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5月20日的上午十点，林旭的手机催命似的叫了起来。
那会他正在拍摄现场，文明都快喊开机了，被这么一闹，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带着深深的埋怨。
林旭局促地道了声“对不起”，赶紧上楼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接起了电话。
“宁婉兮是怎么回事？！说好了不闹事的呢？签的都是狗屁合同是不是？你，现在，迅速，把她找来！”是老板柴军豪的一串连珠炮，把林旭吼得耳朵嗡嗡直响。
“老板……婉兮她正在拍戏……”林旭战战兢兢地回道，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寻思着这段日子剧组氛围挺好的啊，那些本来忌惮宁婉兮的人经历过了幸福早餐和花露水事件后也都对她“冰释前嫌”，现在宁婉兮可是剧组的人气top1。她闹了啥事啊？
柴军豪叹了口气，刚才一通发泄似乎让他舒服了不少，他的语气有所缓和：“这事儿我们合木不买单，你让她自己解决去。解决不好，解约，立马解约！”
林旭刚想问问到底啥事，那头已经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急匆匆地打开了微博，点进热搜，虽然心想着“不至于吧”，但很不幸的，娱乐榜头条一行刺眼的词条映入他的眼中——宁婉兮带着资本回来了。
omg
林旭内心惊呼。
这姐们那么牛x的吗？在一个一看就没钱营销的三流剧组拍戏，都能被拱上热搜榜一？
此时，他并不知道这一条词条还只是噩梦的开始。
林旭的视线往下滑去。
宁婉兮片场鸠占鹊巢
宁婉兮当众与时子晗调情
宁婉兮资本待遇
宁婉兮与周琴吵架
……
前十热搜里面这姐们就占了五个！全是负面的！
林旭倒抽了口冷气，突然想到了他亲爱的前辈罗永绮的那句话——“过会我给你介绍几家可靠的公关公司吧，擅长危机公关的那种。”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他心急如焚，而楼下的拍摄还在如火如荼，剧组的人甚至都还不知道他们这个剧已经出名了，一分钱都没出就上热搜了！
怎么办？
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经纪人，他根本不知道这时应该做什么。
他点进词条，翻阅网友们的转发和评论，发现词条的源头来自于一个营销号，是个没见过的id，叫做“今天吃过了吗”，点进个人信息后发现这个号之前是个美食po，粉丝也有上百万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发了这么一条娱乐圈的爆料。
爆料的内容是宁婉兮回归片场，横行霸道，与女主抢风头，与多名男性暧昧，以及在（疑似关系暧昧的）导演的偏袒下独享剧组资源，还试图用资本收买人心。
爆料人的文笔非常好，文字之间弦弦相扣，引人入胜，好似在读小说一样，加之又有对应的配图，使文章的可信度更高。
林旭若不是身在剧组，他差点就信了。
他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几张配图上，确实是真实发生在剧组的场景，没有p图痕迹。那么说，是剧组内部的人泄露出去的？不，也许是剧组的人随手一拍发在朋友圈，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
楼下的拍摄还在继续，而网上的舆论已经发酵开来，全网都在声讨宁婉兮，都在喊着“资本滚出娱乐圈”，都在谴责“不检点的艺人”，甚至还有诅咒宁婉兮全家的言论。
林旭看着触目惊心，他作为新时代长大的年轻人，也经历过不少网络暴力事件，曾几何时自己也同那些网友一样，敲敲键盘在网络上留下自己“微不足道”的感想，也给一些觉得说得有理的文字点过赞，那会都是作为旁观者，敲下文字点下赞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
然而，此时此刻，作为与旋风中心关系密切的人，再看这些“自由言论”，每一条的分量竟然都那么重，他甚至有些气愤，凭什么要被这些不明真相的人指指点点？
越翻越气，越翻越慌。
现在还没有人把合木扒出来，但也是早晚的事情了。到时候，公司名誉受损、宁婉兮解约，作为她的经纪人，林旭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在等待拍摄结束的短短十五分钟内，林旭的思绪已经扩散到了工作、生活、未来等方方面面，他觉得经纪人肯定是当不下去了，但是真心喜欢影视行业，下一份职业做什么呢？
畅想还没有结果，楼下传来了人员走动和交谈的声音，他飞快地奔下楼去，急匆匆地叫走宁婉兮，把那条营销号文章往她眼前一放。
宁婉兮只瞟了一眼，淡定地问了句：“怎么了？”
云淡风轻的三个字，让林旭觉得自己方才的脑内大戏离成为现实又近了一步。
他近乎绝望地告知宁婉兮：“柴总刚来电话说，处理不好这事儿，就要和你解约。”
宁婉兮接过手机，往下翻了翻，又还给林旭，并说道：“这不没合木什么事吗？紧张什么？”
“姐！”
“不许叫姐！”都这时候了，她还在纠结这种小问题！
林旭都快哭了：“扒出合木是迟早的事情，咱还是得赶紧压下去。”
“为什么？”宁婉兮却反问道，直接把林旭给问呆了。她接着说：“我去合木签约的事只有合木的人知道，你以为他们的人会傻乎乎地自爆吗？合木可是个金饭碗，没人会和自己的钱过不去。再说，这一行，信誉最重要，你以为有哪个公司会要一个对公司不忠诚的人？”
林旭哑口无言。
“这个，”宁婉兮指指手机，“是内部人员搞事情，你什么都不用管，和之前一样就好。”
“可上面写的事都不是真的！”林旭不平地喊道。
宁婉兮清澈的双眸仿若有一种看穿本质的魔力，她凝视着林旭，问：“真相是什么？”
“真相，真相……”林旭发现自己一时竟答不上来。
宁婉兮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她轻轻说：“真相就是，你想相信的事情。”
言下之意，狡辩再多也无事于补，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舆论会杀人吗？”宁婉兮又问。
“……会的，吧。”林旭没有底气，他听过许多因为网络暴力而自杀的事情，凶手就是“舆论”。
宁婉兮却摇摇头：“不会。会杀人的是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冲林旭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林旭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到文明身旁，与他耳语了几句，两人一起离开了客厅。
休息时，热搜的事情在剧组中也传开了。
工作人员们三五成群，一人拿着一根宁婉兮特地吩咐林旭买回来的冰棍，在互相讨论着这事儿。
这几天的相处，他们都十分明白爆料文章里的事情是子虚乌有，不仅仅是因为每天丰盛的早餐和蚊香花露水。通过和宁婉兮的接触交流，他们知道，虽然这个姑娘心直口快，但她很有分寸。她从未耍过任何小性子，也从没有颐指气使过现场任何一个人，不能说完全没有架子，但相处起来是让人舒服的。而最让他们佩服的，是宁婉兮的专业能力。只要一开机，她立马就是萧楚燕，她是至今为止剧组里唯一一个没有被导演ng过的演员，这足以说明一切。
演员是一份工作，工作的评价自然是看业绩。
宁婉兮拿出了很漂亮的答卷，相互合作也很融洽，再去指摘她的私生活，那未免有些过分了。
待宁婉兮和文明谈完回来后，剧组的同伴们对她更是热情了，头号小迷弟——还是热搜事件牵连者之一——时子晗第一个蹦到宁婉兮面前，笑嘻嘻地逗她：“婉兮姐，刚我听了一个特别好笑的，一个炎热的下午，一根火柴头痒痒的，然后它就挠啊挠啊，起火了！它急匆匆跑去医院，让医生给他包扎，你猜，它出来之后变成了什么？”
宁婉兮白了他一眼，刚想回答，时子晗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它变成了棉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小子，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宁婉兮配合他象征性地笑了笑，想找自己的台本准备下一场戏。
可这小子还粘上她了。
“还有还有，三分熟的牛排为什么不和七分熟的打招呼？”
宁婉兮：“？”
“因为他们不熟呀。”
宁婉兮听不下去了，拿起小张及时递来的剧本就往时子晗身上甩去。
“马上就是那场戏了，咱认真准备下行不？”
时子晗听话地立马住嘴。
他知道宁婉兮说的那场戏是哪场戏。
那是他们俩最重要的一场对手戏，也就是小一决定“畏罪自杀”之前，找萧楚燕，倾吐这一生的爱意，为了不抱遗憾地离开。
被这么一提醒，时子晗刹时紧张起来了。
他之前有现场观摩过萧楚燕和男女主角的那几场紧张刺激的对手戏，只是旁观就让他汗毛竖起，他等今天这场戏已经等了太久了。
此时激动、兴奋的情绪不断高扬，让他拿着剧本的手都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紧张？”宁婉兮注意到了时子晗的反应，问道。
小男生乖巧地点了下头：“有些。”
宁婉兮轻松地笑了笑：“没事，跟着我走。”
哇塞，姐你这句话酷爆了！
屋外雷声阵阵，乌云沉沉，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小一靠在二楼的晒台旁，眼睛直直地望着门口，焦急等待着那个人。
咔嗒一声，门被打开，小一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那个他爱慕了十年的女孩面色淡然地站在门口，回望着他。
还是那么漂亮、动人。
“叫我来做什么？”萧楚燕显得有些不耐烦，眉头紧锁着。
小一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是太紧张了吗？
“没事的话我走了。”说完，萧楚燕就要转身。
“等！等等。”小一赶忙叫住她，却在对上萧楚燕那双美丽的眼睛时又失去了声音。
萧楚燕的耐心被磨到了极限，她莫名其妙地瞪了小一一眼，打算离开。
“我！”小一终于喊出声来，“我都知道！”
这句话成功让萧楚燕停住了离开的步伐，她缓缓转过身，看着这个满脸通红的年轻男人，眼神变得诡异而不可捉摸，好像一只暗夜精灵捕捉到了猎物。
小一本能地怵了，但他还是鼓足勇气，往前走了一步，与他心爱的人只有一步之遥。
他小声说：“放心，我会保护你。”
萧楚燕的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她压着嗓子问：“是你？”
小一扬起唇角，他终于找到主动权了。
“大小姐，”他变得从容，欣赏着萧楚燕丰富的表情变化，他觉得自己终于能与她比肩而立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们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因为……因为证据都……”
话到一半，萧楚燕的食指忽然抵在了小一的唇间。
小一的心猛的一跳，如果可以，他能不能就这么拉住她的手，把她抱入怀中，再亲吻她柔软的唇？——就像他在无数个梦里做过的那样。
然而，他终究没有勇气那么做，只是那么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的瞳仁中映出自己的脸，只是如此，他就很满足了。
小一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紫色的发带，轻轻放到萧楚燕的手中。
她的手是那么的冰凉，小一多么想用自己的双手温暖她那双小巧精致的手。
萧楚燕却像一只轻盈的精灵，轻轻碰了下，马上就飞走了。
在小一以为萧楚燕就要离开时，她却突然转身，猝不及防地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
他完全呆住了，一股电流从被啄的地方迅速窜至全身。
他僵直地站立在原地，木木地喃道：“大……小姐？”
一声雷鸣，闪电在暗夜中划出一道可怖的蓝光。
萧楚燕的笑容焕发出妖艳的光芒，深深抓住了小一的眼睛。
“这是我们的秘密。”
萧楚燕轻巧地眨了眨眼睛，小一的世界刹那闪亮。
临走前，萧楚燕在他手中塞了一粒糖果，彻底击溃了小一的世界。——那个埋下他这一生所恋的糖果。
文明紧紧盯着监视器，现场安静极了，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画面中是时子晗的特写，他必须要表现出被心爱之人回馈后的喜悦，以及将要赴死的决绝。这两种情绪要通过一个特写来传达，即使是资历很深的演员也不一定能一遍做到，然而时子晗的表情却精彩极了。
他的唇角一点点扬起，泪水慢慢地聚集在眼眶中，慢慢地、汇成一道泪河沿着脸颊流淌下来。他的情绪越来越激烈，嘴角不住的抽动，却努力保持着上扬的弧度，泪眼中满含着欣慰，是被救赎的喜悦，也是对人生的满足。
没有大声的抽泣，只有无声的落泪，以及紧紧盯着那一个方向的眷恋之情。
宁婉兮一直站在时子晗的对面，一直在给他搭戏，一直在用自己的表情和动作引导着他的情绪，直到文明喊了“卡！”。
时子晗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宁婉兮，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起来。
宁婉兮只得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停哄着他。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婉兮姐，对，对不起！”孩子一边哭，一边大声嚷嚷着，“我知道，这样……被拍到不好，但我忍不住，大家都可以……可以作证。我们……是清白的。”
这回，宁婉兮是真的被他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