层风声。

    “不……用、谢。”

    于是在对上五条悟时，你也坦然地笑了笑，选择站在门前目送他们离开。

    秋风吹起落叶，你回到庭院中，再次站在屋檐下，似乎明白了母亲望向天空时是怎样的心情。

    02

    日常还是以往的日常，命案现场、帝丹高中、家中道场，三点一线的日常和朋友们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填满你的生活。

    有关侦探解谜的内容害得你频频抓头发，工藤却只顾着在另外一边捂着嘴偷笑，兰和园子也没法向你伸出援手，只能在另外一边向你丢出同情的目光。

    你们常常聚在毛利侦探所楼下的波洛咖啡厅，你坐在顺光靠窗的位置，无所谓身旁坐着谁、反正都是他们三个轮着坐的。而这一次，你们准备齐心协力打倒作业大魔王，原因很简单，你的作业没有做，可你的好朋友们又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补作业、自己跑去游乐园潇洒，于是一天的时光就只能坐在咖啡厅中陪着你消磨。

    兰和园子陪你一起补作业。

    但工藤显然更喜欢做些推理解谜的事。

    他的思绪还沉浸在上次和你说的警视厅传真中，你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圈他才慢悠悠地回神。

    “是得到了新的线索吗？”你问。

    显然，这位名侦探强烈的求知欲与好奇心是不可能让他对这个案件无动于衷的，既然尚未发生，就要掐灭在摇篮里。他又拿出前几天那副做贼一样的神情，狗狗祟祟地前倾身体，挥挥手，你们四个人的脑袋全都凑到一起，专心致志、准备听工藤长篇大论。

    他说，传真每年发过来的时间都是一样的，而几年前的同一天，有警官差一点就因为爆炸案牺牲。

    ——工藤认为其中有联系，这个犯人如果再次作案，必定也是奔着伤害警官、打警方的脸去的。

    正是因为听了工藤的发言，回家的路上你都有些心不在焉。你背着单肩包，买了一瓶冰可乐，坐在道场附近的便利店门前，买了两盒pocky和一瓶可乐，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望着你面前的路灯出神。天色渐晚，家中无人，你也没有早点回家的念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耳畔的花札耳饰，另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腿上，指尖打着节拍，哼着某一天忽然听来的民谣小曲。

    便利店的灯光没由头得有些惨白，可乐瓶慢慢见了底。

    你嘴里叼着pocky，天鹅绒般漆黑的夜空有些褪色，原来是星星出来了。坐了很久了吗？你还没有准备起身，却先等到了热心的警官先生。

    他们快跑几步，到你面前来问你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回家。

    你想了想，又看了眼他们真诚的脸，假情假意回答道：“可能是因为心神不宁，很担心现在还没有回家的热心警官先生。”

    问话的警官先生一时失语，而身后叼着牙签的警官笑了一下，说：“这么晚了，我们送你回去吧。高木，送到了再下班。”

    你轻声道谢，并没有拒绝。

    他们走在你身边，你背着包、转身迈入一旁漆黑的小巷。就在你们走出去几秒钟，街道传来巨响，像是出了车祸。

    你们一行人顿了顿，最终，叼着牙签的警官先生决定让“高木”送你，自己折返刚才的现场。便利店惨白的灯光照亮一小块街道，刚才还挺拔坚硬的路灯灯柱被车撞得严重变形。你想了想，如果再慢几秒钟，你们搞不好就变成车祸受害人了。

    道场门口，你向高木警官道别，嘱咐对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关上门，【恶作剧】密密麻麻的文字仍然和你刚刚坐在便利店门前时的内容相差无几，翻来覆去地看，里里外外地看，也只看出来三个字——伊达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