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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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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朝后,身心俱疲的李弼在御书房召见元昱,将玲珑阁一案交由他善后。

    “当初险些信了尚书令之言,”李弼忿然道,“没想到竟是和刑部有所牵连,你务必对柳风白严加盘问,尽快寻回仅剩一半的布防图!如今局势有变,不知燕琼丛此次回京有何内情,我等静观其变,莫再惹出旁的大事。”

    “臣领旨。”一双秀美的桃花眼微微一转,元昱垂下眼帘,乖巧听令的样子仿佛一头温顺的豹子。

    出了御书房,元昱在殿阁外的沿廊,撞上了肖裴,他领口汗渍斑斑显然已等候良久,踌躇着欲上前解释,元昱倏地展颜一笑,状似无意的避开话头,道:“天气炎热,可别中了暑气。”

    “世子,属下”肖裴急于道出内情,又怕隔墙有言,几番挣扎下,才谨慎道:“这作假之人早有所防备,借此来威胁属下,属下这才不得不在朝上背离世子之意。”

    “竟有此事?”

    肖裴见他面露震惊之色,便继续往下道:“属下不敢诓骗世子,这作假手法精妙,乃是属下死去的兄长所创,不为外人所知”

    “我已知晓原委,你不必自责。”见他面色涨红,紧绷的脖颈因呼吸而微微抽动,元昱轻拍肖裴以作安抚,“毕竟是血浓于水,他已死去多年,你也该放宽心了。”

    肖裴手握成拳,指节泛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过了半晌才咬牙切齿道:“活着时连累全家获罪惨死,便是死了也还要如此影魂不散,时时刻刻提醒我是罪臣之后。为了掩藏身份而受人胁迫,在殿上作下违心之事,当真是愧对世子的救命和再造之恩!”

    肖裴愈说愈激动,元昱伸出一指示意其噤声,这才勉强止住他的话音,又草草说些了无关紧要的劝慰之辞,这才让他情绪渐稳,看着肖裴远去的背影,元昱唇边晕开一抹阴气森然的冷笑。

    侯府偏厅,林之倾的伤已无大碍,只是鼻孔塞着一团棉絮,着实滑稽,她正在李胥的虎视眈眈下,不情不愿的小口喝药,这时曾鹏过来请平安脉。

    待他离开,李胥借故离开,在园外拦下了曾鹏,“曾医官,兰若突留鼻血可是余毒所致?”

    “小太子多虑,余毒早就清了,这是过度劳累,气血双亏所致。”曾医官宽慰道,突然神色一沉,继续道:“小太子,您给老夫的醉清风配方,老夫仔细研究过了,总觉得不对劲,按理这毒后势凶猛乃无可解,却与那日林大人中毒后症状有所出入,您不懂医理,二者看似相近,其实毒性却相差甚多。”

    听闻此言,李胥微微一顿,复又沉声问道:“敢问医官,醉清风配方中所包含的两性药材,若使用得当,多用于治疗何种病症?”

    曾鹏细细思索了半晌,面露难色,道:“小太子您这可为难老夫了,这些药有麻痹止疼之效,多与其他药材混合而用,可治疗的病症范围广泛,若真要一一论述,恐怕一整日光阴都是不够的。”

    李胥点点头,送走医官,园中的花木开得正茂,他忍不住驻足片刻,远远瞧见崔子风正全神贯注地挥舞着手里的长/枪,枪头上的红缨穗子在半空中跳跃,时而停顿,时而洒脱地肆意张扬,举手投足间虎虎生威。

    李胥看得出神,不自主地往前挪了几步,脚下踩碰到了几片来不及扫走的枯叶,发出轻不可闻的破碎声。崔子风闻声,枪尾一挑从兵器架上准确地扔出把长剑,直朝李胥而来,紧跟在长剑之后的便是一记凶猛的回马枪。

    李胥侧身闪避,左手接住剑鞘,手腕一运劲,利剑应声出鞘,剑刃泛着银白光泽在半空中划过半圈弧线,剑柄稳稳落入他的右手。李胥双手交叉,以剑鞘为盾正面迎击长/枪攻势,二人过了几十招,长/枪攻守兼备,长剑亦是毫不逊色,出招快准狠,园中的打斗声过于张扬,引来许多仆役的围观。

    这时李胥背后的月洞门内悄悄探出个身影,她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只露出双杏眼来回扫视,他似有觉察,一个分神之下,左侧衣袖直接被长/枪挑飞,布帛撕裂的“嘶啦”声异常刺耳。崔子风赶紧收回长/枪,狠狠瞪了眼李胥,踅身走回兵器架,厉声道:“比武最忌分心,此刻若在战场,你怕是已废了一只手!”

    “舅父哪舍得下死手。”

    李胥嘻皮笑脸道,将长剑收入鞘中,一并放回兵器架,崔子风回首,蹙眉摇头,一言不发负手离开,周围的仆役也跟着纷纷散去。

    待人散尽,月洞门后的身影才显出蠢蠢欲动之势,只见她蹑手蹑脚,双手提着衣摆鬼鬼祟祟接近,若仔细瞧,便能看清她手掌内握着根柳条,此刻李胥依旧背对着她,毫无防备之态。

    二人一前一后只差了一步之遥,林之倾刚抽出柳条欲行作弄之事,李胥却猛然回身,猝不及防的一个下蹲,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膝弯,将人往肩上一扛,随即站起身往内院走。

    林之倾一声惊呼,手中柳条落地,全身的血液涌向下垂的脑袋,瞬间头昏脑胀,慌忙求饶道:“我错了,头晕得很,放我下来。”

    李胥停下脚步,单侧肩头略微使劲让她得以借力直起身,双手却仍紧抱着膝弯不肯松手,只将右手肘远离身侧撑开些,挑眉道:“坐吧。”

    一抹粉色悄无声息地爬上林之倾脖颈,而后渐渐蔓延至耳廓,她扭头避开李胥灼热的目光,佯装不知,问道:“坐哪儿?”

    李胥露出得逞后的欢跃笑容,肩膀稍稍用劲将人一推,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子便顺势膝弯一曲,坐在了李胥右臂上,这抱姿像极了年幼的孩童坐在父母怀中的撒娇之态。林之倾略感不适,母亲体弱,从小到大更无其他长辈,如此悉心疼爱地抱过她,她手足无措,低头看着李胥,两只手悬在半空一脸局促不安。

    “双手不要悬空,若不嫌弃,就抓着我的脖颈吧。”李胥说罢,还作势伸了伸脖子。

    林之倾视线飘忽,略过李胥的脸,盯着他的头顶发呆,双手僵硬地往回缩,绕过李胥脖颈,却只是作作样子并未碰触分毫。他并不在意,迈开步子继续径直朝前走。她的上身只有腰腹一侧靠在李胥肩头,甚不稳妥,背上又因昨日的新伤而使不上劲,她心知这是李胥有意而为,此刻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慢慢收拢双手,直至隔着布料碰触到他的肌肤,脖颈侧隐隐跳动的脉搏清晰可辨。

    许是方才与永定侯比试过的缘由,林之倾敏锐地觉察到李胥的体热远远高于自己,他温热的气息时不时地拂过她的手背,令她浮想联翩。

    林之倾轻咳一声,为缓解现下窘境,她试图与李胥攀谈起了要事:“梓清,靖王世子费尽千辛万苦偷来布防图,还未行甚么不轨之事,又将图丢于我府上,仅仅只为栽赃?”

    “我虽猜不透其中玄机,唯有一点甚是笃定,时至今日,这禁军布防图于元昱而言,已毫无用处。”李胥略微沉吟,而后继续道:“骠骑大将军燕琼丛不日将抵达盛京。”

    林之倾一惊,深知大将军此举对桓帝甚是不敬,不免追问了一句:“大将军怎会无缘无故突回盛京?”

    “兵部的人口风甚严,个中缘由怕是无从得知,他既已在回京途中,我等亦不必过分追究隐情了。”李胥如是说道,话虽如此,可林之倾愈发好奇,她自入仕以来,虽未见其人,各种传闻道听途说了不少,大多是赞颂大将军威猛勇武,骁勇善战之类的场面话,故问道:“燕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呵呵他呀容我想想,”李胥轻笑,林之倾从他眸中捕捉到一丝鄙夷之色,只听他若无其事地调侃道:“是个高明的强盗。”

    见她一脸迷惑,李胥复又继续道:“过几日,兰若就能见到他了,与其听我乱说,不如亲眼看看。”

    李胥抱着她回了厢房,又嘱咐林之倾好好休息,这才退出房门,他长吁了一口气,仰望天际,若有所思。

    三日后,骠骑大将军一行浩浩荡荡涌入盛京,金戈铁骑,威严肃穆,踩着震天的蹄声,竟连这片天子之地都为之震荡,原本在道边摆摊、拉货抑或是叫卖的百姓见状,纷纷躲避,心中唏嘘不已。

    燕琼丛身着盔甲,衣不解带风尘仆仆地赶来上朝,因误了时辰,在殿内引发了不少躁动,君臣间假模假式,互相寒暄问候,一股暗波隐隐在朝中涌动,最显而易见地莫过于武官们不同往日的惺惺之态,仰仗着大将军回朝之势,个个趾高气扬,大有扬眉吐气之态。

    桓帝早已如坐针毡,简单宣了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见朝臣皆低头静候,无人应答,便径直挥袖离开。

    刚踏出宝銮殿门槛,李胥便被燕琼丛拦住,二人多年未见,在北疆风雪的摧残下,燕琼丛愈发见老,两鬓斑白,额间布满皱纹,只是精神抖擞,双目有神,倒显得一副不寻常的威武之势。

    “一别经年,襄王殿下都长成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了,臣老眼昏花,竟认不出故人。”

    燕琼丛常年驻守北疆,一开口嗓门洪亮有力,吓得身旁经过的文臣不时侧目偷看。

    “大将军老当益壮,着实过谦了。”李胥敷衍道,面色冷淡,连平日里惯用的假笑都懒得拿来应付。

    燕琼丛毫不在意,笑得声如洪钟,大掌一拍按在李胥肩上,不容分说地将人一拽,喊道:“走!咱俩去切磋切磋,让老臣看看殿下的武艺可有精进?”

    一路拖着李胥穿过亭台楼阁,直至顺泰门外,燕琼丛命副将夏殊牵来两匹宝驹,毛色顺滑,身量远远高于中原的马匹,性子也异常刚烈凶猛,哪怕被强行系上了缰绳马鞍,亦是一副不服气的倔强模样。

    燕琼丛拍了几下马背,爽朗大笑道:“此马性烈,殿下不会怕吧?”

    李胥不作理会,牵过缰绳,脚踩马镫一跃而上,才堪堪坐上马背,那马却是极不情愿,四脚窜动,在原地不停打转,鼻孔内不时发出“哼哧哼哧”的粗长气息。

    李胥接过马鞭,下一刻,这马儿长嘶一声,倏地抬起前蹄,欲将背上之人甩下,他双腿应声发力,死死夹住马腹,两手攥紧了缰绳,一人一马陷入对峙,誓有不死不休之态。

    顺泰门的骚动引来了许多围观之人,胆小者躲在人群后远远驻足眺望,另有好事者不停在旁惊呼尖叫,此起彼伏的异动声令马儿愈发急躁难耐,周实勋为首的六部众人冷眼旁观,随即径直坐回官轿,悠闲地出了宫。

    崔子风闻讯赶来,看着马儿癫狂之态,深知此马刚驯服不久,不宜让外人骑行,遂脸色铁青,质问道:“这畜生从何而来?”

    “穆昀兄莫气,此马是我从北疆带回来的,虽性格刚烈了些,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若小殿下能驯服它,我便将此马赠与他,如何?”燕琼丛不慌不忙走上前,仍是副气定神闲的神色,一面还不忘朝崔子风挑衅道:“我儿虽为女儿身,却善骑射,八岁便能独自驯服野马,小殿下骑射武艺得你亲授,必不会有大碍的。”

    崔子风冷眼瞥了眼燕琼丛,随即朝禁军大喝道:“个个都愣着作甚么?赶紧去取麻绳网,若畜生发狂冲上街道,踩踏百姓,本侯为你等是问!”

    禁军得令,慌忙四散而去,这些围观的下吏此时不敢再作声,只静默地缩到一旁,却仍是不死心地作壁上观。

    几个禁军拿着绳网匆匆赶到,面对凶悍的野马,几人心中发怵,举着绳网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却又慑于永定侯官威,不得不抓着网兜,胡乱往马儿身上丢,此举一下惊扰了野马,它长嘶一声,狂躁地前后蹄交替抬起。

    李胥本想寻准时机,翻身下马,可惜烈马被激怒,狂躁不安,此地拥堵人多,城门外又是街市巷尾,想了想,唯有速战速决。他偷偷摸出袖间短匕,手持缰绳,一俯身就将薄刃的匕首整把插/进马儿肋间,烈马吃痛,高高扬起前蹄。李胥顺势一歪,身体偏向一侧犹如条灵活的泥鳅,而后脚尖轻点匕首刀柄借力,一个旋身从马背上跳至几丈之外。

    燕琼丛还未看清他是如何脱险的,耳畔传来一声嘶鸣,烈马喘着粗气,在原地踩踏了几下,兀自倒在一边。

    “梓清学艺不精,这骏马无福消受,还是交还给大将军吧。”崔子风冷冷地回了句,欲带着李胥离开。

    哪知燕琼丛非但不恼怒,还意犹未尽地含笑道:“我哪是这等小气之人,既说了送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放眼满朝文武,还无人敢在崔子风面前大放厥词,众人皆是倒抽了口冷气,却见李胥掸了掸身上薄灰,带笑的双眸凝着冷意,转身道:“那便谢过大将军美意,这烈马废了,带回去让侯府下人饱饱口福。”

    燕琼丛倒也大方,笑着摆摆手,“时候不早,穆昀兄,老夫先就此别过了。”言罢,带着夏殊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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