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骨殖深处
我伸出手,指尖感受到微风拂动,“有空气流动,说明底下不是密闭的石室。”
二叔点了点头,说道:“对,而且是这两天才刚通气,里头还没来得及长什么东西。进风量很大,不是小洞,估计也不怎么曲折,八成能走人。我估摸着,这里应该不仅是一处墓穴,更有可能是一处遗迹。”
“遗迹?”我有些疑惑。
“对,海域面积辽阔,有些岛屿突然沉没或升起,都不足为奇。”
说完后,二叔往下丢了几个荧光棒,底下到处都是枯骨,看着比较瘆人,但似乎没什么危险。
二叔猛地一扯三清法铃,五枚定水楔被拔出,妥善收好。随后,他恭敬的将巴老爷的和游老爷封好,放回了背包内。
“二叔,咱们走这下面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我问道。
“出去?”二叔反问道:“你确定?”
他这么一问,我反倒犹豫起来,心里开始权衡利弊。
二叔说这里八成有鲛人泪,是个值钱玩意。但我就怕有命拿钱没命花,这里到处都是陵鱼,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成了储备粮……为了点钱这么卖命,似乎不太值当。
二叔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犹豫,说道:“如果仅仅是为了鲛人泪,我现在就撤了。但是就在刚刚,我发现这里有更稀罕的宝贝。”
“什么?”
“丹。”
二叔顿了顿,绷紧了脸,指着壁画,“目前我们所看到的,都和当地传说对得上。活了三百多年的徐福,一个胆大包天的术士,花两百多年,上千奴隶,练成的仙丹……”
“如果术士羽化了,丹应该就在他肚子里,藏阴纳阳,自成尸丹;如果术士横死了,丹应该就是陪葬品,避水化尘,自称丹穴。只要拿到它,我们爷俩下半辈子就不用再为钱发愁了……你可要想好了,出去之后,这泼天富贵都与你无缘了。”
不用为钱发愁。
短短六个字,概括了世人万千贪欲,绝大多数人终日忙碌奔波,为的不过就是碎银几两。
我也是从小一路穷过来的人,知道这短短一句话有多大的魔力。
但钱没了可以再挣,命只有一条。
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咬牙道:“算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二叔表情顿时放松下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不愧是我带大的小伙子,没掉钱眼儿里!”
一听这话,我顿时明白过来,二叔本来就打算走了,刚刚是在套我话呢!
“《忍经》有言:宴安鸠毒,古人深戒;死于逸乐,又何足怪。想你父母当初,也是到了万不得已,才会铤而走险……”
二叔说着,露出落寞的表情。
我听在耳中,也像心里扎了根刺。
他一边从包里取出绳索,一边感叹道:“当初你爹年轻的时候,沧溟宗如日中天,南粤至渤海一带,遍布门生。你爹也是本事最出众的嫡传弟子,大家都说他将来会接下掌门之位……”
“可惜,一夜之间,沧溟宗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掌门之位成了烫手山芋……”
二叔的追忆戛然而止,他瞥了我一眼,自嘲的笑了笑,“算了,都是些老黄历,讲给你听也是徒增唏嘘。”
过去我从没听二叔提起过这些,对于我父母的过往,他向来也是只字不提,村里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眼下终于有个话头,我连忙追问道:“二叔,我爸妈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他们啊,郎才女貌,神仙眷侣,都是顶好的人。你妈妈心善,性子软,三姑六婆说她句什么,她都要难过半天;你爸呢,从小就是要强的性子,鬼精鬼精的,小时候还他娘怂恿我偷你爷爷的钱,成婚后就变得稳重了许多……”
二叔边说,边把绳子在钩爪上打了个活结。他将钩爪固定在石壁外沿,用力拉扯了几下,确定牢固之后,他垂下绳子,准备滑下去。
“我先下去探探路,你在上头等着。”
说完,二叔就顺着绳索,慢慢地往下滑。他头顶着矿灯,左顾右盼,警惕着各种危险。
我趴在上头,紧张地盯着那一道光柱坠向黑暗。
半晌后,劈里啪啦的响声传来,堆积成山的骷髅塌了一片,应该是二叔落地了。厚重的灰尘扬起,遮蔽了我的视线,我一时间什么都看不到。
半晌后,尘埃落下,二叔的声音传来:
“没问题,下来吧。”
我擦了下手心的汗,依葫芦画瓢抓住绳索,一路滑下去,落在了一堆枯骨上。
“别乱动,容易塌。”二叔连忙警告道。
他说话时,空旷的石室内传来一阵阵回音。这里面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堆砌的砖石厚重古朴,有一种粗犷的美感。
我转过头,这才发现,二叔小半个身子都陷进骨堆里了。他身体比我更重,这些脆骨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正当我寻思该怎么办的时候,二叔拽着绳子,把自己‘拉’了出来。
随后,他慢悠悠落下,趴在了一堆骷髅上面,这样就增加了受力面积,总算没再陷下去了。
“那边,瞧见了吗,”二叔伸手指向斜上方,“风是从那边出来的。”
扬起的灰尘帮我辨别了风向,两道矿灯扫过去,我和二叔都看到了一个狭窄的长方形出气孔,位于石室的右上方,得有三四米高。
目测了一下,宽两米,高一米,刚好够一个成年人爬进去。
“这么高……怎么上去?”我担忧道,“要不咱们……”
“嘘!”二叔突然打断道:“别出声!”
只见他面色凝重的趴在一堆骨殖上,侧着头,似乎在仔细倾听着什么。
见状,我也跟着趴下,侧耳倾听……
在一片森白的骨殖深处,我隐约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如同九幽地狱之下,传来亡魂的惨叫……
这一刻,我和二叔对上了视线。
他脸色变得惨白,低声说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如果仅仅是为了处理尸体,往海里一丢不更好么?乱葬岗……没有用石壁修的。”
闻言,一阵寒意从我的尾椎攀升到头顶。
在骨殖深处,那沙哑的嘶吼声一重高过一重,如海浪般堆叠,最后千言万语化作杜鹃泣血般的两个字: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