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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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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还朦胧,初春的风还是带着些许凛冽,刮在脸上生疼,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坟地?大人不会是这一大早想去挖沈先生的坟茔吧?”金顺讶异。

    程徹垂目,冷声道:“你在府内罚抄,不必跟去。”

    金顺觉得自家大人定是一晚上没睡,头脑未清醒,他拦在马前:“大人,这外头还下着雨,您一夜未阖眼,办案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休息会吧。”

    程徹抬眼,看向城门方向:“我怕已经晚了。”而后将缰绳往边上一转,身下的马绕过金顺飞奔而去。

    晚?这城门才刚开,沈夫子昨日才下葬,怎么会晚呢?金顺挠了挠脑袋,看着飞驰在雨里的身影隐入晦暗不清的远处,金顺叹了口气,这大人,你说他性情凉薄,但实则心底门清。

    他只身一人前去,是不想他们一同被戳后脊梁骨。纵使御史府有御赐的执掌文书,无论在何时何地皆可搜查,但沈夫子昨日才刚下葬,今日便被动土挖坟,这般行径必会遭至唾骂。大人宁愿一人受着,也不叫他们受半分冷眼指点。

    但你说这大人思虑如此周全吧,却在这雨日连个油衣也不披,斗笠也不戴。罢了罢了。

    “大人,你等等我,罗伞忘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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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门馆,书房内。

    烛火摇曳。

    沈清这一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踱步,念了三遍心经,心口还是突突直跳,直到小翠来报:道炎回府。

    她这颗悬着的心方渐渐坠下。

    道炎在路上沾了些雨水,靴履因在坟地里泡了一夜,满是泥渍,他刚要踏入房门,看了看自己,又将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立在门边。

    沈清洞察了他的心思,这人看着人高马大,心思倒是极细腻,所以这也是委派他去做事的原因。她往桌上的杯盏里添了茶水,拍了拍身边的杌子:“快进来坐吧,喝杯热茶慢慢说。”

    道炎难以拒绝好意,这才小心踱步进来,拱手道:“小。。。公子,都办妥了,已将大公子从夹层里迁出,置入崇山的坟茔。”

    他三年前入职潞州罗府内,也就是沈清的外祖父母家当侍卫,因是潞州民风淳朴,极少有盗取窃贼,罗府上下统共就他这一个护卫。

    他平日也无啥大事,在府上也就挑个水,劈个柴,这次奉罗老爷的命,一路护送沈清至汴京,平日里叫惯了小姐,一时倒也难以改口。

    沈清点点头,投以赞许的目光:“你办事稳妥,我还是放心的。过几日,在哥哥的墓穴边上种上几株梨树,他喜梨香。”

    等梨花开了,她再酿几坛梨花白埋于树下,待真相大白之日,她便开坛和他畅饮。

    道炎颌首,又话了几句经过,刚想退下,在出门的时候想到什么,回头说道:“我在进城时,看到程大人扬马而出。”

    沈清听闻,脑海中又浮出那双猎豹似的双眸,想到道炎刚来汴京,也不认识几个人,那他口中的程大人应是程徹了。

    她神色淡淡,呷了一口茶后,薄唇微启:“许是处理公务去了吧。”

    话音刚落,吴管家匆忙赶至:“公。。。公子,不好了,程大人正挖着咱家的坟呢。”

    什么?!

    这大清早地,竟是在处理她的公务!

    初春难得下场酣畅淋漓的大雨,眼见这屋外的细雨朦胧已汇成了急雨直骤,沈清拿起玄色罗伞,就往外奔去。

    沈清赶到时,家父的坟堆已开了个小口,棺材头露了出来。

    “住手!”

    程徹顿了下手上的动作,透过雨帘,抬眼看清来人后,从怀中掏出执掌文书,抛给沈清:“根据我朝六律,在重大案件和疑点时,御史台可不必经过当事人的同意,直接行使调查权。”

    沈清打开执掌文书,上面的落款盖有当今皇上永靖帝的印章,表明御史台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代替天子行使调查权和审问权。

    她蓦然一怔,难道哥哥不报官,不请郎中,是因为犯律法了?

    沈清一颗心往上提了提,但面色无澜,稳声道:“敢问程大人,沈某和什么重大案件靠上边了?”

    程徹神色冷然,眸子里噙着冷意:“我怀疑,最近太医院的乌尾丢失一案与你有关。”

    乌尾?什么乌尾沈清来不及细想,不过棺木里有何东西,她一清二楚,根本没甚么乌尾。

    她稍定了定心神。

    雨越下越大,如同从天上奔涌而来的野马,来势汹汹。

    沈清眼眉低垂,鸦羽般的长睫毛落了点点雨珠,她心中越恼,神色就越淡漠:“且不说沈某根本就不知道这乌尾乌头是何物,但程大人作为家父的得意门生,学得竟是这等卑劣手段,实在贻笑大方,令家父心寒。刨人祖坟来获取佐证,还真令沈某佩服。”

    字字珠玑,字字诛心!

    金顺在一旁替程徹撑着罗伞,都感到羞愧万分,面红耳赤:“大人,我们再从其他处寻寻吧。”

    他不是不知道乌尾如果落在有心之人手上,会给自己的国家带来多大的灾难,但这沈举人说得也有道理,挖人祖坟,实在是于礼不合。

    程徹依然脸不红心不跳,自嘲道:“沈公子似是不知道御史台是何地,也不了解程某为何人。程某为了取证,用的刑讯逼供手段,比这令人不齿的多了去了。”

    话毕,一大铲子下去,柏木棺椁身已露了出来。

    沈清看着程徹的侧脸,这人比她预想中还要凶恶,她甩了甩衣袖,冷冷一笑:“程大人真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学着道义廉耻,却做着如此的活计。但若,你这如果什么也没查到,沈家却被人凭空挖了祖坟,也让人看了笑话。这冤,该往哪申?”

    静默半晌,四目相对,眼似利刃,只闻雨声。

    程徹很少有失手的时候,那些人在查证前,态度比沈清更跋扈。但往往在看到证据后哑口无言,更别提申冤。

    所以之前越是嚣张,之后越是没话说。

    他眼尾轻提,神色自若道:“沈公子还是多想想说辞,待会回御史台,接受程某审问时,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吧。”

    雨渐渐缓了些,不那么急促,开始绵延起来,沈清已双脚湿透,冷冰冰的触感正肆意侵袭着脚底,渐渐从下往上窜入,心情也湿漉漉,冷飕飕。

    不肖片刻,坟茔边的金顺发出讶异之声:“还真有夹层,寿材店老板所言非虚。”

    话传入沈清耳里,嗬,还真去找过,幸好她早已吩咐过吴管家,如果寿材店老板有疑惑,告知他老家风俗即可。

    程徹用雨水净手后,方将夹层的暗门缓缓打开。落在沈清眼里,倒是一副装模作样状,坟都挖了,还做这些虚头巴脑的假礼仪。

    程徹探着头,趴着身进去,夹层内空间极大,都可以藏下一个人,不过里面放着三个金丝楠木的木箱,这木箱倒是眼熟,他儿时在先生的厢房内看到过。打开一看,确实为老人家的被褥衣物,再无它物。不过这夹层内,还是有乌尾的味道,极淡极淡,换作旁人,很难察觉。

    程徹不动声色地退了出来,他按耐住心中的不解,但还是得承认,这次是他失手了。

    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光凭味道,是不足以定罪的。

    他对着沈清行作揖礼:“是程某唐突了。我会将先生好生安葬,为先生守灵四十九日,每日在御史府内抄送经文,送至沈府。”

    他抬眼,见沈清脸色苍白,原本清冷的杏眼更添了一丝寒意,水白水纹长袍,素色鞶带束腰,比昨日见更清瘦了些。

    程徹虽是秉公办事,但左右眼前人是先生的独子,缓声道:“日后沈公子如遇任何麻烦,只要不触及律法,程某定当竭尽所能。”

    沈清眼帘低垂,目光轻轻浅浅落在程徹身上。

    适才他说有乌尾之味,现下又如此诚恳的道歉,看来是未发现异常。而这棺木里,唯一的改动就是昨日夜间,道炎将哥哥迁出了。

    那哥哥所中的箭毒,就是乌尾之毒?

    不得不说,这御史大夫才思敏捷,能屈能伸,只是不知亦敌亦友。但他势必了解这乌尾的来委,看来,得想办法去御史台赋职才行。

    不过此人连自家先生的坟茔都能下手,属实是执法无情。日后真进了御史台,真不知道要遭受如何磨难。

    沈清心口顿生闷痛之感,呼吸急促,她握紧双拳道:“程大人。。。”话还未说完,两眼一黑,天旋地转,许是这几天劳累过度,昨夜也无休息好,再加上淋了一早上的雨,竟晕了过去。

    是被他的话气晕了?程徹心有不忍,赶忙径直上前,欲要伸手扶住。

    却被侧边的道炎先抱起沈清,且将程徹伸出来的手大力地啪了回去。

    “程大人,管好您自己的脏手。”

    话毕,道炎抱着沈清离去了。

    程徹看着掌心的红印,饶是他这般每日练武,皮糙肉厚之人,也顿觉掌心火辣辣般生疼,此人,不是普通的家侍,内力极厚。沈家门馆,为何要添如此武力极强的内侍?

    程徹捏了捏掌心,看着道炎的魁梧的背影,道:“金顺,查查那大块头的来历。”

    后者顺着自家大人的目光望去,果真健硕有力,大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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