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啊——”一道惊恐的叫声响彻云霄,黄冈不可置信地看着胸膛上插着的匕首,暗红的血顺着匕首滴答滴答打在地面。
面部肌肉扭曲而僵硬,他伸出发抖的手,想要拔下匕首。还未搭到匕首,一阵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整个身体吞噬。
景荣立在水渠对岸,神色漠然。
这妖怪前一阵还在敌军队伍中,下一刻便跑到她面前,实为一个祸害。
“发生了何事?”闻声赶来的士兵询问,嗓门大的出奇。
景荣揉了揉眉心,语气平淡:“一只漏网之鱼罢,已经被我杀了。”
话落,转身离开,径直前往西南城墙驻守大营。
玉奴坐在营帐外的高树枝丫上,百无聊奈地看着城墙外的阴云。阴云缝隙里透出丝丝的阳光,让她微微眯了眼。
“玉奴。”一道女声轻柔地叫唤她。低头一瞧,原来是景荣,圆眼一弯便跳下树枝。
“玉奴,能帮我一个忙吗?”景荣清冷的脸庞微红,神色带着纠结,看着是不大习惯主动请人帮忙的。
“当然可以。”
“嗯,能带我进入文殊阁那边吗?”景荣眉目一松,说出来意。
一刻钟后,景荣如愿来到文殊阁面前,抬首望着鎏金匾额,脚步似被人紧紧拉住后扯。
双眼一闭复睁开,景荣挺直身背,吩咐玉奴躲在一旁等她,随即往脸上点了点换颜药,再毫不犹豫地踏进去。思来想去,变作陆经的脸最为保险。
大军压境,没有谁还能心无旁骛地做事。此刻,文殊阁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无不是关心战事如何。
等景荣装作的陆经踏入文殊阁,叽叽喳喳的闲谈嘎然而止,几位当班的官员吹胡子瞪眼,面目呆滞地看着景荣。
景荣心下奇怪,默默走了几步路,突然一声暴喝响起:“好家伙,还敢来骗人!”
“大伙儿一起抓住它,看看是什么东西!”
闻言,景荣面上大惊,出声道:“我是景荣。”
在她之前,竟然还有人扮作陆经来文殊阁。“你都假装陆经了,还不能假扮王后。我告诉你,一月多前,王后不幸薨了。”
一个官员脱帽,跳至她面前,破口大骂,“你害我们多惨,今日一定要把你剥皮抽筋。”
于是,几个官员纷纷从座位起身,围追堵截景荣。眼看要被捉住,景荣只好让妖鬼抹去药水的作用,恢复原本的面貌。
为首的官员立即急刹车,面上惊疑,却不肯上前挪动脚步。
实在太像了!几人面面相觑,只听景荣开口道:“的确是我景荣。”
嗓音也是如出一辙。
“怎么会这样?你得让我们找王上来验证。”
官员们还是不信,聚头商量之后,派其中一位禀报给芈伊。景荣秀眉微蹙,思索片刻,便任由他们去了。
不消多时,一道细长的嗓音高声叫道:“王上驾到——”。
两列粉衫侍女鱼贯而入,皆手持一柄白毛拂尘,低眉敛目。进门后,各自散开俯身行礼,随后在一众注目礼下芈伊款款而来。
他身上套玫红色的长袍,身披雪白狐裘,墨发被梳成发髻,别着一只镶嵌着五色宝石的花冠。许久未见,颜色倒是愈发艳丽起来。
如今战火都烧到自家门口了,他还有闲情雅致去打扮的像只花孔雀。景荣心中思绪百转,发现一道视线正打量自己。
抬眸看去,只见芈伊笑了笑,像是和故人熟稔地打招呼。
“景荣啊,你回来干什么?”他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其余的官员见此,心中疑虑,不是说景荣暴毙了?但面上不显,纷纷行礼退出文殊阁。
等人散的差不多,景荣说出来意:“我来看看郢都的防御地图是否被人动过。”
闻言,芈伊睁开狭长的眼睛,下巴朝书架那儿一点。立刻有侍女上前到书架边寻找起来,很快翻出一张地图,躬身递到景荣手里。
望着手里的地图,景荣沉默不语。这地图自然是真的,那么就是有人另外照着这副地图重新画了一张。
她赶紧跑到门边,急切地确认:“当时也有人假扮陆经进入文殊阁?”
“是的,那人对文殊阁还极为熟悉,直接找到陆经的座位。”
“进了文殊阁之后,他干了什么?”
“和我们聊了会儿家常,找东西,再就是研墨。”一个官员长的有些稚嫩,应该是刚升职不久,站出来道,“他说他回来拿没办完的公文。”
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紧,景荣心中却突然平静下来。
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婵巫是奸细,现在只要找到婵巫,向她求证就知道真相。可是婵巫躲起来了……
唇瓣张合再三,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景荣忽然觉得疲惫,扶着脑袋往大门外走。
一声清朗的嗓音从身后飘过来,夹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今日重逢,吃顿饭再走也不迟。寡人已备好酒席。”
“呵——你还是自己吃吧,吃的丰盛点好留作断头饭。”
一路畅通无阻,景荣和玉奴直接回到西南城墙驻守大营。
此时,暖日已坠入西山,绯红的光线落满城墙,凭空生出几分落寞和悲凉。
城墙本是石头筑成的,这会儿子白日余温正不断消散,微微凉意沁透皮肤。
黑压压的军队变换着队形,直朝城墙逼近,目测不超过十来公里。
城墙的最西边有一个黑点急速驰来,越来越近,原来是一个黑甲卫。视线跟着黑甲卫移动,最后进入一间“石头房”。这是专门用作军情研究的房间。
收回视线,景荣陷入沉思。月亮升起来,一道急召令传下,术士们纷纷赶往“石头房”。
“哨兵汇报,南越国的军队赶去西边的沼泽。”屈士臣沉声道,他想要摸摸胡须,却发现胡须早已被剃掉。
手指不自然的动了动,放下,眼神扫向各位术士,征问道:“不知各位对此有何看法?”
一时间,屋内窃窃私语响起。景荣坐在角落里,听他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心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有什么可争论的。
这妖族大军的首领莫不是傻,大路不走偏要往沼泽地奔。
要知道这沼泽是废弃的河道形成的,当地居民都不敢往那边走,而且第三道结界的阵眼并不在那里。以如今的情况,南越国恐怕要在沼泽那里吃亏,景荣暗自分析。
而另一厢,婵巫正在郢都城里游荡。许是逛累了,她走到一家铺子的台阶前,提起衣摆坐下,双手闲散地搭着膝盖。
月光洒在她身上,婵巫看上去像极了镀白银的雕像。只是长眉微蹙,嘴唇紧抿着,看着就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若你天天这样皱眉发愁,板着脸色,以后老了会越长越凶残。”突然,冰凉的空气中传来一声调侃。
她瞬时警惕地绷直身体,眼神冷冷地朝声源处扫去。不知何时巷口拐进一条绿蛇,正吐着蛇芯嘶嘶说话。正是回来的末秋。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调侃别人。”婵巫语气平平。
“这可不是调侃,是实话。你以为妖怪不会老么?神都会老,何况是妖。”末秋游过来,一双竖瞳折射出幽光。
“那个、我的族人——”“都办好了。”“多谢!”婵巫起身朝它一拜。
而末秋对这声道谢并不感冒,反倒话锋一转,问她:“你刚才在为一个凡人而烦恼?”
语气暗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婵巫听出来了。她不懂,这与末秋有什么关系。
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回答末秋的问题。
一时间,空气沉默下来,婵巫低头盯着巷子对面的台阶。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问那个人,自己憋着又想不出解决办法。”末秋幽幽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刷的婵巫支起脑袋,眉目舒展,眼睛里闪着光亮,诚恳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
一夜未睡,婵巫还是非常兴奋,天刚亮,她忍不住要将所学用一用,便起身直奔西南城墙驻守大营。身影迅速闪出巷子,只留下一道劲风呼呼两下。
末秋望着巷口的方向,突然一阵心虚涌上心头。昨夜,它告诉婵巫,和好的第一定理即是如果对方正在生气,那对方说什么自己都要点头承认错误。
这是它在外流浪时,看见人家夫妻俩吵架总结的,目前还未检验过。
心脏砰砰直跳,婵巫不知道末秋脑子里转了那么多圈,她只一心想着见到景荣解释清楚。
然而,大街小巷上人潮汹涌,纷纷提携孩童慌乱而逃。婵巫很快湮没在人群里,被迫离远她想去的地方和想见到的人。
抬头张望天空,她呢喃自语:原来结界被毁掉了。东边朝阳初升,暖意缱绻;而西边黑云滚滚,杀意迫近。
耳畔环绕着哭泣的叫喊声、推搡摔倒的痛呼声,像野地里落单的孤鸿仰天悲鸣。
她生平第一回体验到如此之深的后悔,原来妖是命,人也是命,人和妖在死亡面前都一样的渺小。
视野中还有落荒而逃的术士,可是她的景荣在哪里呢?她肯定在西南城墙上,因为南越王的铁蹄还未踏足郢都城内。
双手握拳,婵巫神情变得坚定,顿时身化虚影,掠过人群,却引起一阵骚乱。
“啊,快逃啊——妖怪打进来了!”
“我的钱!”
“捡什么捡?命都没了还要钱!”
……巍峨厚重的城墙上,黑甲卫和守城官兵正艰难地守卫自己的岗位,每隔几十个眨眼的功夫,便要再补充一批人马守城。
视线一转,终于找到她想要见的人,景荣、陆之风、玉奴、芈伊还有一群不愿逃走的将才官员术士正站在一座高台上。
高台不知是从何处弄来的,中间摆放着一把巨大的玉石弓,估摸有九华殿那般大。
一群人正围着玉石弓转,神情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