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林旭这晚上并没睡好觉，虽然他的身体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头脑却异常清晰。
这天下午让他真正感觉到了作为一个经纪人的不容易。他觉得之前自己的想法还是天真了。什么弹指间叱咤风云，吼一声万军出动，那都是建立在早几年的千锤百炼基础上的。才一个下午就累成这样，自己又能坚持几年呢？
对于未来的杂七杂八的思绪无孔不入，即便他努力地属羊、努力地放空脑袋、努力地尝试一切治疗失眠的方法，都没有用。
他想不通，一个经纪人为什么会做得和狗似的。主人一声往东，他就不能往西。到底是他太懦弱，还是这是常态？
怎么说林旭都是在一个父母宠□□环境下长大的新时代的小孩，被这么驱使还是头一遭。
两腿发酸、手臂发酸。
啊，想睡觉。
啊，睡不着。
可是明天还要早起，还要跑腿。
救命——
最后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知是几点，但五点的闹铃响起的时候，林旭是极其烦躁的。
他怒气冲冲地按掉闹铃，蓬头垢面地出门往楼面公用的卫生间走，已经有两三个工作人员在排队洗漱了，小张也在其中，他看到林旭热情地给他招手。
“没睡好？”小张笑着问，他精神倒挺好。
林旭勉为其难地抽了抽嘴角。
“等下在门口等你哈。”除了精神好，小张好像还特别高兴。
林旭懒懒地刷完牙，洗完脸，手上沾了点水，随便抹了抹头发，就回屋换衣服，准备出门。
开车下山的一路上，小张的嘴就没停过，林旭总算知道他为啥那么高兴了，前几天一个人可把他寂寞死了！
古堡内，拍摄的准备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邹小娜一边给宁婉兮化着妆，一边交流着化妆品的使用心得。她特别喜欢宁婉兮，每次见她都要拉着说上好一会话。
约莫七点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一阵面包香气。
“同志们，吃早饭啦！”是小张在大厅里吆喝。
闻到香味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聚过来了。
“哇——早安阳光的面包！”
“还有三明治！”
“这是我们穷逼剧组配吃的早饭吗？”
小张嘿嘿笑道：“这是宁宁姐特别赞助，以后大家早上都有口福了！”
大厅里呼声一片，大家拥上前没一会，热乎乎的面包和三明治就没剩下几个了。
林旭拿起剩下的那个菠萝包和一罐明乳牛奶往化妆间走去，这是给宁婉兮准备的。
小张则点了点余下的面包数量，他们是按人头份买的，除去他和林旭两个人，还剩下两个面包。他抬头环顾了下，突然就看到周琴的经纪人站在大厅的楼梯口，眼睛时不时往这儿瞟。
机灵的小张马上嘴角一歪，拿起那两个面包向她走去。
那经纪人之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这会能亲手“施舍”早安阳光的面包给对方，可把小张给得意的，那一路头抬得高高的、胸挺得特神气。
尽管对方有百般不愿意，但不吃早饭总不行，即使她不要吃，周琴也得吃啊。
经纪人脸上挂着僵硬而尴尬的笑容，正想屈服着伸手接下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不要，减肥。”
周琴已经换好了衣服，从楼上走下来，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悦”二字。
小张到底还是剧组的场务，尽管周琴和她经纪人的态度让他很火大，但不能和他们再起冲突这点他是很清楚的，于是他摆起笑脸，好心嘱咐：“那我放厨房了，你们要是饿了，可以自己去拿。”
周琴直接没理他，目不斜视地走向客厅——那是今天第一场戏的场景。
今天有两场重戏，两场都是围绕男主的感情戏。
一场是男主古玉轩和女主萧楚婷的，另一场是古玉轩和萧楚燕的。
这三个人是典型的三角关系，萧家姐妹俩都看上了古玉轩，而古玉轩被温婉善良的妹妹萧楚婷深深吸引。所以一场戏是萧楚燕告白被拒，一场戏是古玉轩和萧楚婷互诉衷肠。
首先拍摄的是古玉轩和萧楚燕的戏。
傍晚时分，萧楚燕把古玉轩叫到她的房间，然后以萧老爷的遗产为诱饵，劝诱古玉轩和她交往，并承诺二人结婚后古玉轩便是萧氏集团的董事长。
这个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活在利益争斗之中，她父母教会她的道理是“这世上没有用钱买不来的东西”。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心仪之人的爱情。
这场戏也是开拍以来宁婉兮的第一场重头戏，虽然前几天她的演技让剧组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了，但之前的戏份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随便找个表演系的在校学生来也不会演岔了。但今天这场戏不一样，萧楚燕的“骄”“傲”必须表达得十分到位，但又不能只有“骄”“傲”，因为她是真的欣赏古玉轩，“骄”“傲”之下还得真情流露，这是这段戏最难的地方。
所有人都做好了一场戏拍两个小时的准备了，这也是文导特意把这场戏放到前面拍，不至于拖太晚这位大小姐等下一不高兴罢工了，大家就都尴尬。
“三、二、一。”文导抬手在空中划了个圈，意思是“开机”。
萧楚燕把古玉轩请进屋，自己走到窗边。
窗外的夕阳勾勒出她美丽的轮廓，余晖映衬着她半边脸，她就像是那精致的洋娃娃一般，漂亮而动人。
她的项链、她的耳环、她的发饰，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她微微侧头，盈盈一笑，瞬间那些首饰便黯然失色。
此时，她的眼中只有那一人。
“我找你来，是想和你谈笔交易。”明明是想倾诉爱意，骄傲的她却只会用商务的口吻来诉说，“我可以让你坐上萧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并且和我共有祖父的遗产，只有一个条件。”
萧楚燕昂着头，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看向古玉轩的眼神也是从容不迫的，她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没有人会拒绝这么好的条件。
可是，当古玉轩没有正面回答她，却只问她道：“你是凶手吗？”
萧楚燕的眼神动摇了，那是一种惊愕、一种失落、还有一些恼怒。
“你就不问问我的条件是什么？”她找回自己高高在上的位置，再次出击。
古玉轩这个男人太让人意外了，这也是他充满魅力的地方。
想到这儿，萧楚燕甚至有些高兴，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古玉轩靠在门旁，丝毫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他直直得盯住萧楚燕的眼睛，换了个问题：“你知道凶手是谁？”
萧楚燕这回是有些恼火了，她走到古玉轩面前，用威胁的口吻逼他道：“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
古玉轩往身旁挪了一小步，保持着与萧楚燕的安全距离，摆出礼貌性的笑容，说：“对不起，萧小姐，谢谢你的好意。”
说完这句话，古玉轩就转身扶上了门把手。
“古玉轩！”向来轻声细语的萧楚燕终于大声呐喊，叫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的名字。
“我欣赏你！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在我身边，和我结婚。”这已经不是她萧楚燕会出来的话了，她是真的急了，她害怕古玉轩继续追查这个案子，揪出凶手之后，她连遗产的边边角都拿不到！她更无法接受的是，这个男人会拒绝她——一个绝代芳华、家财万贯的淑女——的求婚！
“对不起。”然而古玉轩只留下这三个字，义无反顾地开门离开了。
“卡——”文导一声大吼，“杰，词儿！”
石杰恍然回神，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家。”
这是他第一次在拍摄过程中恍神。
石杰虽说是个三线演员，但靠的是业务能力拿的工作，他自己也明白摘掉演技，他一无所有。
可是……
刚才那情景实在是太……太……太惊心动魄了！
他第一次在对戏过程中被狠狠地压制。萧楚燕把他深深卷进了她的情绪世界中，那一刻他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萧楚燕的焦急、紧张，以及喷涌而出的爱意。这些情绪就像是无数头猛兽朝他凶猛地进攻，把他围在中间，让他无路可逃。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根本无暇去想下一句词，只是想要尽快摆脱这种不受控的局面。
是的，他的演技被降维打击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石杰不得不承认。
导演喊停后，他的心脏还在怦怦直跳，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谁也没想到，这场戏确实拍了两小时，但不是因为宁婉兮，而是因为石杰。
光是最后的“对不起”三个字，石杰就被卡了很多次。
“情绪不对，古玉轩是很果断的，你刚才给人的感觉充满了眷恋。”文明第n次喊停了石杰的表演。
一旁的小场务们轻声交谈着：
“古玉轩不会是被萧楚燕说心动了吧？”
“这么好的条件，是我我也上。”
石杰的卡戏，不光是他自己焦急，文明也很着急，他不停留意着宁婉兮的神色，这姑娘已经陪着演了不下十遍了，每一遍都十分投入，这让文明非常吃惊，但同时也让他万分慌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定时炸弹就会爆炸，就像五年前一样。
眼看着石杰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差，文明终于妥协了，他把原来的双人镜头卡成了石杰的单人镜头，想要今早结束战斗。
修整过后，没有宁婉兮搭戏，石杰的表演突然变得顺利，一遍就把这条给过了。
文明终于松了口气，这下宁婉兮今天的戏份都结束了。他看了眼手机，还好，刚过七点。再看一遍监控，就让她回去休息吧。
然而，文明盯着监视器，眉头慢慢地拧成了川字。
双人戏中，古玉轩的表现太失常了，他明明应该是沉着冷静、不动声色的，但镜头中的古玉轩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句话全是动摇，特别是刚进屋时，居然还看萧楚燕看呆了，仿佛眼前的人是他的爱人一般。
哎……刚才全被萧楚燕惊艳的表现吸引去了，没好好监督古玉轩的表演，是导演失职了。
文明心里打起鼓来，这几条完全不行，必须得重拍了，可是……
他摸着下巴，斟酌着怎样开口和宁婉兮说重拍的事情，正犹豫着，忽然身后传来宁婉兮动听的声音：“再来一遍吧，我收一收。”
后面四个字听在石杰耳中只让他羞愧难当。
再来一遍，石杰的表现好多了，然后补了些单人镜头，这场戏总算大功告成。
结束后，所有人看宁婉兮的眼神都变了，要说之前是“忌惮”，这会全变成了“敬畏”。
她的表现又怎会只惊艳了导演一个人呢？
谁都没想到，五年之后，再次归来的宁婉兮在演戏上仿佛变了一个人，足以吊打在场的每一个演员！
“哇，婉兮姐！你太牛啦！”时子晗第一时间送上赞叹，顺便双手奉上萧楚燕最爱的曲奇饼干。
宁婉兮接过饼干，得意地笑了笑——这点感情戏，小case。
然而，这场戏给了石杰很大的冲击，以至于他在接下来的与女主的那场戏中怎么都进不了状态。
古玉轩在离开萧楚燕的房间时看到了门外萧楚婷匆匆跑去的背影，于是他一路追出门去。
外面下着磅礴大雨，天空黑压压地往下沉，古堡外的树林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古玉轩一路追着萧楚婷到林子深处，发现她正倚在一棵大树上哭得厉害，他轻轻走过去，向对方解释刚才和萧楚燕发生的事情，并且，向她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这场戏需要古玉轩主动、强烈、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然而石杰对待萧楚婷仿佛是在疼爱一个小妹妹。这不是第一场他们之间的感情戏，之前明明发挥就很好的。
文明苦恼极了，这古玉轩好像突然变了心。
很明显，是受到了前一场戏的影响。
宁婉兮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大雨中，周琴哭喊着，这姑娘是真的真情实感了。
石杰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不停道歉。
“你是不是变心了？”
雨水打湿了周琴的头发和衣服，它们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泪水混杂在雨水之中，让她看上去是如此狼狈。
石杰哑然，不知怎么的，只要想表现出恋爱的感觉，脑中总会浮现出方才夕阳余晖下萧楚燕动人的侧脸，如何都挥之不去。
他这是……陷入爱情了吗？
回望人群，并没有宁婉兮的身影，他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这到底是怎么了？
文明拿着大喇叭对石杰吼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找到‘恋爱’的感觉，表达出来，这是我对你所有的要求。”
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的一句话，石杰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我不管你是喜欢萧楚婷还是喜欢萧楚燕，只要把眼前的萧楚婷当成喜欢的人，表达出这份情感就可以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石杰横下心，只能那么做。
眼前的萧楚婷仿若变成了萧楚燕的模样，是如此的让人心疼、让人怜惜，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哄哄她，告诉她“不要哭，我爱你”。
这一遍效果出奇的好，那场适时的大雨更为此情此景添上了浪漫的氛围。
尽管石杰大半时间是微眯着眼睛，并没有“深情对望”。
罢了，雨那么大，情绪都到位了，就这样吧。
文明喊了“过”，所有人终于可以回屋里避避雨了。
周琴走到石杰面前，认真盯着他的眼睛，不服气地说：“我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我不会认输的。”
石杰望着女孩走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他本人真的很期待周琴可以更努力一点，毕竟感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太糟糕了。
淋成落汤鸡的周琴压根不管经纪人跟在后面给她擦头发，疾步走回古堡中。
她现在火大急了，她一定要把胸中闷着的东西发泄出来，不然这部戏，没法演下去了！
一进古堡，她气势汹汹地抓了个人就问：“宁婉兮在哪儿？”
无辜的工作人员怔怔地看着这个浑身湿透、满面通红的女孩，轻轻说：“化……化妆间。”
周琴一鼓作气冲进化妆间，看到宁婉兮正和几个化妆师、造型师一起聊着天。
屋里的人一看她那狼狈的落汤鸡模样，表情又十分可怕，交谈戛然而止，全都疑惑地看向她。
“宁婉兮！”
周琴冲到宁婉兮跟前，气汹汹地吼道：“明天的对手戏，我会让大家知道谁才是这部剧的女主角！”
说完这句话，周琴扭头就走。
造型师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她身上那套湿透的衣服还得换下来护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