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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二幕 时代论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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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9月27日 本州岛 福岛市 信夫山 川崎公馆附近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们晚上好,我谨代表宴会的承办人德川山卉阁下,欢迎川崎家和华北组的到来——由于特殊原因,山卉阁下无法参与晚宴,我对此深感抱歉。此次宴会是为了庆祝德川家家主候选人德川信义和华北组千金方欣楠的联姻;在日本社会陷入停滞的今天,这样的喜事是我们所有人的希冀,我们衷心的祝愿这对恋人能够成功走下去,同时也祝愿所有到场的来宾,能够吃好喝好玩好,谢谢。”

    德川信义和方欣楠刚刚踏入这处充满了日式风格的庭院后,立马就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早在进入这个充满了幻梦感的舞池之前,两人就已经计划好了:先是笑着招招手、鞠个躬,然后就赶快闪人找个靠角落的地方开始胡吃海塞。

    这个计划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由于晚宴是自助餐,因此他们规划好了明确的分工:方欣楠负责拿那些贵的要死的牛肉、水果和五颜六色的寿司;德川信义负责拿普通的炸货、饮料和关东煮,至于主食,这些东西完全不在二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吃自助餐吃主食就像买椟还珠一样分不清主次。

    说是为了庆祝“联姻成功”,但方欣楠心里面很清楚,这不过是个噱头罢了,就像打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一样,那些身居高位的家伙们同样也需要一个借口,与自己期待的合作伙伴见面,然后达成一些利益交换和输送。根据她的预测,那些大人们肯定最多花五分钟的时间关注两人,只要不闹出什么动静,他们就自然而然去关注其他事情了,完全不用担心有人一直看自己这边的问题。

    果不其然,她和信义这一对名义上的主角只是引起了一阵小骚动,这也就意味着这次的晚宴和之前在北海道的那一次一样,只是简单的走个过场就好;而好上加好的事情是:德川山卉和方德鑫都没有出现;至于那个跟屁虫韩宏伟,则是站在公馆中央的屋檐下和几个戴着警徽的家伙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两人完全有机会在这样的茫茫人海中达成“隐身模式”。

    花了二十分钟,拿好了足够两人份的食物后,方欣楠便开动了——这个家伙在吃饭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个大家闺秀的大小姐,根本就不讲究,还是说黑道家庭出生的女孩子都是这样?信义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对方真表现出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自己肯定受不了。既然如此,德川信义也不客气,直接上手开始吃那一盘子炸鸡块……有些时候身边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疯的感觉还挺好的,看来自己之前关于“单人作战”的论调得稍微做一些小小的修整。

    “话说回来楠,你知道古关裕而吗?”突然,吃着炸鸡的德川信义突然问道。

    “不知道,这人谁啊?我需要认识么?”

    “一个本地出生的音乐家,川崎公馆曾经是他的故居,不算是什么出名的人……”

    “哦——川崎家真是气派……”方欣楠吐槽道,“”

    “他们气派的地方不止于此,你看那边——”

    德川信义指了指庭院角落里的一个窄小的木桌,那张桌子不同于其他摆放菜肴的长桌,孤零零的伫立在角落里;而且桌子上也没有放置食物,只是简单的一块桌布上面摆放了几个装着某种饮料的高脚杯——方欣楠以为那里面放的是香槟酒或者威士忌,再加上比起酒精类饮品,她更喜欢果汁或者那种不健康的碳酸饮料,因此没有过多在意。

    “里面放的是催吐剂……或者类似东西。”

    “催吐剂?为什么?”方欣楠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看看这个庭院里,除了日本的食物外,还有许多美味的舶来品——”德川信义指了指那些琳琅满目的长桌,普罗旺斯炖菜、土耳其烤肉、北京烤鸭、松露比萨、用金箔包裹的蛋糕……让人简直目不暇接,“你的胃只装得下一小部分的美食,为了能吃更多的美食,当然需要催吐剂了。”

    “他们疯了吗?”方欣楠抓着自己的头发,“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却为了能吃更多的食物呕吐?”

    “这是因为……”

    “晚上好,德川信义,方欣楠——”

    就在德川信义准备向方欣楠解释这个奇特现象的时候,一名年轻的少女和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前,他们向信义和方欣楠打招呼——这倒是在意料之外的事情,毕竟按照他们原来的设想,自己这种“人设”应该是不可能获得多少关注度的……

    “不好意思,有些唐突,信义,我们应该见过面,我是你的舅舅,我的名字叫做德川幸司,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那会才一小点,怎么现在也这么矮?我那个表哥是不是没给你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

    ——妈的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方欣楠在心里暗骂道,诚然,德川信义的身高问题的确是他的一个硬伤,但这种当面调侃他人缺陷得到做法也太低情商了——除非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德川家的人打招呼都是这种方式?方欣楠想不明白,除了这个有些冒犯的话语外,还有一件事情让她感到奇怪——

    ——我为什么会生气?

    明明只是“表面情侣”而已……

    “你好幸司舅舅——”

    德川信义起身弯腰行礼,方欣楠见信义这么做了自己也跟着这么做;比起德川信义,他身边的那名少女更加值得注意。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我女儿德川绘里香,绘里香,快和你哥哥打招呼——”

    “你好,我是绘里香。”

    德川绘里香……方欣楠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感觉不自在,因为这家伙看起来就像是块冰疙瘩,到处都透露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和信义印着家徽的羽织不同,绘里香穿着一件印有樱花图案的的白色和服,腰间是橘色的蝴蝶结型丸带,棕灰色的长发整齐的梳在脑后,雪白的皮肤好似那剔透的冰糖。

    ——又是个我死三天都没这么白的。

    方欣楠脑子里浮现出了之前在北椿山庄遇到的那个中岛千寻,这个德川绘里香简直可以说是她的年轻版,只不过,两人在气质上有很大的差距,那个中岛千寻是个有些“自来熟”的人,她会拽着方欣楠当她的化妆实验对象;而眼前的这个绘里香……方欣楠都可以在脑子里想象自己要是说了对方的坏话,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她的眼神瞪死。

    她做出这种判断的理由也很简单——德川绘里香无论是刚刚的打招呼,还是行礼,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简直像个面瘫,这也导致方欣楠无法通过自己独特的“识人术”来判断对方之于自己的危险性。

    在这么思考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动漫《魔能少女》里面的薇若妮卡,按照动漫圈的普遍说法,薇若妮卡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三无少女”,它指的是一个女生具有“无口、无心、无表情”三种属性。但方欣楠却觉得这种定义不仅适用于女性,同时也适用于男性,日本学界所认为的现代人的孤独形态中新的第三种形态,就是这类人的代名词:非社会化且远离物质世界,他们要比二战后难民生存的孤独形态更加极端,因为她们的非社会化不仅是现在和将来,更有过去,从这个意义上说,三无少女是一种富于社会性的国际角色,也因此不仅仅适用于女性了。

    最早的三无少女是《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的绫波丽,她被称为三无少女的始祖,这个德川绘里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类型……而且还有后起之秀的意味在里面。

    “虽然有些唐突,方欣楠小姐,我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突然,德川幸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个身材有些高挑的眼镜男让她感到心里一阵颤。

    “信义?”她朝信义这那边看过去,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什么建议,哪怕是眼神也好,但那个绘里香竟然一下子就坐到了他旁边,这也导致他没空管方欣楠这边发生的小插曲。

    ——这两人计划好的吧?

    已经看出其中端倪的方欣楠,已经大概猜到什么了,她可不是什么白痴影视作品里面的乖乖女,既然对方想要耍花样,那就将计就计好了,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嗯……好啊,不过我不太会跳舞。”

    “问题不大,在日本这个地方,也没有多少人会跳交际舞,大家更多的是图个氛围——”

    就这样,德川幸司引着方欣楠进入了庭院中央的舞池。

    整个过程,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日式的庭院、类似七八十年代city pop的歌曲、再加上国外风格的交际舞,就好像一块新鲜出炉的蛋糕胚,被糟糕的蛋糕师涂抹上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奶油和巧克力。

    舞池附近那个驻场的乐队……应该是某个不起眼的三流乐队,之所以方欣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他们这种带有“现代风格”的乐队成员,除了被迫穿上川崎家要求的各种“封建服饰”外,他们的音乐水平实在是太糟糕了——尤其是那个女吉他手,感觉像是得了白化病一样一头白,她的手一直在抖,而且连着弹错了好几个音……

    罢了,反正这场宴会从一开始就是作秀,外加给那些食利阶级提供交流场所,德川山卉和方德鑫没有出现在这里恰好证明了这一点,既然如此,作作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那么……华北组的千金,方欣楠,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怎么样?你喜欢这个晚宴么?”

    “有些太过了……”方欣楠指了指角落里的小木桌,“为了吃遍美食故意呕吐的做法,整的好像川崎家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嘛……这一点还请见谅,和我们德川家这种古老的奥术师家族不同……川崎家就是个近代暴发户,你指望他们能有什么文化素养?这就好比指望母猪能上树一样。”踢踏踢踏、方欣楠跟着音乐的节奏变换舞步,她没有穿木屐,而是平常的那双靴子,所以不怎么担心摔倒的问题,可以随心所欲的乱跳,意识到这一点的德川幸司也开始逐渐放宽了自己的动作幅度。

    “你也不喜欢这里?”方欣楠试探性的问道。

    “可以这么说……有点令人作呕,不过我毕竟是个活了四十多年的老男人,或许已经习惯这里的味道了——如果你不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这场游戏说实话还是挺有趣的。”

    “你觉得这是场游戏?”对方在套话,方欣楠察觉出来了,“我和信义是真心相爱的。”

    “嗯……想要成功欺骗别人,首先你得学会欺骗自己,很遗憾,你和信义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你这话什么意思?”

    时间的流逝仿佛放缓了,周围的人声、音乐声、舞步声在刹那间消逝不见,留下的只有方欣楠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德川幸司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这个男人,很危险……方欣楠在心里如是笃定道。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应该不太可能站在与自己对立的立场上,逼近这家伙也姓“德川”。

    “亲爱的,我们都有话直说、坦诚相待吧,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你觉得呢?”

    “嗯,我也觉得,拐弯抹角不是个好的选择。”斗地主中,对方打出了三带一的大牌,那么自己也要跟牌,或者丢炸弹,掀桌子不玩了……

    “首先呢……我有一个问题,方欣楠小姐,这个问题的起源于……我的表哥,也就是德川山卉选择了与华北组这样的黑道合作,这一点从一开始就一直令我匪夷所思,不过嘛……他毕竟是家主,在日本这种从封建时代一下子步入现代的社会里,这种现象是在所难免的,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应该可以……”方欣楠其实不明白,德川幸司说话神神秘秘的,也喜欢搞“秘而不宣”的那一套,每个人上了年纪,在社会上的经历变多以后,都会变成这样吗?她在胡思乱想。

    “在他做出了这个决断后,我也不得多说什么,只能看着你和德川信义在那儿自导自演。”幸司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射到德川信义那边,“而且不得不说,你们演得不错……虽然你自己可能没有察觉,但在北海道的时候,德川信义出手协助了你击败了那个羽月家的女人,这种‘邂逅’的方式让很多人都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联想……人们喜欢这种‘戏剧’的模式。”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那些好莱坞大片这么吸引人的原因吧?”方欣楠回怼道。

    “说得对……不过呢?既然是戏剧,那就代表它有受众,而有受众,就代表很不幸,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你所表演出来的那一套;我相信那些戏剧的创始人,比如希腊的索福克勒斯、阿里斯托芬他们能够更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不仅仅德川,川崎家的很多人其实并不太相信你的那一套,而且把这种无厘头的爱情故事当成了一种对他们的‘挑衅’——虽然黑道在日本是合法的自由结社群体,但那不过是官面上的话了,我们遵循着程序正义,不代表黑道在挑衅了日本奥术师世界的守护者后,还能够毫发无损;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你觉得,他们还有能力维持‘秩序’吗?”

    “我不觉得我的行为是挑衅……而且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德川幸司的镜片在反光,“如果任由这种猜忌、怀疑和愤怒在社会中埋下种子,怎么阻止……比如说暴动?或者更严重的东西?一不小心,整个社会体系就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如果一段爱情故事就能摧毁这个体系,那它也太脆弱了。”

    “哈哈,没错,没错——”德川幸司不知为何,突然释怀的笑,这笑声让方欣楠感到后怕,“但你不应该那样想象……人们在看戏剧的时候,比如战争剧,看着主角在荧幕和舞台上大杀四方,却从来不会考虑那些配角和龙套们的下场。”

    “那我应该怎么‘看戏’呢?”

    “你应该考虑到,会有许多无辜的人因此而丧失生命,你所认知的一切都会被夷为平地。”仅存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舞步停住了,“我很欣赏你和德川信义为了你们自己的某些东西,能琢磨出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但这终究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你希望看到日本在某一天突然变成战场吗?”

    “不。”

    “很好,我也不想。”幸司低下头,指引方欣楠看向德川信义那一边,“告诉我,方欣楠小姐……你觉得信义意识到了你对他的冷淡么?”

    “我没有对他冷淡。”

    “不要欺骗我!”德川幸司提高了音调,表情也变得有些愠怒,不过这种愠怒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便消失了,略带微笑的扑克脸重新浮现,“我们刚刚不是说好了,坦诚相待么?”

    “既然你对德川家与华北组的联手感到不满,也对我和信义的游戏感到不满,为什么不直接提出反对意见呢?我刚刚听你说,你是家主的表弟,我不相信你的话在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里没有份量,如果你让计划破产,我们所有人都能解脱。”

    “不不不——我可不敢反对家主的决策。”幸司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因为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没有回头路。”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一会呢……川崎家的家主会发表讲话,同时邀请你们发表关于月见节的祝福——用中国人的说法,叫‘中秋节’或许更合适。”幸司也听下的舞步,立定休憩,“你们要感恩、要微笑,更重要的是,你和信义要风口的、不顾一切地相爱,你能做到么?”

    “应该可以。”方欣楠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回答道。

    “做到什么?”

    “你们不就是想要借花献佛,让川崎家站在你们这边么?”方欣楠顿了顿,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和对方要这么做的目的,“如果‘控制’了华北组,德川家可以说是掌握了日本的符纸走私,那么川崎家在考虑合作伙伴的时候,就只会选择你们了。”

    “啊——这就是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原因,方欣楠小姐。”

    “八大家并不是铁板一块……对吧?不然选择和黑道合作,这种对你们而言高风险的事情,绝对不会是最先考虑的。”方欣楠笑了笑,“不要干扰我和信义,我会让他们信服的。”

    “不,方欣楠小姐……你不是要让他们信服,你是要让我信服。”

    ——喀嚓。

    似乎是因为短路的原因,庭院四周的灯光突然间全部熄灭了,当然了,现代工业技术可不是吃干饭的,在保险丝和备用线路的作用下,黑暗只持续了几秒钟,四下里便又恢复了光明;在着几秒钟的时间里,德川幸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月见团子,似乎是想要递给方欣楠。

    她接过团子,咬了一口,豆沙馅的,似乎是炒豆沙火太大的缘故,吃到嘴里有一股柴柴的口感。

    “记住这一点……你要让我信服,这不仅仅是为了德川或是日本,也是为了我们真正爱的那些人。”

    德川幸司又从胸口掏出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不是别人……居然是……张雨绮!

    “你……”

    “月见节快乐,方欣楠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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