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水中亲吻
夜色黑凉,星辉黯淡。
沈清从偏厅的廊庑下走着时,还能听到前院正堂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闻者悲恸。
她侧头看了看走在身边的程徹:“为何不告诉他们实情?”他今天明明为了帮程正洗脱罪证,在外奔波了一天,他明明吩咐金顺好好埋葬程正,并未像他轻描淡写那般,随意丢在乱葬岗里了。
这些种种,他做了,却选择了缄口莫言。
程徹停住,似是自嘲般冷哼了一声:“何为实情?他们心中早有预判,预判对他们来说就是真相。”
沈清怔愣,廊下的烛火晦暗不明,程徹线条分明的侧脸,在光影下,犹如刀刻般锐利有致,和他说出来的话一般,直捅人心。
也对,沈清细想,程家老爷和那凤娘心中早已判定,程徹是为了程府的家产,才将这脏水泼向程正,无论程徹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服,倒不如让他们彻底死心,快刀斩总比有牵绊的好。
在沈清思忖之际,有丝冰凉拂过她的脸颊,她回神,程徹正用指腹捻着膏药,轻轻地敷在她的脸上,抹匀展开,小心翼翼,温柔至极,好似一滩池水轻轻荡漾。
她给他的青瓷小瓶,他竟贴身带着。
“可是疼得慌?”黑眸纯如墨色,语气柔和缱绻,完全不似刚刚正堂里满身凌厉的模样。
沈清摇摇头,万般静籁,肌肤上的酥麻触感让她又开始心悸异常,呼吸错乱,她快要在这池水里溺了亡。
“我记得只打了左边啊,怎么右边看着也有点红?”程徹眉头微蹙。
沈清避开脸,拿过膏药,慌乱地在脸上抹了抹:“没红,夜色太暗,大人看错了吧。”
尔后将膏药塞入程徹手中,话头一转,试探问道:“大人,那这民女失踪案就这样盖棺定论了?”她觉得以她目前对程徹的了解,他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会把真相揭开,应是不会稀里糊涂的把案子结了的。
果然,程徹摇头,跃过沈清的肩,看向夜色暗涌的前方:“总会有开棺之时。”
纵使前方魑魅魍魉,也终将会有真相大白之日,幌子,靶子终会被一一找到,只要发生过,真相就定会在那里等着。
围墙外传来了打更声,已是亥时了。沈清作揖礼:“那文则就祝愿沉冤昭雪之日早日到来。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程徹低眸:“前面就是三省亭,若你回去无事,不妨留下喝两杯?”
沈清惊愕,她没听错吧,程大人竟留下她喝酒?不过他心里也是很难受的吧,那程府老爷刚进府时,口中一口一个徹儿,想是还留有一点浅薄的父子情分,但眼下程正在御史府这一死,程徹和程家这下是真决裂了。
无父无母,甚至死后不入祠堂,不入族谱,天地之间,孤魂一缕。
她虽然想留下安慰,但一想到自己喝完酒后还不知道会干出怎样的蠢事,一定要推拒。
“大人,我考学在即,就不作陪了。且一人饮酒有一人饮酒的情趣在,大人心中的烦愁还得自我排解,旁人救不得。”说得很是义正言辞。
程徹倾了前身,戏谑道:“哦?刚刚还和我说相依为命,现在却要我自行消化,我看这好听的话都是在框我罢。”
因靠的近,沈清看程徹那黑黑的长睫忽闪忽闪的,一副人畜无害,满脸写着“你不答应我,我就要哭了啊”的委屈,这是在,撒娇?
救命,她怎么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沈清欲哭无泪,往后退了退,勉为其难道:“大人恐是不知,我这人嘴比较叼,不是好酒的话,不喝。”
程徹目光灼灼:“梨花白,你看怎样?”
沈清眼角跳了一跳,他也喝梨花白?
亭在廊桥的尽头处,坐落于波光粼粼的湖上,古朴雅致,适合小酌。
沈清完全是被梨花白蛊惑过来的,任何酒都有时效,这个时节正是喝此酒的好时候,想起就能感受到酒醇在唇齿间的流转,她就喝两杯,不多不少,就两杯。
沈清抬眼看了看牌匾,三省亭,吾日三省吾身,今夜却被御史大夫陪坐喝酒,孔夫子见了都要追着打。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浅浅笑意落在程徹眼里,竟提前迷了醉。
待竹青拿上来酒后,沈清本来的期待立马变得索然无味。这这这,不就是她还未喝完的那半坛梨花白嘛?她和哥哥每次在开坛前都会在坛封处,画个小梨花,以表心头所好,眼前这坛就是她亲手点的梨花,一眼便可看出。
他用她的酒来请她喝,好一个借花献佛。沈清本来以为没喝完的半坛是被晓翠收起来了,倒没想过竟在程徹这儿。
“可是眼熟?”程徹问道。
明知故问!
做戏谁不会?!沈清拿起酒坛在手中掂量掂量,清浅一笑:“梨花白谁人不知呢?但大人那这喝剩的半坛来宴请,恐怕不是待客之道。若大人府上无酒,沈某下次再来便是。”
说着便要起身,被程徹一把按下,打开坛封,用酒提子舀了小半,给白釉小杯添上酒,递给沈清:“我看这半坛甚好,某人喝了之后直喊阿兄。”
沈清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原是在这等着她。亭内芳气回笼,酒香扑鼻,她不知如何回话,恍恍惚惚地接过小杯,一饮而下。
许是喝得太急,酒味上了头,沈清看眼前人竟有些重影。
程徹继续添上,送至她手边,很是动容地说道:“文则,既然我们已彼此相依为命,作为长兄,我敬你一杯。”
沈清接过,杯中梨花白的香气勾着她去饮,她看程徹一饮而尽,话已说到这份上,她不得不再喝上一杯,那馥郁的芳醇口感让人回味无穷。
她虽爱饮酒,但也只能小酌,不甚酒力,三杯便醉。
她已是有些晕乎,再饮一杯,恐是之后难以控制自己。便说道:“大人,您说喝两杯,我已是喝了两杯了,您明日还要上朝,今夜不适合欢畅,改天再聚。”
再度起身,被程徹拉住手腕:“你和二皇子是什么关系?也是相依为命的关系?”他自从知道道炎是二皇子派来保护沈清的,便一直好奇他们俩之间的交集,但这属于沈清的个人隐私,他无权过问太多。
但今夜听她说,我们相依为命,他内心的狂喜和不确定都在放大,借着酒香醉人,他很想问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但竟不知,这问话竟添了几分醋意。
果然还是被问起来了。沈清顿了顿:“大人说笑,我哪攀附的上二皇子,只是两年前被请去参加过一次家宴罢了。”
程徹又饮了一杯,抬眸看她:“只是吃过便饭的关系?瞧着倒不像,那一声声阿兄,听着很是情真意切。
”
沈清不语,欲挣脱皓腕,却被程徹握住双手,她一个踉跄,脚没站稳,跌坐在程徹的腿上,酒气在彼此的鼻尖萦绕倾吐。
双双愣住。
沈清赶紧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大人这是要干嘛?可不要坐实了断袖身份。”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她懊恼自己真是听晓翠八卦惯了,坊间传闻,程大人有好男色之疑,她今日却脱口而出。
程徹唇角一勾,起身逼近,垂目看着她:“哦?也是,想起来了,文则已有相好,自是要与我避避嫌。”
相好?沈清头脑昏沉,边思索边后退,直到后背触到木构围栏的凉意,退无可退。程徹双手撑在围栏之上,将她环在臂圈中,直视着她,眸光热烫。她只能回视着程徹:“大人指的是哪个?”
程徹挑了挑眉:“你还有好几个?”他手中的力道往下压了压,背后的围栏似是有些松动。
酒气灼热,喷洒在沈清的脖颈间。
沈清想起来了,应是那天被他撞见的李诺,想是被误会当成心仪之人了。她摇摇头:“她不是。”
趁他不备,她欲从他的臂圈下钻出,刚一蹲下,背靠上围栏,腰身被程徹用右手一环,程徹左手的受力加重,围栏不堪其压,竟塌了。程徹失了支撑,脚一晃,右手环着沈清,两人双双掉入湖内。
沈清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往上乱翻腾,她感觉腰间有力量再将她往上带,她的手顺着那股力,攀附在程徹的颈侧。
但她不会在水中呼吸,湖中的水气泡咕噜噜地往上冒,程徹见状,知她不会凫水,这样下去定会窒闷,便将她的腰往自己这边一带,吻了上去。
他本意是为她在水中渡下气,但贴上那柔软的花瓣,不自知地变得贪婪,不想在此刻松开那微微颤动的花瓣。阿兄也好,相好也罢,此刻,只有他和她在水中交织。
月光晃荡在水中,鱼儿在浮光中缱绻,而他在亲吻她。沈清似是醒着,又好似醉着,她在水中的不适感消散,变成了一条鱼,顺着这水波起伏。
谁躺在水中融化?融于天和地,融于月光和湖鱼,融于山川和草原,哪里都是因和果,哪里都是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