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景荣？张嘴无声念出这个名字，婵巫下意识靠近墙的角落，这里可以看到屋内的内容。
只见侍女在柔软的地毯摆上一两排瓷碗，瓷碗里盛着不同水位的清水，水面折射出晕染的金辉。
等侍女退下，景荣从床榻上下来，连鞋也不穿，赤足走到瓷碗北边坐下，“叮当叮当”地敲起瓷碗。
“叮——叮当——叮叮当……”简单的曲调高低起伏，蜿蜒回肠，透过窗飞出好远。
她不禁勾唇浅笑，转身靠在墙面，双手环胸，抬头望向秋月。清辉之下，寒露渐生，草丛林间秋蝉还在嘶哇地叫。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婵巫就从这场温柔的梦里醒来。她坐在床边，窗户外的月光落进来，地板似乎一下子染上寒霜。
眼神落在墙角，良久，她弯眉自嘲一声。翻了个身，婵巫趴着睡下。
婵巫翻身平躺，一会儿，侧过身，没多久抽走脑袋下面压着的枕头。
最终她向失眠妥协了，耸拉着眉眼，“蹬蹬”跑下床，开始在厢房里翻找。
掏鼓好一会儿，终于在不起眼的崎角旮旯里，她找到了年久的碗。碗面布满厚厚的灰尘，边缘破碎，但好在大部分还是能装水的。
于是把碗弄干净，再挪一张桌子到窗户下边，把碗放到桌面，干完这些，婵巫盘腿坐下，身心合一。
唇瓣张合间，有咒语隐隐吐出，她闭着眼表情神圣。突然心口迸发出一股汹涌的冰凉气流，经过全身筋脉，再流到四肢的指尖蒸发掉。
月光消失了，屋内归于黑暗。
约莫一刻钟后，“嘀嗒——嘀嗒”大雨纷纷而至，婵巫仍旧闭着眼，只伸出右手往外一推。放在桌面的瓷碗似乎被人举起，送到窗外接水。
感知到水接好了，婵巫睁开眼，那些碗依次飞回原地。不知她从哪儿弄出一双铁筷子，也叮叮当当的敲着调子。
外面的雨还在下，与清脆的曲调相和。
翌日天刚刚放明，睡在荒地上的百姓们，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衣裳狂欢奔走着。
“扣扣”房门被敲响，一道声音禀报：“大人，那些难民把驿站给包围了。”
“我知道了。”婵巫轻摇手臂，一夜未睡，手都有些麻木了。
下了楼，欢欣的热浪扑面而来，婵巫不太适应这种太热闹的氛围，稍微往后退了些。面对他们期冀的眼神，婵巫伸手做出保证，一定会和孟瞿塘峡度过难关。这才让众人散去。
祭祀祈雨的时间也已定好，就在两日后，现在只要等送货物的队伍来。
闲来无事，婵巫决定到孟瞿塘峡里面打探一番。于是吩咐好祭祀事宜，婵巫收拾一下，在晚上偷偷地潜入了孟瞿塘峡。
刚踏进去，一股灼热直烧脚底，婵巫神情凝重。只怕让孟瞿塘峡恢复以往生机没那么简单，她心道。
野外月高寒明，入秋之后凉意袭人，可这里却给人还在盛夏正午的感觉。
她继续往前走，五感警惕地观察四方。周围地势平坦，依稀可以看见错落的旧建筑，和干涸的河道。
忽然，荒野上飘过一个星点，像一盏琉璃明灯，在夜色里招摇过市，引诱着路人跟随它而去。
毫不犹豫地，婵巫身化青烟追上去，那星点察觉到危险立马加速，而她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月下出现两道快速移动的影子，一前一后地追赶，那后边的青团好几次差点咬上前面的星点。
那星点引着婵巫来到一处山角，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婵巫恢复人形，打量着四周，因为这几年的大旱，孟瞿塘峡的植□□枯不生，土地裸露，黄沙逐渐形成并不断蔓延。这里还在孟瞿塘峡的地界，然而却林荫深深，草木葱茏，实属奇怪的让人难以忽视。
风从林子里穿过，吹了她一脸凉气。沉思片刻，婵巫暗自握住九格木，往林子深处走去。
茂林密叶间有虫鸣声阵阵，婵巫周身皮肉都警惕着，总感觉有一双无数双眼睛关注着她。
“簌簌——”她突兀地停下站定，右手扇出一掌妖风，“啪——”树木被劲风折断，一群惊恐的声音从树后炸开。
“天哪——她怎么那么可怕！”
“哇——妈妈，有老巫婆！”
“……”
这些话窸窸窣窣，一字不落地传入耳中，婵巫：……
五指成勾向前一抓，一只花面狸幼崽落入掌心。这是一只花狸精，黑色的毛绒耳朵让人忍不住想捏，它还不会化作人形，被抓了嘴里哼哼发出类似兔子的叫声。
这只花面狸总给她一种米宝宝的感觉，婵巫眉眼陡然转冷，冷声问道：“你们搞什么鬼？”
“呜呜——我搞什么鬼，我不就是看看客人吗？”花面狸被她的冷面给吓住，瑟瑟发抖地解释。
“客人？这是你家？”她听得一愣，语气放缓问道。
“哼——当然了，这可是南越王的老巢。我可是南越第三子。”婵巫松开手，那南越第三子直接摔到地上弹起来，指着她道，“我父王知道你要来，所以派人来接你。”
南越王怎么知道她要来？为什么要引她来？难道米宝宝那事也是南越王设计好的？这些事就像打乱的线头，让她根本无从下手。
再加上郢都的破事和自己的旧事简直绝了，婵巫生出一股疲惫无力，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子里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小花面狸面上惊喜，耳朵竖立抖了抖，在地上跳跃着转圈。
树木虚化成影，像帷幕轻飘着，一队仪仗打帘来到婵巫面前，恭谨道：“还请大人随小等入南越王宫，拜见王上。”
她仔细端详这群仪仗，除了脑袋其余的和人类别无二致，他们身穿黑色灰色系的衣袍，腰间却束着纯白丝带，为首邀请她的那妖还别着一柄长刀。
“我都不认识你们的南越王，怎么能跟你们去呢？”婵巫温声道，却丝毫不肯退让。
“这——好吧，容小某暂时叨扰一段时间……”
那别着长刀的妖是花面狸，他自述名叫绯尘，和南越王沾亲带故，如今是一个妖族的将军。
见婵巫坚持的态度和强大的妖力，绯尘不禁忧虑，但仍旧向她介绍了南越王。
南越王是一只千年的花面狸妖，祖籍在彩云南面的玉山，后来搬迁到此地。
它的曾祖父曾是洞庭怪神的得力属下，但后来因为楚人骄奢，大肆捕猎花面狸这些珍奇的动物，它们只好离开故土四处逃窜。
种族遭到巨大的打击，只剩南越王这一旁支存活于世，南越王艰辛地找到洞庭怪神，想要寻求洞庭怪神帮助，一同对付人类，却发现洞庭怪神已自身难保。
等南越王回到老巢，不到半月，洞庭怪神就被灭族了。
而前两日婵巫的到来，引起南越王的敌意和不安，他便派出得力属下右将军来处理掉她。结果右将军不敌，临死前发出一道密令，将婵巫的消息上报给南越王。
因此南越王得知，婵巫就是洞庭怪神的后裔，然而却投入人类的势力。在惊喜和失望的反复交错中，南越王只好请人来。
听完，婵巫大致理清了被请的缘由，便点头答应：“那你们带路吧。”
“大人，南越王宫离此地有几百里，吾王特意吩咐千里骏马前来相助。”
在婵巫好奇的眼神下，绯尘抽出一根桃木枝，往虚空一画，流光闪烁间“啾”的一声一匹骏马落地，通体雪白。
那马轻扫婵巫一眼，鼻子哼出一口白气，半蹲示意尊敬，随后才伸直腿。
“等一下。”正要上马，婵巫突然喊停，发出疑问，“可刚才这花面狸小妖自称是南越王第三子，说这就是南越王的老巢。”
闻言，绯尘面部僵硬一瞬，笑着扭头，看向地上的“花面狸王子”，解释道：“王子，他的话也对，这方圆百千里都是南越国的王土。”
这蹩脚的解释，王土和老巢又不是一个概念，婵巫也不揭穿他，只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动作。绯尘的额头露出点汗，他按耐心思劝道：“大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赶路吧。”
“也是，”她点头道，“不过我的速度很快，为了不耽误时间，还是让你骑马好了。”
话音刚落，她一掌拍过去，绯尘没反应过来，直接坐上千里骏马。“啾———”马儿轻啼，喷气，洒着脚丫子开始狂奔。
当第二次看见马儿时，还在原地的婵巫歪头望向小花面狸，“？？？”
而小花面狸则崇拜地仰望着她，手舞足蹈，兴奋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表哥被人整。这马要骑上十天半月才能停下，当初可有不少妖吃了表哥的亏。”
“我带你去见父王。”话落，小花面狸转身示意众妖开路，随即婵巫跟上。
花面狸喜欢住在洞穴里，这个习性一直存留在血脉里，所以南越王凿空一座山，修建了山中宫殿。
进入幽深的隧道，阴凉之气萦绕全身，她微眯眼睛似有些享受。
两旁的灯壁燃着荧绿的火焰，每隔二十米会有看守的侍卫，品种不一有狐有狗，越靠近山里面侍卫的地位越高，大都是些狸类。
婵巫抬头望着十几米远处一座高大雄伟的宫殿，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奇。
这建筑极巧妙，栏杆、墙体、屋宇都以青铜精铁打造，建筑上镌刻着龙蛇飞舞，样式仿造郢都的九华殿。
因为空间受限，她估计一下，南越王宫有三座大型宫殿和六座小殿，宫殿间有石子路和铁索桥相连。
但不同人类的建筑，正殿上方没有匾额，取而代之的是花面狸形状的铜铸物件。
幽暗的光线打在婵巫身上，顿时周边的空气一滞，数以千万计的红眼盯着她。
“啪—啪—啪—”最高的铁索桥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在巨大的山洞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