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七幕 你的神是一位少女（二）

    火红的夕阳，映照着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在即将日落的橙红色世界里，吴晔乘坐公交车来到了位于新区北部的人民广场，这里已经算是新区的边缘地区了，但是也有着几座入眼的高楼大厦。

    她身上的那件墨绿色的确良风衣并不适合她，反而有一种贴在皮肤上的感觉。

    抬头望了一眼广场中央的雕像，踏入人民广场。

    这里的空气十分沉闷，奥能在这里狂虐而暴乱，灭生咒已经将这里变成了一个隐蔽的空间，那些走在路上的人们，如果不细心观察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他们已经“死”了，就如同一个个提线木偶，成为任人摆布的使徒。

    虽然人民广场到处是这种使徒，但是仍然不具备威胁性，倒是广场后面的一座废弃工厂有些惹人注意，吴晔对死灵奥术师的伎俩实在是在熟悉不过了——或者说对李晓凤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了，她一定会选择盘踞在那里。

    也顾不得担心因为踩踏花草被罚款了，穿过被绿色草坪覆盖的中庭后，她走到废弃工厂的大门前，用奥能打开被锁链绑住的铁门，来到四处布满水洼的泥泞土地上。

    玻璃破碎不堪的职工宿舍被夕阳染成一片赤红色，而冶炼区，包装区的废弃机器则是被阴暗的猩红包被，无论是地板、墙壁、或是用来攀爬的脚手架，都像是存在于太阳中的红色。

    稍作思考后，吴晔转身决定变更目的地的。

    目标不是机床厂，而是中央的冶炼区，这个工厂的占地面积足足有四个足球场的大小，冶炼厂位于正中央，视野开阔，同时也便与防守。

    “吴晔——”

    一个就女性而言也十分阴郁的声音在无人的空间下响起。

    吴晔没有对声音回答，而是无言的抬起头，犹如划出缓缓斜线通往脚手架上方的平台，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性。

    “真没想到，第一个发现这里结界并且来到这里的人，是你，偏偏不是别人，是你——难道我们的命运在毕业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好了么？”

    死灵奥术师李晓凤，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舞台上，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即将在血红的夕阳中起舞。

    而前代行者吴晔，也在命运的安排下站到了李晓凤的眼前，就好像是前来挑战巨龙的骑士。

    “命运是么，我也没想到，到头来我们都必须要面对必须要面对的东西，永远无法逃避。吴晔，你知道但丁吗？”

    “但丁？阿利盖利·但丁么？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丁的代表作品《神曲》里面有一句话：听说一个灵魂，在生命的尽头才知道忏悔，应当逗留在山门外，不许升到这里，直到时间流过和他的生命相等，除非有慈悲的祈祷来帮助他。假使着种话是真的，那么这个灵魂怎样会立即到这里来？”

    黑色大衣的死灵奥术师看着下方的吴晔，缓缓开口，他们双方都始终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你想说的是炼狱么？”

    “人类本来就活在炼狱中。因为怯懦，所以逃避生命，以不抵抗在最黑暗的沉沦中生出骄傲，因为骄傲，所以不选择生，所以拒斥粗鄙的乐观主义。”

    待李晓凤说完话，吴晔已经准备好了战斗，无需多言，无需煽情。奥术师本来就是这种东西，没有感情，一切以利益为重。哪怕是曾经很要好的朋友，在绝对的意志力前，都是浮云。

    “最后一个问题。”

    “说！”

    “盘古……是你的目的么？”

    “那又如何？无限的奥能——盘古之力。我创造这个空间，是为了将人类的痛苦抹杀，让他们没有痛苦的死去，唯有这样……唯有这样，世界便会迎来真正的幸福，没有盘古的力量，是无法达到这一点的。”

    “所以你们死灵协会就进行了国土炼成阵？在六座城市进行流血献祭，利用火车轨道进行奥术阵的绘制……让这个世界变得单调真的如你说的这么美好么？李晓凤……正义与邪恶并不是因为敌我而区分的，是因为它包含最多的事物属性。所以万物都变成一种属性的话，人类岂不是很孤独？你只不过是痛恨自己身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收集和整理，希望借助不可能的奇迹完成自己的夙愿——但是，盘古已经不在了，早在1940年的盘古之战中，盘古就已经被杀死了。”

    “不——盘古没有死，人是不可能杀死神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人类才会死：为爱而死，也就是家庭、恋人、母性、父性、养育；为憎恨死，也就是家庭、恋人、朋友、前辈、他人——他人即是地狱，世界上的人每一个都有罪，他们在死后，罪孽也无法消失，所以只有一开始的幸福——”

    “孙夏岚……在哪里？”李晓凤的话被打断。

    “孙夏岚是我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她证明了人类一切的痛苦都源自于时代——孙夏岚，幼小的时候遭遇的那些东西，那些暴虐，那些狂乱，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唐峥、钱万林、孙夏岚、胡伊，他们都是这个诅咒时代具现化的产物——我的命题是正确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也就是说孙夏岚还平安无事对吧——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打算问你一下，你打算把她交出来吗？”

    “在另外两座城市的流血完成之前，她是我的谈判筹码，不仅仅是她，这个灭生咒范围内的所有人都是我的筹码。”

    “也就是说——我们之间只有战斗这种可能性了是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一步一步走向脚手架。

    “盘古马上就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很快我的愿望就会实现，所有人都会得到救赎——吴晔，我的挚友，我的敌人——”

    工厂内的空气越来越充斥着火药味，空气在一瞬间被凝固了，奥能的躁动给人以扭曲、危险的压迫感。

    在那之中，她远远地看着以前的同学。

    填补了长期分离之后的感情交流，也已经到此为止了。

    为了将彼此的存在从世界上抹杀，两个人开始咏唱。奥能在手中绽放——

    李晓凤伸出右手。

    缓缓地，将左手举到与右肩同高的位置，其手掌无力的张开，姿势就现在召唤远方的某个人一样。她举着一只手和对手对峙着，这就是死灵奥术师李晓凤最巅峰的战斗姿态，对付孙夏岚和胡伊，只不过是在过家家。

    李晓凤的奥术师评级是s+，这个评级的奥术师在全世界只有百分之零点几左右的人；而吴晔呢，虽然现在的评级是b+，但是却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在盘古议会进行回报的缘故，其原本的实力也有a级奥术师的水准。

    面对敌人，吴晔则是抬头看着对手。

    吴晔——奥能水、使徒。

    李晓凤——奥能死灵。

    “使徒奥术么？你的使徒是什么？虎？狮？还是狼？或者其他的东西？”

    “在大学的时候，我有个喜欢收集玩偶的习惯你还记得吗？”吴晔笑了笑，打开从一开始就让李晓凤感到怀疑的手提包。

    一瞬间，洪水席卷了整个工厂，明明是陆地上，但却好像犹如被惊涛骇浪席卷的孤岛——从那个提包中，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身前——那是一个有着羊角、马蹄、龙头、虎爪的生物，从它的身上，仿佛可以看到万千世界的流动。

    “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沃生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祝融，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

    随着吴晔缓缓咏唱，李晓凤认出了吴晔的使徒，那是从加入盘古议会以来她一直隐藏的制胜法宝，身为代行者的吴晔从来没有正面和任何奥术师进行过奥术决斗，这也是她被屡次降级原因的其中之一。

    “水神共工——”

    “没错，这就是我的使徒——虽然只是随意雕琢的玩偶，但是只要灌注使徒的奥能，同样会具备本尊百分之九十九的力量。”

    “哼——你的谋略看来没有下降。吴晔，还记得象棋么？以前我们总是和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将军了——”

    李晓凤在身边施展结界，以避开洪水的侵袭，同时施展力量，咏唱、释放奥术。

    “梵音阎魔，义翻为平等王，此司典生死罪福之业，主守地狱八热、八寒以及眷属诸小狱等，役使鬼卒于五趣中，追报罪人，捶拷治罚，决断善恶，更无休息，其名曰——十殿阎罗！第一殿，秦广王蒋；第二殿，楚江王历；第三殿，宋帝王余；第四殿，杵官王吕；第五殿，阎罗王包；第六殿，卞城王毕；第七殿，泰山王董；第八殿，都市王黄；第九殿，平等王陆；第十殿，转轮王薛，人死五七则见阎罗，岂非文正为此官耶。”

    “这是——”

    李晓凤所施展的奥术，乃死灵奥术中的s级禁术——十殿阎罗！在自身周围生成结界，成立一个以自身为中心，在立体的空间范围内的防御性结界，从内到外一共十层防护，只要接触到这个东西的生物，就会在一瞬间被夺走生命。

    ……一般情况下，结界这种东西只是用来保护不会移动的东西，比如说吴晔的烂尾楼根据地，或者位于大全营警察局的代行者分部。但是李晓凤的“十殿阎罗”却脱离了这种束缚，让奥术师本人就可以随着自己的移动让结界发生变化。

    也就是说，在近战的情况下，李晓凤可以说是无敌的，也难怪孙夏岚会被抓。但是反过来说的话，这也是李晓凤的弱点所在。虽然说在大学的时候，三个好朋友李佳琪、吴晔、李晓凤三个人的奥能属性不同，吴晔没有学到李佳琪酷爱的土元素爆破类通常奥术，也没有学到李晓凤喜爱的防御类奥术，但是换而言之对方也一样。

    只是专心与研究一种东西的人，总归有破绽，总归有克制的办法。

    所以李晓凤想要除掉吴晔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近身格斗。

    李晓凤是从进入死灵协会以来，游走于世界上各个充满杀戮的地方，想要去拯救人类，经历过所有的鲜血，假如光以身体来格斗，恐怕盘古议会内没有一名代行者可以与之匹敌。

    “末日冰封！”

    总之，在对手行动前，先来一个下马威，吴晔使用奥术，巨大的冰柱从天而降，妄图束缚李晓凤的行动，但是——

    冰柱在抵达结界的一瞬间消失了——

    ——难道说，十殿阎罗就连奥术也能够抵挡么……

    吴晔观察着包围李晓凤的十个螺旋状圆环……不，应该是九个，刚刚自己发动奥术的时候，十个圆环已经变成了九个。但是即使知道了这一点，她的身体也没有那个时间来迅速反应，因为对方的破绽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现的，而自己的破绽，对方已经观察很久了——

    “音步——杀！”

    李晓凤简短的喝到。

    他将张开的手掌一下子合并了起来，紧接着，如同利箭一般冲刺，那双手就仿佛要捏碎什么东西似的，在眨眼间就突进到了吴晔身边。金刚八式——重锤一击，被这种纯粹的物理性攻击命中，吴晔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

    “噗——可恶，中招了，肋骨断了几根……”

    吴晔缓缓起身，一边吞咽嘴里面流出来的鲜血，确认自己身体的损伤状况，自己没有孙夏岚那种复杂的灵体治疗奥术知识，因此只能简单的处理一下伤口，但是内部的损伤，已经不用多说了。

    “共工——冰锥！”

    那么既然是这样，直接刻意避开使徒，采用直接击毙使徒奥术师的方法，自己也不得手下留情——突然间，身躯巨大的共工动了起来，千万根冰锥出现在洪水与空气中，朝着李晓凤射去，随后，共工举起自己的武器——一把长刀，朝着死灵奥术师劈了过去。

    “什么？”

    李晓凤露出一丝惊讶快速回身，然后好不停顿的采取回避动作，紧接着，她再次展开手臂，将身上的一枚圆环发射出去，与冰锥交汇的刹那，空间内产生一阵巨大的轰响。吴晔看到了李晓凤的十殿阎罗正在逐渐崩溃。

    但是——

    “束尸！”

    “噬灵！”

    “时御！”

    顿时间，共工的行进动作变得迟钝了下来，在时御术的作用下，任何具有自然现象的物体都会被束缚；束尸咒，将活死人组建成巨型人偶；死灵虹吸，将非生命的物体转化为奥能。

    同一时间，三种奥术。

    只见一个与共工同等身躯大小的人偶出现在时御术的范围内部，紧接着，人偶用那如同腐烂肉块缝合起来的大嘴将其一口咬碎——水神共工，就这么被击溃了——

    “水神共工，虽然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度，但毕竟不是神，只是伪造的东西……你在卡米洛特的毕业论文上说过，奥术师本人在十分强大的同时，也需要强大的使徒。的确，对于一名使徒奥术师来说，在其使徒被击溃的时候，就证明他已经输了。”

    “我不会在我的毕业论文上面修改半个字，现在也是一样的，但是不同的是，这个东西——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使徒也好，奥术也罢，终究是人类制造的东西——水花！”

    水柱从四面八十袭来，李晓凤的反应很快，立马离开吴晔的身前采取防御姿态，与之相对的，吴晔也借机逃到肆虐的洪水之中，现在的她在没有使徒的帮助下，十分的虚弱。

    李晓凤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死灵之力弹开了肆虐的水花，在她和吴晔之间形成一条短暂的水帘洞。

    “时御！”

    再次受到攻击，吴晔晃过神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洞穿，那是一只黑色的巨手，从一开始就已经潜伏在吴晔的周围，束尸咒形成的活死人傀儡等候多时，终于等到了兔子撞上树桩的时候。时御术，在李晓凤的手中已经成为了致命一击的杀手锏。

    “嘁……还有这么一手啊……”

    从刚才水神共工被击溃的那一刻开始，那个活死人傀儡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面，虽然吴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也没有预料到对方居然会这么快的采取措施。

    “吴晔，你很聪明，你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将你的聪明才智展现的淋漓尽致，但是你忘了一点，浑身充满光辉的人，是永远不会注意身边一草一木的。”

    “你这……是在讽刺我么？”

    望着自己身上鲜血直流的孔洞，吴晔几乎已经疼痛的发不出声音，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她对李晓凤这个曾经是朋友，现在是敌人的人发问。

    “谁知道呢？吴晔，我不会让你这么简单的死去，我会让你，还有李佳琪，看看我所塑造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完美，怎样的幸福——我可是死灵奥术师，控制将死之人的生命，这种简单的事情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的——”

    “真倒霉……忙没有帮上，自己倒是先被交代了。”

    吴晔的潜意识正在大脑皮层逐渐消失，李晓凤用某种奥术将其身体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之后，那一具活死人傀儡将她的身体搬运到脚手架后方的某个房间中——

    “李晓凤大人……根据密探传来的消息，长沙和成都已经准备就绪，炼成阵终于完成了。石家庄、银川、烟台那边的人也已经准备就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盘古议会有可能直接和我们开战。但是总司那边好像不太看好您，说是如果计划失败，西伯利亚方面就会展开对印尼和东北平原展开作战。”

    黑暗中，另一个死灵奥术师出现，他拿着一部手机，好像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说着什么。

    “不管是盘古议会还是总司，让他们放马过来吧赵一楠，人类的劣根性，就由我李晓凤，将其一网打尽，在这个没有爱的世界上，用盘古的力量，塑造一个幸福的世界。”

    奥能在空气中暴虐而狂乱着，人类史上最大的奥术仪式，终于要开始了。李晓凤怀抱着自己的理想，终于在这一天要将其付诸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