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类
这是一个陷阱。
我老家的港口每日有无数来来往往的旅人逗留，其中，就有过一名猎人。他在闲聊时告诉我，幼崽是所有哺乳动物的弱点。
比方说黑熊，它是森林之王，猛虎都要避让几分。但如果它的巢穴暴露，被猎人抓走了幼崽，那它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猎人会提前设置好陷阱，利用黑熊幼崽的哭声、尿味，来吸引黑熊——它会为了救自己的幼崽，发狂地奔向猎人，最后掉进陷阱，任人鱼肉。
低生育率的哺乳动物，在达尔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进化铁律下，注定会拥有保护自己幼崽的天性。
——人类也一样。
眼下，我们是猎物，它们是猎人。
我是被当作诱饵的‘幼崽’，正在发出‘哭声’，而二叔是即将被猎杀的‘黑熊’。
也许在它们眼中，人类和普通动物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比其它动物更加脆弱；在自然界中，比人类凶猛的动物比比皆是。
但这些诡异的‘猎人’，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人类会思考、会使用工具、会在绝境中违背自己求生的本能！
在我即将窒息昏迷之时，用尽最后的力气，拍击了一下头顶的矿灯按钮，刺眼的光柱瞬间照亮了洞口！！
这是个无异于自杀的举动，当‘诱饵’暴露了‘猎人’的存在，那么‘猎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杀死诱饵！
恍惚间，我瞥见了倒挂在溶洞崖壁上的模糊身影。
它苍白的体表折射出密集的光点，身上布满了鳞片，巨大的指抓如弯刀一般，深深的嵌入石壁……我瞪大眼睛想要仔细看清它的模样，但长时间缺氧已经导致我视觉不清、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砰！
如同平地起惊雷一般，洞口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两片尖锐的金属在剧烈摩擦！
下一刻，钳制我脖子的力道一松，氧气灌进我的肺脏，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那道模糊的影子一闪而逝，钻进了天花板上面的巨大铜管内，发出一连串爬行的震动声，让铜管里的积水和石块成片簌簌落下。
它们逃走了。
因为呼吸太过急促，我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断断续续的缺氧刺激，让我的胃部痉挛起来。我趴在地上呕吐，因为肚子里空空荡荡，所以只呕出了些胃液。
尽管此刻狼狈不堪，但我此生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兴奋与庆幸。我身体里的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溶洞内浑浊的空气也变得无比甘甜。
“阿风！怎么样！没事吧？”
二叔拍了拍我的后背，他不再捂住矿灯，而是选择保持环境明亮、视野清晰，警惕的环顾四周。
“我……咳……我没事……”
我喘着粗气，问道：“二叔，你……你看清那两个东西了吗？”
“逆着光，没看清，都说了矿灯照脸看不清东西，”二叔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随后神色变得严峻起来：“但光看轮廓，就可以肯定，那玩意不是人。”
我心说这不废话吗。
但转念一想，二叔事先可不知道这一点，他并没有被袭击。换而言之，他在我亮起灯、看到轮廓的一瞬间，几乎没有思考的过程，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对了！”我问道：“刚刚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我开枪了。”二叔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拿着一把手枪。
“枪？！你哪来的枪？”我惊叫道，“机场不是有安检吗？”
那把枪通体黑色，没有什么特殊，很像电视剧里警匪片经常出现的十几发子弹的手枪，不过以我的眼力完全认不出来它是什么制式的。
“出门在外，总得有东西防身，”二叔轻描淡写的说道，好像他拿的不是一把手枪，而是一根法式面包棍，“昨晚你睡觉的时候，我去找到当地‘人蛇’，采购了一些家伙什。”
所谓的‘人蛇’，是指长期在海边干人口偷渡买卖的犯罪团伙。我和二叔一直都是在海上讨生活，偶尔也接触过他们。
但是华国这几年严打偷渡，他们的生意不好做，个个都偃旗息鼓。我还以为他们金盆洗手了呢，没想到跑隔壁霓虹国卖枪支了。
“原来是这样……不对！这不是违法的吗？”我惊觉道。
“谁他娘的违法，我在霓虹国怎么会违华国的法？再说了，敌人的枪敌人的炮，赚钱的还是华国人，我不买不就让霓虹人买走了吗！”二叔振振有词。
论胡搅蛮缠我可说不过二叔，眼下也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我急忙说道：“二叔，快走吧！万一那俩东西又回头跟过来了呢！”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那些诡异的歌声停止了，如影随形的窥视感也消失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二叔扶着我，谨慎地往洞口走去。
我喘了一会，逐渐恢复了体能，紧跟着走出洞口。
溶洞依旧寂静，偶尔有水流声回荡。
我和二叔快步沿着石壁小路往回走，时不时回头望向溶洞深处，生怕又遭遇什么意外。
这时候，空灵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歌声像是原始旷野的呼吸，如同广袤海洋的脉搏，古老而又带着威严，歌词晦涩拗口，但音律美妙难言！
我和二叔停下了脚步，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
水流声越来越湍急，在溶洞深处传来的回音中，我依稀听到了细密的鳞片摩擦声，如同亿万只节肢昆虫聚集在一起发出咔擦咔擦的动静！
水面变得波光粼粼，矿灯的光速被折射为无数个小点……白花花的鳞片在水中扭曲着、交缠着，挤满了两边的溶洞，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一如工蚁遇到食物会回巢报信、黄蜂碰到花丛会释放信号，那两个逃跑的怪物，唤来了更多同类！
那些东西，又回来了！
“往回跑！！”
二叔当机立断，大吼一声，带着我跑回了那个废弃军事基地的洞口。我们不敢回头，甚至不敢细看，喘着粗气狂奔向更黑暗的遗迹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