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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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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幼之时,有一游方道士拜访景府,离去时将哥哥拐走,说是哥哥景木古有慧根不便留在人间。

    此去一别,景荣心中认定,往后再难与哥哥相见。竟不料兄妹二人在这种场合相遇,景荣万分惊讶。

    但目前情势紧急,景荣很快扭头看向别处,恰好错过一道轻飘飘继而惊喜的眼神。

    空中闪现一道强烈的白光,直直朝巴蛇冲去,在众人惊呼的围观下,巴蛇突然张大嘴一口吞下白光。继而打了个饱嗝儿,耀威扬威地扭转身体。

    面对巴蛇的羞辱,景木古的俊脸时青时红,突然神色一转,又恢复原先的风淡云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正正方方的玉石盒子,玉上雕刻着复杂的符文。看样子应该是某个宝物。

    只听景木古左手持玉器,右手并二指凝出一丝白色光束,对巴蛇冷喝:“孽畜,看我!”

    硕大的竖瞳转向景木古,忽的眯起眼,身体绷得直挺挺。许是察觉到危险,巴蛇的每一片鳞片都支棱起来,景荣焦急地望向高空,只能看见白色衣袍被风刃吹得猎猎。

    “主人,这是个好机会。”妖鬼传递心念道。

    景荣默不作声,她知晓怎么做才最划算。巴蛇的性子急躁,高扬尾巴就要冲去撕咬这个胆大包天的术士。

    几乎同一瞬间,景荣借助妖鬼的帮助,腾飞扑向巴蛇的黑尾,抱得死紧。

    巴蛇暴怒,“嘶——”狂甩尾巴,不搅个翻天地覆誓不罢休。天空昏沉,沙石飞扬。

    眼看折腾大半天,这个凡人还好好的沾在他的尾巴上,巴蛇愤怒又无奈。眼珠转来转去,看到倒塌一半的城墙,计上心头。

    朝麻烦的人类术士吐出一口“仙气”,巴蛇吐着舌尖,奋力甩尾砸向城墙。

    “就是这个时候!”妖鬼齐声道。

    闻言,景荣毫不犹豫地松开,借着惯性落至完好无损的城墙过道。

    轰隆——一阵飞沙走石,景荣眯着眼,对上白衣术士疑惑的眼神。

    一瞬间的功夫,景木古收回视线,默念咒语,顿时玉器华光大盛。一束金光飞射穿透巴蛇的七寸,“嘭——”巴蛇迅速变小。

    乌云既散,阳光重新散落,满地废墟被描了一层暖融融的妆。

    巴蛇最后被太阳晒死了,一个灰扑扑的商人用两个木棒夹起,一把丢到炸出地表的脏水坑里。

    一阵脚步声轻轻地靠近,护在周身的黑气悄无声息的退回匕首。景荣艰难地睁开眼,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手径直将她扶起坐着。

    清冷的嗓音像三月的春风拂平她内心的不安。

    “哥哥。”

    “我在,荣荣。”

    景木古是除婵巫之外让她安心的人了。虽然已近二十年没见,但双胞胎的情分未尽。虽然这还是景荣第一次见到景木古的长相,但她一眼就看出他是她的双胞胎哥哥。

    “你怎么弄成这样子?看着一点都不像我妹妹。”景木古笑时两颊各有一只梨涡。

    偷偷扫视一圈,见有黑甲卫朝两人走来,景荣含糊道:“有事,不得已这样。”

    发觉身后有生人靠近,轻喟一声,景木古不再追问。

    “啊荣荣,既然安全了,我就先走一步。”景木古斟酌着话语。

    话音刚落,景荣突然拉住他的衣摆,对视一眼,又尴尬的松开。继而垂首,语气顿了顿,说:“哥哥,不能先和我回一趟家,见见父亲再走?”

    “荣荣,我是术士,临走前就已经断了红尘缘分。”他轻轻叹一口气,无奈道。

    “那你——?”

    “我们是双胞胎兄妹,你有危险,我也会难过的。”景木古站起身,在景荣红了眼眶的瞬间,身影逐渐变的透明,“我得回去了,不然让师傅知道,我就惨了。”

    话落,视野突然模糊,像是被郢都夏季连绵重叠的细雨遮挡了视线。

    景荣再度垂首,抽泣一声。黑铁踏在过道发出沉重的响声,并愈来愈近,敲打在她的心中。

    “在你老后,我就彻底断了红尘。”清冷的嗓音浮现在脑海里,她明白了景木古的意思。

    “喂——”黑铁般沉重的声音响起,景荣抬眸扫了眼那个黑甲卫,转身跳下城墙,混迹在人群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那个黑甲卫挠挠头盔,一脸问好。我就是想问问那个人是谁?

    术士都是这样子吗?婵巫也会这样吗?景荣盲目地在大街上转悠,一身灰扑扑的打扮在街上毫不起眼。

    几条街铺满草席,上面躺着更脏更乱的流民。有趁机逃进来的,铺盖卷往地一搁,就占地为王了。

    一排排黑压压的视线扫射过来,景荣顿住脚,转身匆忙跑开。像一只无头苍蝇,倒处乱转,最终转回自家院外。

    眼神盯着院里熟悉的香樟树,确认再三,景荣总算面上染些笑意。

    现在这副样子,恐怕景府的下人认不出她。索性决定翻墙偷溜进去。

    院墙是真的高,接近两丈,好在她有妖鬼在身,不费吹灰之力便翻入院子。走了些路,发现府内上下的奇怪之处。

    府内装扮上白绸,不知何时,天色阴沉,一路走去,空气压抑的让人窒息。

    忽然,景荣恍惚向旁侧软倒,“砰—”额头碰到梁柱发出一截简短的轻颤。迟到的心悸将她包围吞噬……

    好一阵子,景荣清醒大口缓气,扶着柱子站直身。脚步一转,往祠堂方向去了。

    一具漆黑的棺材,葬花围满棺材,百来只白蜡烛燃着火光,昏黄的光线使得屋内看上去暖和,却连她的皮毛都温暖不了。

    “蹬蹬——”两个小侍女走近,畏缩地蜷在一起,跪下守灵。

    “谁杀的?”空荡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句话,默默回荡着。景荣走出屏风,语调阴冷地问:“谁杀的?”

    “我——不——”两个侍女大惊失色,双眼一瞪,口吐白沫,便倒地不醒。

    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景荣扭头伏在棺材板上,眼泪无声流下。“对不起,父亲。”

    为父亲守了一夜灵,第二日,景荣沉重的叩拜三次。回到自己的院子收拾包裹,便头也不回地翻出景府。母亲早逝,如今又没了兄长父亲,景府便不再是她的家了。

    街上的冷风吹在脸上,却割着她的心头肉。目之所及,清冷的巷道,枯枝干裂。

    她照着婵巫教的方法,将右手放在耳侧,一遍一遍念着婵巫的名字。然而,耳边只是一阵漆黑如深渊的寂静。

    骗子!一瞬间,她有点恨婵巫,为什么不回复她。不,她恨所有人,更恨她自己。是她太弱小了,才会让他们远去……

    景荣在角落蹲下,埋首藏进双臂之间,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中。

    初日照高林,也照在郢都这座古城里外。阴影打在她瘦削的脊背,她似要融入冰冷的石墙。

    因战事逼近,郢都城内家家户户紧闭家门,路上不是流浪的乱民,就是形色匆匆的归客。

    “卖糖葫芦喽——卖糖葫芦喽!”一道呦呵声顺着晨间的冷风飘进她耳里,景荣用衣袖擦了擦眼,望向卖糖葫芦的小摊子。

    心里疑惑,这个时段谁会跑出门买糖葫芦?巷口巷尾都不见一两个人影,除了无处可去的她。虽然心底存疑,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往摊贩走去。

    小摊贩待的地方并不近,要经过一条隔开巷子的河道。经过一排石砌的房屋,景荣的脚步顿了顿。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一棵常青的老树生在院子里,枝叶繁茂,遮挡住一大片屋顶。

    这寒冬腊月里能见到这般青春的模样,景荣笑了笑。

    一根手掌可握的木棒扎成的靶子,上面插满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糖汁包裹着一颗颗山楂。

    视线自上而下滑过糖葫芦,景荣拿出一块碎银,淡淡道:“我要一串,多少———钱?”

    眼瞳无声睁大,似有水光闪烁,景荣哽咽出声:“这是什么?”

    “捡的珠钗。”

    一片诱人的糖葫芦中间,插着一根红珊瑚珠钗,那红比山楂更红,红的耀眼,灼烧了她的眼睛。

    原来婵巫说送她一支红珊瑚珠钗,她便记在心上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景荣垂首苦笑,却还是和糖葫芦一齐买下。

    匀称的手指一寸寸拂过红色珊瑚,景荣咬了口糖葫芦,五官都要皱在一起。

    原来糖葫芦外面甜,内里却酸涩,想吐又不得吐,只得生生受着直到习惯。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糖葫芦,这玩意儿从北边国家传入。

    百无聊奈之际,景荣艰难咽下山楂,把玩着红珊瑚珠钗。

    忽的两个小字闯入她的眼帘。“荣。婵。”字歪歪扭扭,像一条软绵绵的蛇。

    手掌陡然收紧,扭头张望,高声呼唤:“婵巫——婵巫,是你吗?”

    从巷口到巷尾,辗转无果,冷风呼呼的吹,吹的她心也像这冬日般萧条。

    也许是巧合,婵巫弄丢了这珠钗,让它流浪到她身边。景荣红着眼,十分冷静地转身离开了这条巷子。

    “咔擦———”常青的老树,茂盛的树枝下流出涓涓血液。

    透过树叶缝隙看去,一架织布机无声转动,一具半人半蛇的白骨披一身青色袍子,右手持针,一副愣愣的样子。

    针尖插入树枝的皮肉,针眼里冒出鲜血,白骨转动着一对黝黑的眼珠,望着巷口的方向。

    织布机停下转动,旁边的一条绿色长蛇一甩尾,又吱呀吱呀转动起来。这次有了声响。

    “嘶——我叫你借用别人的皮,为什么不用?这下,她误会了吧?”

    “嘶——要不就这副样子见她,说不定能让她原谅你?”

    白骨摇摇头,低头,继续绣着蚕丝织的“人皮”。

    原来这是消失已久的婵巫,大难不死却成了一具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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