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九幕 黑风席卷的蒲月（四）
1998年5月11日，泗水市，某教堂附近。
“我说的绝对不会错的，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只要想办法杀掉这些人，您就大可转移民众的视线。”
“确实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因为经济危机的原因，现在我国本币暴跌，燃油和粮食价格暴涨，民怨沸腾。这件事情正好可以让这些怨念得到释放……”
这是一个巨大的教堂，在炮火连天的城市中这个地方居然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可以说是一个奇迹，现在目前为止交火双份的身份都不清晰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是一股脑的冲杀。只不过眼前这两个男人好像和那些没有脑子的人不一样，他们坐在耶稣像的下方，谈论着一些事情。
“啊——只是有一点我不理解，为什么要让我的人一定要穿着那些印有玫瑰图案的风衣不可？”
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大约七十岁左右的老人，他带着眼睛，俨然一副统治者的姿态。而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则是因为月光照射不到的缘故，根本没办法看清他的脸。
“很简单，这样一来民众会以为是恐怖分子，而且据我所知，泗水市内有着很多的反动力量。”
“你指的是那些使用‘奇迹’力量的人么？确实，那些人必须要斩草除根，留在本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这就对了，您可以转移视线，我可以除掉我想要除掉的人，很完美的对等交易。您的人负责吸引注意力，而我的人则穿着便衣悄悄干掉那些人。”
“嗯……我之前看错你了何建东，你确实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
老人对男子称赞道，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就在两人酣畅淋漓之际，教堂外面已经有人对这一切采取了监视行动。
“孙夏岚，你有看到什么吗？”
教堂的后方是一个不高的小山丘，但是视野足够开阔，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看到教堂里面发生了什么。现在孙夏岚正趴在灌木丛里面，借助那只被鲜血染红的兔子的视野，观察教堂里面的一切，她只看到了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那个中年人因为背光的原因看不清脸。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至少她们摸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老家伙是谁？”
“那个人……你知道著名的930事件么？和那个事件有关的人，算是主谋吧。”一旁的沈冰心队长没有回答孙夏岚的问题，而是问出另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不知道，那是什么？”
“真是的，国内的历史书上都在讲些什么东西……”
孙夏岚不明白为什么沈冰心要抱怨国内的历史书，看她也没有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孙夏岚也安安静静的闭上了嘴，继续观察着教堂的动静。
“现在我们怎么办？”孙夏岚问道。
“我不知道……先找到其他方相氏的成员再说吧，我觉得她们应该在泗水分部……”
“嗨！盘古议会的家伙，赶快投降，不然你们同伴的性命就不保了。”
被声音吸引，回头一看，是两个打扮很休闲的男子，孙夏岚可以从他们身上感受到那一股强劲的奥能——果然，这座城市里面那些穿着死灵协会衣服的家伙们只是发了疯的普通人，真正的死灵奥术师早就已经便装着身，想出这个计划的人，正是在教堂里面的两个家伙。
眼前的两个死灵奥术师束缚住了受伤的冯慧，一把闪亮的刀子架在她的脖子那里。
“废话不和你们多说……你们盘古议会的这些人，总是很自大，我们现在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所以你们最好赶快投降，东南亚是属于我们死灵协会的。”
“我们投降……你先放开人质……”沈冰心和孙夏岚缓缓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
两个死灵协会的奥术师没有打算放开人质的意思，只是缓缓朝着沈冰心靠近，就在这时，孙夏岚观察到了冯慧轻轻攥紧了拳头。
——你要干什么？
——方相氏……说白了就是敢死队，我们来这里，都是为了赎罪的，所以就算死，至少在死之前，能够问心无愧……
靠着使徒的心灵入侵，孙夏岚已经大抵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破元奥术。
奥能解放，力量在一瞬间达到顶峰。
恐怖狂风——
上级风元素奥术恐怖狂风，霎时间，风暴席卷大地，两名死灵奥术师见状立马后撤，然后使用死灵虹吸奥术限制冯慧的能力。
“你们快跑！把这发生的一切传达出去，这是个陷阱！”
“保重……”
既然使用了破元奥术，那也就代表着要以性命拼搏，身为队长的沈冰心知道她的觉悟，拉上孙夏岚就准备跑。
在教堂内的二人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朝着窗外探头。
很凑巧的，孙夏岚也朝着那边忘了过去，于是乎，在如同钩子一般的月亮下，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与旁边的老头不一样，男人身形魁梧，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眼窝有些深邃，双手也显得十分的有力，那是极具控制欲望的家伙才有的特征。
——没错，就是他，不会错的……就是他……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一瞬间就好像是他们已经来回交战了十来个回合，而且从结果来看，胜利的一方不是孙夏岚。某些恐怖的东西又渐渐在脑海中出现，身旁的哥哥早已不在，现在的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够面对这一切。
“孙夏岚，别愣着了。”沈冰心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是盘古议会的信号弹，从地图上看应该是广场区域，我们现在马上赶往那边。”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孙夏岚转身一看，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席地而起，房屋在顷刻间倒塌，小小的山丘也被这一股强劲的力量给削平。
“别管冯慧了，按她说的做，我们必须把这个重要的消息通知到盘古议会……”
“盘古议会？即将要灭亡的腐朽组织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卖命？”
话音未落，街道附近的民宅中又冲出几名穿着便装的死灵奥术师。
——血腥十字架。
——重力压缩。
沈冰心和迎面而来的死灵奥术师展开奥术轰击，柏油马路瞬间凸起巨大的石笋，暗绿色的光芒被阻挡。但是对方完全没有打算放过她们的意思。
——大地裂变——
上级奥术发动，十多名死灵奥术师似乎已经发现了这两个落单的猎物，从不同的方向扑过来。
——怒火强击——
孙夏岚和沈冰心一起组织起防御，三道巨大的火柱从天而降，以掎角之势朝着周围的空间弹射而去。但是这些攻击对于那些身经百战的死灵奥术师来说，孙夏岚这种菜鸟级别的奥术师根本就不是对手，躲避怒火强击的方式有很多种，而那些死灵奥术师仅仅是使用死灵虹吸就将火焰转化为了自身的奥能。
“孙夏岚！右边！”
沈冰心比孙夏岚更快速的注意到了异常，那些奥术师避开火焰，绕开石柱的障碍突进到孙夏岚身边，然后投影出小刀朝着她刺去——死灵和投影两种能力混合？这种情况还是很少见的……
孙夏岚没有反应过来，沈冰心替她挡下了这一刀。
“队长……”
“快跑……孙夏岚……把消息带出去……我们这些方相氏死了无所谓，但是不能够再有更多的人牺牲了……”
望着队长在自己的手中眼睁睁的断气，孙夏岚倒吸了一口凉气，而那名死灵奥术师也拿着小刀毕竟啦她。
“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么……”
她在心中感慨道，内心现在充满了恐慌、同时又充满了喜悦。
当这个世界上，你身边所有重要的人都离你而去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人，活着的目的也就变成了追求衣食住行这种简单的东西，那样一来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追求幸福的前提，就是有为之奋斗的理由，现在就连这个理由也不复存在，那也没有意义了……
——对，没有意义……
“哦呦，新来的？”
斯里巴加湾市的一间咖啡馆内，方相氏们在这里集合，孙夏岚来找自己所被分配到的小队，刚刚进门，就看到了一个酷似大姐头的女性朝着她招手。女性手中玩弄着一把匕首，上面刻着一个名字。
“算是吧……”孙夏岚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你来对地方了，喂，大伙儿介绍一下自己吧。”
随着大姐头的招手，另外两名坐在凳子上的女性缓缓起身，向孙夏岚弯腰示意。
“我叫张文燕，河南人，今年18岁，罪名是组织奥术师聚众斗殴，那些人强拆了我家的房子，还打伤了我妈，所以我要打回去。”脸上有刀疤的女孩子回答，她说话很利索。
“冯慧……安徽人，今年23岁……罪名顶撞上级……我原本是个文职人员，想要举报我们省的奥术师总管有贪污的行迹……后来就来到这里了。”那是一个戴着眼镜有些文静的女孩，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看起来完全不是应该来这种地方的家伙。
“哈哈——我是沈冰心，这支方相氏小队的队长，我是新疆人，今年29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这把刀子上刻着的是我孩子的名字。”说着，名叫沈冰心的女性将小刀伸到孙夏岚眼前，“罪名嘛……对普通人使用奥术，干涉普通人……我们那边医疗条件落后，我实在是不忍心那些人就这么死去，所以就用灵体治疗奥术救助他们……”
孙夏岚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对于这三个即将是自己伙伴的家伙，她显得有些防备。
“那么你呢？我可不想和来历不明的家伙做队友。”张文燕撇了撇嘴。
“孙夏岚……来自沧海市，年龄已经记不清了……有人杀死了我哥哥，我把他杀了……那个人是重要的证人，所以……”
“别说了，不就和我一样呗？”张文燕显得漫不经心。
“嗯……欢迎加入，虽然这里是敢死队，但是一定要记住，不管前路有多么黑暗，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因为就算失去了重要的人，世界上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在那里静静的等着你……”
——静静地等着你。
现在的自己，还有这种资格获得幸福吗？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孙夏岚闭上了眼睛。
“吴晔！用末日冰封封住那些死灵奥术师的来路，李泽渊去救孙夏岚，我把其他人都杀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没有待孙夏岚回过神，只见白光一闪，眼前的死灵奥术师瞬间被击飞出去好几米远，紧接着又是一阵白光，一阵洪水袭来，巨大的冰块从天而降，将整条马路完完全全给封锁。
“吴晔？李佳琪？”
两名代行者与余下的十多名死灵奥术师对峙，吴晔的手中是水神共工的布偶，李佳琪的手中是一把被打磨的锃亮的铁剑，铁剑被强化奥术进行过洗礼，那把剑在攻击的时候会有飞沙走石划过。
“这是哪个蹩脚土元素奥术师弄的石笋阵，一点牌面也没有。”
“这不是重点吧，先把那些家伙解决掉再说。”
话毕，双方展开奥术决斗，瞬间，刀光剑影，各种奥术在大街上飞驰。
——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沃生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祝融，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
随着咏唱的结束，吴晔手中的玩偶在一瞬间变成巨大的傀儡巨人。
——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写泄万壑。轻烟不流，华鼎振涾。弱草朱靡，洪涟陇蹙。散涣长惊，电透箭疾。穹溘崩聚，坻飞岭复。回沫冠山，奔涛空谷。碪石为之摧碎，碕岸为之落。仰视大火，俯听波声、愁魄胁息，心惊慓矣！
土元素奥术陨石雨的咏唱咒文，身为土元素奥术师的李佳琪很快就利用奥术为自己打开了前进的路线，能够当上总管的位置，其实力不容小视，那些轻敌的死灵奥术师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李佳琪和吴晔，这两个人此时此刻展现的契合度根本就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般，二人就算现在的矛盾再怎么深厚，她们曾经也是彼此的大学同学，只要拥有统一的目标，就会拿出真正的本事，那些死灵奥术师根本就不是她们二人的对手。
就当孙夏岚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两个本应该在沧海市待命的人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又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李……李泽渊……”
“是我……是我，我在这里，我来救你回去了。”
准备和孙夏岚来一个大大拥抱的李泽渊，却被对方硬生生的甩开，这一点连他本人都不曾预想到。
“你来干什么啊！你有病啊！我又不是你什么重要的人，脑残吗！”
“我……”
“为什么要来救我……让痛苦的事情早点结束难道不好吗……通向死亡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走向地狱……这里就是地狱，你和我来到这种地方……除了死亡……无它——反正人终有一死，我只是死得比别人更早一点，更不堪一点，更没价值一点。”
“你说的不错，但是我不允许你这么简单的死去。”
“哪来的依据！哥哥不在了……没有意义……去香港没有意义……高考没有意义……什么……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这里就是地狱……”
“但是你还有我……还有我李泽渊，孙夏岚……我不知道你来到沧海市之前到达发生了什么，但是我选择相信你，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摆脱那些痛苦……”
“为什么会相信……”
“并没有根据，但是，我还是会一直相信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一直相信你。我知道那是个多么不成熟的答案，尽管这决定并没有根据，其实是有的。她不会杀害任何人，这点我敢保证。因为她清楚失去重要的东西有多痛，身为这一切受害者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多么悲伤的事。所以我选择相信，相信不会伤人的孙夏岚与浑身是伤的孙夏岚——相信那个好像随时都会受伤，看来岌岌可危，从未吐露真心的……名叫孙夏岚的女孩。”
李泽渊向孙夏岚伸出手，就好像是让她在天平的两侧做出一个选择……是选择留在这个痛苦的世间，还是选择死亡，哥哥孙樵已经死了，那个关爱自己的人不见了……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
——李泽渊。
“因为就算失去了重要的人，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人，在那里静静的等着你。”
孙夏岚突然想起了沈冰心的话……
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说，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有些幼稚的男孩，就是静静等待着你的人吗？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开什么玩笑……
说起来，自己的的确确有过虽然短暂但是还算快乐的高中生活呢……那个时候白痴李泽渊总是喜欢给自己写小纸条……然后被八卦女王雪晴看见，还有曹沫那个大嘴巴……之后这件事情就传遍学校了……
的的确确，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值得去爱的人……
有一个关爱自己，也值得被自己关爱的人。
——好傻……之前一直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这种非常薄弱的良知，诞生出更为薄弱的罪恶感。
“我……我……”
孙夏岚拉住了李泽渊的手，梦境结束了，欢迎回到硝烟弥漫的现实世界。
就像那个大雪天……躲在墙角的女孩，接受了男孩那个硬邦邦的馒头……
现在想起来那个场景实在是有些太好笑了。
但是那种感觉是真的存在的，就算想要遗忘，那估计也是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遗忘的东西。
人啊，如果连那点仅存的感情都丢弃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李泽渊……对不起……”
孙夏岚抱住李泽渊，她想要哭，但是不行，为了某件事而哭泣是非常特别的行为，那是会替周围带来阴影的悲伤表现，也是会让他人感到心里动摇的行为，所以孙夏岚只能忍着。当然了，生理学上面说哭有三种方式，一种是有声有泪，一种是有声无泪，还有一种就是有泪无声……孙夏岚姑且算作是第二种吧。
“喂——你们这对小情侣煽情够了没有？谁知道泗水的分部地址在哪里啊？”手起刀落，李佳琪刚刚解决掉那些死灵奥术师，不慌不忙的问李泽渊。
“唔……沈冰心队长说是在什么广场附近……”孙夏岚回答。
“我们最好快一点……冰障要被突破了……广场在什么位置？”吴晔眼睁睁的看着冰障被阻挡在街道另一侧的穿着印有黑玫瑰风衣的人用火箭筒突破，“可恶……为什么是火箭筒……”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死灵奥术师，他们是本地的军队……真正的死灵奥术师穿着便装。”孙夏岚解释道，然后随便整理了一下衣裳。
“难怪……也就是说，有人想要我们分不清谁是敌人么？很棒的战略……”
“别感慨了李佳琪，我刚刚从这儿的旅游手册上面看到广场在市中心附近。”
“吴晔你看得懂印度尼西亚语？”
“标志我还是看得懂的……我们快走吧。”
四人没有打算攻击那些穿着风衣的家伙，而是选择调头朝着广场的方向奔去。
“喂，李泽渊，刚刚的话是你之前想好的还是临时想出来的？”突然，李佳琪冷不丁的问了李泽渊一句。
“嗯……你指的是？”
“当然是你和孙夏岚说的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
“啊——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大学生活……”
四个人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不远处被削平的小山丘上，老头和男人端详着倒在地上的女性尸体，露出了凝重的眼神。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是见到了什么人么？”老者问中年人，中年人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如果真的看见，那也应该是鬼魂了，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嗯……很好，就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将这个城市里面所有的叛党们一网打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