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客栈一楼大堂，一只高大的黑毛妖怪，长有猪嘴，身上套着青色的粗麻衣服，正追赶着一群房客。
手持两杆木棒，往房客们的头顶打去，若是有人被捶到，身体直接软绵绵倒地不起。
莫非这是山里的野猪精？景荣垂首，一手扶着扶栏，一手抽出匕首，沉思。
这种实力的妖怪一般不会出门作怪，除非是发生了什么。
楼道轻微的动静，一丝不漏地传进野猪精耳里。他哼哧一声，转身往楼梯跑去抓景荣。
在楼下一阵倒抽凉气声中，景荣抬眸一笑，出手狠厉，匕首精确无比地插入野猪精的胸口。滴答滴答，血液积成一小滩。
野猪精惊恐地睁大灯笼眼，嘴中喃喃：“你这个愚蠢的人类，竟然忘记敢杀我——”
尾音未落，身体灼痛难耐，野猪精倒地抽搐，身体冒出一些黑气，竟然化作一堆森森白骨。
有房客的小孩看到白骨，眼白翻转，口吐唾沫竟吓昏死过去。
站在众房客之首的掌柜，朝她拱手作揖，呼出的气流吹动脸上的两撮胡子。
“多谢。”
景荣低眉敛目，绕过白骨堆，走至一张尚且完好的桌子边侧身坐下，柔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妖怪闯进来？”
众人见她面目柔美，一举一动礼至而矜贵，便松懈了警惕之心，娓娓道出这几日发生的大事。
这几日景荣不曾出过房门，也不知晓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观众房客的神色之忧，景荣倒茶的手微顿，心道恐怕是出了什么坏事。
果不出她所料，掌柜的和几个房客你一言我一句，拼凑出完整的事情。
“砰——”一搁茶盏，景荣突然站起身，神色震惊，半响，启唇呢喃：“什么？”
短短三天时间，一群自称来自南越国的妖族大军突然攻入楚国，已占领百二十座城镇。
现下正长驱直入，逼近郢都。只要攻陷郢都，楚国便没了主心骨，届时南越国就能在楚国各人类驻地肆意妄为。
思及这场危急的战争，景荣反倒冷静下来，只双手不停地交叠摩挲。
“眼下南越国的军队逼近此地，各位还是赶快逃生罢。”掌柜暗自数了数房客的人数，拂了把胡子，忽然开口宣布，“客栈不开了，今天就收拾包裹离开此地。”
一时间，大堂里人声嘈杂，过去好一阵，众人统一意见，决定结伴一同离开。妖怪也有欺软怕硬的，他们人多势众，大部分妖怪见着他们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掌柜的，可有马？”待人声衰落，正低头沉思的景荣忽然问道。
掌柜的立马心领会神，有些犹豫地开口：“有是有，不过你孤身在外不安全，不如和大家一起逃命？”
知晓掌柜是好意，但景荣还是温和婉拒了。现今婵巫不知去向，而且大敌在前，她只得亲自回郢都。实在难以安心，让郢都独自受敌。
掌柜的拗不过她，只得答应牵给她一匹好马，离开前，景荣取下唯一的银手镯递给掌柜。
“多谢！”话落，景荣利索地翻上马，马鞭一抽，马蹄飞仰。
一道纤瘦的背影映在浅淡的日光里，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羊肠小道的拐角。
可谓乱世即至，妖魔蠢蠢欲动。一路行去，景荣历经艰难险阻，各路妖魔鬼怪横出不穷。
不过，她有匕首在身，但凡有点脑子的妖怪精魅都不敢找她的麻烦。
这把匕首里寄居着极其凶恶的五只妖鬼，所谓妖鬼，即大妖死后未泯的精灵。而景荣自小便饲养这把匕首里的妖鬼，已是妖鬼真心承认的主人。
刚开始她遇到的都是实力一般的妖怪，她自己完全可以解决。到后来，遇到的妖怪实力愈来愈强，景荣凭借五只妖鬼的帮助才能脱险。
大妖不出世，一出便要祸乱天下。再等个几日，估计自己就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郢都。
望着巍峨厚重的城墙，景荣轻声叹气。一路疾驰，仪容凌乱不堪。景荣拉着马儿走至官道一旁，一边搭理又油又脏的头发，一边眺目远望南城门。
如今城门紧闭，连守城门的士兵都不见踪影。看来郢都已进入防御准备阶段。
这场战争不知要持续多久，郢都肯定会派人从小道运粮草进城。景荣编了个辫子，牵引缰绳，换个方向奔驰离去。
这一路景荣遇上不少难民，她打听到南越国是从西面打来的。那么郢都东面会相对安全一些。
景荣召唤出一只妖鬼，一团氤氲的黑气聚集在三尺远，狰狞的面孔流露出顺从的神态。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瞧不出原本相貌？”
“主人，请稍等。”话落，黑气消失，不一会儿又出现在三尺远。
一只小青瓷瓶缓缓传送到她手里，黑气开口道：“这是幻颜药。只要往脸上抹一点，就能改变成您想要的任何面孔，而且除了您自己，谁都不能发现。但它的药效只有二十四时辰。”
对此，景荣十分满意，笑着将黑气收回匕首里，随后将小瓷瓶放入暗袋中。
郢都的东城门大敞，有两对队伍正交错行进着。估算一下，东城门的守卫有三十多个，而且都是黑甲卫。黑甲卫算是禁军里最厉害的一种。
每个出入城门的人都要接受搜身盘查，男女分别查，特别是对入城的人更严格，还要让人到照妖镜前转悠一圈。
照妖镜是长长方方的，立在城门的右手边，由两位黑甲卫守护镜子。凡事被查出不是人，格杀勿论。
没有通行证的居民也不得入城，因而城门外聚集了好一堆流民。腊月寒关，一群人饿着肚子抱团取暖，好不可怜。
可是，景荣长叹一声，躲进树丛掩去身形。现在进城如此严苛，她要怎么才能入城呢？
百思不得其法，一时间心绪便如这光秃秃的树枝，一样失落落的。冷风剐着脸颊，景荣蹲着缩了缩脖子，折一根光秃秃的树枝在地面轻画，百无聊奈的样子。
忽的，察觉匕首颤动。
刚拿出一瞧，一团黑气便涌出匕首，还未凝形就急切地开口：“主人，我们察觉到有一只强大的老妖怪正赶往这边——不到一百公里，九十公里……”
“啪——”手中的树枝砸到地上，景荣慌忙站起，打开瓷瓶点了点黑气，往城门狂跑。
黑气藏进匕首，但声音还在碎碎念：“三十公里，二十公里，十公里———”
她边跑边高声喊道：“快开城门！有大妖来了！”
“哪来的疯婆子！滚开——”
一支长矛朝她直直刺来，景荣灵活地一侧身，眼风像冷箭簌簌地朝那人射去，呵斥道：“闭嘴！”
景荣发起怒火时，气势磅礴，特别能镇人。不说这小士兵真被唬住了，半天你你我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连附近的一群黑甲卫，都愣住片刻。
有处事圆滑的守城老兵，跑来和稀泥，劝道：“放心吧！战火还没烧到这儿，看——风平浪静的？啊———”
随着他这一响彻云霄的啊声，所有人的视线随他投去，场面凝滞片刻忽然开始□□。
管他有没有通行证什么的，逃命要紧，一时间人潮汹涌，挤向城门。景荣被人群推到一侧，默默的吹着被擦伤的手臂，这架势不得有多少人死在同类的脚板下。
如她所料，城门早已紧闭，连着城墙下的士兵一齐被关在外面了。有人暴吼：“为什么把我们也关在外面？”
“对啊！”
景荣轻飘飘地扫了眼城门处，黑甲卫倒是十分镇定。以目前情况，这老妖怪不除，进不进城都一样。
提及这妖怪，匕首里的妖鬼告诉她，这是西蜀一带的巴蛇，大概活了千年之久。肉身强健，但妖力一般，主要以身体攻击为主。
巴蛇身黑，青首，生着一对小角，身长不知，脑袋估摸有四分之一的王宫大。它立着一截身子，头微仰微歪，似是在凝神思考。
刚才距离此地二三十公里时，听到有个女的高声叫喊“老妖怪来了”，莫不是指代自己？
想到这个，全身的鳞片兴奋战栗起来，巴蛇邪魅一笑，露出獠牙。让尔等凡人见识一下我的威风！
“嘶——”巴蛇张开血口大盆，一股浓郁的臭气蔓延开来。
见此，所有人立马掩住口鼻，有人来不及，被迫嗅到这味道，直接白沫一吐下了阴曹地府。
巴蛇伸出鲜红的蛇芯，朝人群猛地冲窜去，掀起飓风阵阵。景荣被飓风吹远，直接撞到城墙上，摔下闷出一口鲜血。
“主人！”
“无事，你们和巴蛇比谁更厉害？”景荣已经没有力气站起，索性趴在地面，用心念问。
“我们没有实体打不过巴蛇，他根本不受妖力影响。”五团黑气摇头，“要打败杀死他，必须得靠术士。”
“嗯，我知道了。”
听到这个回复，她并未特别失落。如果妖鬼干的过巴蛇，他们也不会焦急地向她禀告。
“不过，我们还是有用的。比如，可以保护主人不被风吹走。”
闻言，景荣勾唇笑了笑，手指微勾。婵巫你去哪儿了？真怕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说。
地面在颤动，一道飓风从她身子上空掠过。
“轰隆———”，扭头望去，城墙轰然倒塌，像水坝决堤，滚滚水波抬高万丈，似千军万马踏着铁蹄朝众人奔驰而来。
四分五裂的石块倾泻而下，吞没来不及逃走的难民，和坚守在城门的黑甲卫。感到一阵眼睛发热，景荣埋颈匍匐在地，五指扎进泥土。
察觉身后侧的地面在震动，一截蛇身游走经过她。薄薄的黑气包裹着她，阻断她的生气流散。
巴蛇奇怪的看了眼这个凡人，确认一遍她死透了，才继续前行。
不料，伏在地面的景荣微抬眼皮，望着巨大的黑影，幽光闪烁一瞬。等蛇尾经过时，景荣正要动手指头。
忽然，天空传来一道冷喝：“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巴蛇身形一滞，便见从天而降，踏云气飞来一位白衫青年男子，墨发半束，衣袂翩翩。
眉目似雪山冰湖，生的清冷秀美，和景荣生的极为相似，只是多几分阳刚气。
景荣闻声望去，不可置信地呢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