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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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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初十,北境又下了场大雪,面对死守喀兰的瑞朝大军,贺鲁州有些束手无策。

    一来,喀兰墙高城厚,防守严密,若采取攻城手段,突厥兵力军备不占优势;

    二来,原本的里应外合之计过早被识破,打乱了他的计划。

    而最大的险阻则是老天,过早入冬令草原贫瘠,牛羊匮乏,而延绵不绝的大雪使大军寸步难行。好在不幸中的大幸,瑞朝军粮草告急,只要咬牙熬过这些时日,天神总会站在突厥身后,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军中暂没了老将阻碍,各方巡防还算稳固顺利。夏殊提出消耗战略,以此比拼彼此耐性和实力,燕漪却持反对意见,京中的那些祖宗们可等不了这么久。

    李胥见二人争执不下,一针见血道:“如若战事拖延,元昱将计就计灭了皇室宗亲,直接改国号称帝。依夏将军之见,我等该俯首拥护新帝还是负隅顽抗?”

    夏殊一时语塞,没了主意,而后只听李胥婉转又不失强硬地下令道:“三军听令,整肃装备,三日后,去探探突厥前锋的实力。”

    陈平和楼骁这些主战派得闻军令,在心里头烧起了一把熊熊大火,纷纷自荐前锋领军,却被燕漪一一驳回。

    此战关系重大,唯有顾敬庆可以胜任,雍平顾氏以一族之力守护西北国门,灭异族平疆土,曾与北境元氏齐名看看如今这局面,燕漪悲从中生,将军折戟却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败于帝王猜忌,而燕家就是帝王握在手中的那把带血刀刃。

    她没有资格评判先帝的政绩,然而还是不自主地对父亲心生怨怼。

    出兵前,燕漪鼓起勇气,自请为副将,以顾家军马首是瞻,这是燕家面对过往种种所能展现的最大诚意。

    顾敬庆全副武装,双眸自上而下打量燕漪,眸光晦暗不明,过了许久,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少将军,擅使什么武器?”

    “长/枪!”燕漪执枪上马,紧随大军出发。

    大军压境,两军明晃晃地相互对阵,也属实排不出什么战术,唯有正面迎战。城门半开,两万黑甲军作为先锋冲在前头,三万守军举盾殿后。

    突厥军士气高涨,挥舞着弯刀呈合包之势,像头张开巨口的恶兽,誓将猎物一口吞下。

    燕漪不慌不忙带领盾兵一分为二,组盾为墙,以防御之姿左右开弓,撑开一条夹道。她急促地看了眼玄色轻骑,这时才发现他们手上所持并非长矛,而是平口长刀,可刀刃较寻常刀器更厚,刀身粗短,模样甚是奇怪。

    不待她细看,突厥的弯刀已逼近眼前,马蹄踏过风雪,扬起一层白蒙蒙的雾气,朦胧间,“锵锵”的短兵相接之声不绝于耳。

    弯刀攻势猛烈,近身作战极具侵略性,对上长刀那刻,凭借灵活的出刀方向,刀锋一转就从原本的抵御转为进攻,瞬间扭转了因兵器过短而暴露出的劣势。怎料下一刻,执刀士兵不收刀锋,只反手一格,用刀背砍向突厥骑兵,“嘶啦”一声,对方整个手掌齐根而断,没想到这长刀竟是柄双刃钢刀!

    战事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突厥骑兵来不及反应,纷纷被斩于马下,贺鲁州眼看不妙,命传令兵吹号鸣鼓,后撤骑兵,拉长战线,企图断了黑甲军退路。

    虽然一时得利,顾敬庆并未过分恋战,见状,也跟着后退,进入早已展开的盾阵,两侧步兵迅速收拢,以箭矢压制攻上前的敌人,一面迅速退向城门方向。

    贺鲁州于阵前指挥,蹙眉远眺,从元昱派人送来的情报中并未提及过这支神秘的玄色轻骑,而此前喀兰守军的应敌对策也是以防守为主。他虽担心此为对方的诱敌之计,却又不禁心生疑窦,作为主帅,他只花了三四息的工夫便当机立断,必须截杀这支轻骑,以免夜长梦多。

    突厥大军穷追不舍,以多欺少,如洪水猛兽般扑向孱弱的前锋军,眼看寡不敌众,此刻却从突厥军内传来一声轰天的炸裂声。

    原来前日凌晨,楼骁带了几个身手敏捷的士兵,借助夜色掩护,爬入此前挖制的沟渠里,在尸身底下预埋了炸药,只等贺鲁州率大军前来自投罗网!

    楼骁点燃引线,看着敌军连人带马被炸上了天,狠狠叫了声“干得好!”。

    贺鲁州预感不妙,果不其然,喀兰突然城门大开,他万万料不到所有驻军倾巢而动,自己反而成了那个被裹吞入腹的猎物。他及时调整作战策略,化整为零,突厥大军不同于瑞朝驻军,他们没有细分各自的职能,骑兵亦可作步兵,反之亦然,因此打乱阵型后,突厥军反而有了更强的灵活性。

    一时间,面对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渔网,突厥军化作各处逃窜的小鱼,令人防不胜防。

    多年来这是两军头一次大规模的正面交锋,北疆守军面对强敌显然作战经验不足,突厥军专挑驻军薄弱之处突破,最后瑞朝大军只堪堪截留了一部分因受伤而无法动弹的俘虏。

    贺鲁州带领大军连连后撤了几十里,一直退到乌拉江沿岸才停下脚步。顾敬庆并未乘胜追击,在恶劣的冰天雪地里,战线拉得过长并不是什么好事。

    双方以江面为界,暂时进入了休战期。

    燕琼丛受伤后,日积月累积压的病势如暖春野草来势汹汹,整个人迅速颓败下来,几个老将没了主心骨,往后的日子便彻底安分了。燕池俊哭丧着脸,活像个死了爹的孤儿,燕漪看了,忍不住蹙眉驱赶,索性让他在床前伺候,日日侍奉汤药。

    李胥带来的粮草远比预期消耗得更快,而此刻的贺鲁州似有预感般,蛰伏在冰冻三尺的寒江边,不动声色地默默观望。

    突厥部内情况亦不容乐观,大可汗早已病入膏肓,他只想凭着短暂的回光返照之刻,为这个游牧之国画上圆满的篇章,不管是悲是喜,尽人事听天命。

    战事暂休,粮草问题就迫在眉睫了,陈平依照燕漪所说,带着刘雄,遣了一小队人马,偷偷去往附近的村庄和城镇,试图花高价从百姓处买些过冬干粮。

    怎料一路人迹罕至,远远望去,唯剩一片焦土,待走进才看清,到处皆是断壁残垣,烧得漆黑的窗棂砖瓦,来不及收拾而散落一地的被褥布衣

    刘雄走进一处尚算完好的破屋,半掩的门扉歪倒在一边,陈平随进其后,几人穿过堂屋走向后院,却齐齐怔愣在原地,眼前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白发老者的嶙峋双臂紧紧护着怀中一垂髫小儿,二人双目紧闭,早没了气息,棉袍上大片晕染的褐色血影如尖锐锋芒直刺人心。

    陈平呼吸一窒,蹲下身,心存侥幸般颤抖地摸向孩童冰冷的脸颊,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的过了半晌,才命手下安葬了两人,随即起身,抬脚迈出后院。

    后院通向村中的祠堂,原本伫立在两侧的院墙被烧得面目全非,故而一眼就能瞧见那儿堆了黑压压的一群人。陈平揉了揉双眸,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好在刘雄扶了他一把,他指向祠堂,刘雄顺着指引,侧目一瞥,顿时脸色大变。

    几人无心搜寻粮食,赶在天黑前,将村民们安葬了,又即刻赶回了主城。

    见陈平、刘雄几人神色有异,燕漪以为是采购粮草遇上了麻烦,她也料到此事不会太顺利,正准备宽慰几句。

    却见陈平一抬眸,眼角猩红满身戾气,咬牙切齿道:“少将军,我等与突厥一决死战!”

    “出了什么事?遇上伏击了?”

    他双拳捏得“咯咯”作响,缓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字,“那些畜生屠村抢粮”

    李胥闻言从椅中惊起,燕漪一拳砸在墙上,忿忿道:“怪不得这帮蛮人不肯退兵,原是趁城门紧闭这段时日,干起了这禽兽勾当!”

    “看来突厥部誓要与我朝争个鱼死网破了!”李胥一语中的,而后思忖片刻,道:“恐怕如今形成的对峙之势并不是得益于前次交锋的胜利,而是源于这冬日的辖制。待过了这几月,突厥卷土重来,我等必会陷入被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对!我们要主动出击。”陈平极为赞同李胥的提议。

    燕漪缓声问道:“殿下,可有主意?”

    “有个不成熟的妄想,容我再仔细思量一下。”

    李胥千里驰援,带来了为数不多的兵力和粮草,此举虽不至于让北疆将领把他奉若神明,但至少得到了他们的尊重和敬仰。

    陈平闻言,斩钉截铁道:“殿下,但说无妨,我等定当全力支持。”

    李胥仰头看了眼天际,突然呢喃道:“这几天要变风向了”还未等几人明白过来,他指了指那条宽阔蜿蜒的乌拉江,转头问道:“这江面结的冰可能承受铁桩撞击?”

    燕漪眼睛一亮,立马心领神会,“可以!往年隆冬时节,别说是江面连农家院内的水井都能从里到外冻成一口石井。而今年冬日尤为酷寒,江面上少说也能结上几尺厚的冰。”

    “那就准备起来吧,成败在此一举。”李胥笑言道。

    刘雄和陈平二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副不明所以之状。

    此后数日,喀兰城罕见的陷入一片黑寂,贺鲁州遥遥相望,虽心生疑惑,然而他并未过多在意,只道是主城供给耗尽之兆。

    十二月二十五,临近年关,离京中巨变已过去了一月有余,奇怪的是,盛京城除了大门紧闭,一切如旧,不见改朝换代,更不见始作俑者露面宣战。而更为诡异的便是羽林营的举动,他们在咫尺之遥的城门外安营扎寨,按兵不动。

    李弼被困在殿阁内,此时此刻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惊怒之余质问元昱是否要谋朝篡位。他居高临下盯了李弼片刻,突然仰头大笑,笑得眼角濡湿,面容狰狞,惊得李弼浑身寒颤。

    “你以为人人稀罕这皇位?!”元昱抬脚踹在椅背上,毫不掩饰眸中的讥诮之色,“你李家捧在手心的东西,我元家视如敝屣!”

    “景佑,你到底要干什么?既然你不贪图皇位,那就开城投降,我答应你,免你一死”李弼声如蚊呐,都不敢自称为“朕”。

    “还不到时候”元昱挪开眸光,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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