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六幕 财富巨浪（二）
7月2日 云堤城 出云区 慈雨路 天空一号高级住宅小区
“啊！”
从梦中惊醒，徐振海被吓得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
——搞什么……做梦做得连病句都做出来了……什么是“获得的幸福虽然真实，但实际上却是缥缈的空中楼阁”啊……
身边站着的女性，目前来说应该是自己的爱人吧，她穿着略显可爱的睡衣，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那副姿态，果然女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么？他在心中自言自语。
“徐振海你怎么了？昨天你从静师大回来后就一直睡，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整整有十二个小时，应该有人得给你颁发一个睡神的称号。”
“啊——抱歉，因为昨天太累了……我睡沙发打扰到你了么？”
“怎么可能？毕竟我也是刚刚到家。”
“刚刚到家？怎么回事？”
“你别忘了我可是咱们蒋市长的左膀右臂啊，远山区又抓到几个贪官，我去处理了一下。”
“哦，这样啊……”徐振海捂着脸，想要说“那你快去睡觉”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啊……算是吧，抱歉……让你看到我这样子。”
“怎——么需要道歉呢？难得看你这样一副孤苦无助的样子。”女性坐到徐振海身上，将他压到身下，摆弄出一副天然的样子，“告诉我呗，做了什么梦？”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骑士去一座古堡里面杀龙，我和那条龙大战了三百回合后我把它杀了，但是把它杀了后，我身上却长出了龙鳞，变成了可怕的龙。”
“搞什么嘛，原来去梦里面打架了，我说怎么你背上一身的汗。”女性把手从徐振海背部抽出来，闻了闻，然后做了一个嫌弃的动作；弄得徐振海怪不好意思的。“我去睡一会，云堤城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哈欠——”
“是啊，今年下半年，还得努力过活呢。”徐振海拿掉盖在身上的毯子，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他穿上裤子，在沙发上疯狂寻找自己失踪的腰带。
“要不下次你来我家睡吧，你买个三百平米的大房子，结果弄得和猪窝一样；东西乱七八糟，垃圾桶我都找不到在哪里。”
“这你就不懂了，正是因为乱，我才找得到我需要的东西在哪里？这是‘收纳恐惧症’患者的固有能力。”
对于这种牵强的辩解，女人只是对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躺在徐振海的床上。
——我这说烂话的习惯到底是和谁学的？
“对了，门口有个男的找你，我说你在睡觉，然后他说没关系可以等，我就没管他。”
“搞什么玩意儿……刘备请诸葛亮然后诸葛亮在睡觉么？”
徐振海把沙发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腰带在哪儿。
“你们要在客厅里面说事情的话，我把门关上了。”
“嗯，我会尽量小点声的。”
还是没有找到腰带，索性先拿松紧带解决一下，只要将衬衫往下拉罩住腰部，就不会有人看出来。有了这样的保险之后，徐振海打开门，空荡荡的单元楼道内，站着一个手握绿色长柄伞，穿着超大号雨衣的三十岁男子，在见到徐振海开门后，对方先是观察了一下周围有没有人后，方才小心翼翼的来到徐振海家门口。
“请问你是？”
“我是云堤城静海区的区长钱兴贤。”
“区长阁下？哎呦我真是有失远迎，抱歉了。请进，我现在给您沏茶。”
“不必了，这次算是非正式会面，所以咱们也没必要做得这么复杂。”
虽然说这么说，但徐振海还是为钱兴贤泡上了家里最贵的龙井茶，然后再配上云堤城本地特产的青团；对方见状，也不再客气，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虽然徐振海的手里也端着茶杯，但是他却一口也没有喝。
他仔细观察着对方：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一名区长，应该算是年轻有为的那种人，举止十分得体，没有平日里官员的那副架子和象征性的啤酒肚。他梳着干练的短发，黑框眼镜像是在告诉别人“我不是好惹的”，一米七八的标准中国男性身高外加还算过得去的五官，应该算是优秀的人才了。但这些都不是徐振海在意的，一个政府要员，究竟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私自拜访一个商人。
是打算行贿么？应该不可能，在国家如此大力打击贪官污吏的背景下，没人敢这么干；而且就算真的是行贿，对方也不可能两手空空的就过来。
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徐振海阁下的家真不赖，位于云堤城的市中心区域，周围是各种超级市场电影院之类，住房估计有三百多平左右，外加二十层的楼高能够一览整个城市的风貌。”
“谢谢夸奖，就是家里面有点乱让您见笑了。”徐振海看向周围，被丢得乱七八糟的袜子和衣服，虽说自己在厦门的房子很干净，但那大多是家政公司的功劳；很奇怪的，云堤城没有家政公司，只有一些以个体户为单位的房屋清理者，徐振海信不过那些个体户，生怕他们手脚不干净，所以没有请人来打扫卫生。
“话说，这房子应该花了不少钱吧；虽说云堤城目前的房市没有大陆那么激烈，但是也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更何况听说你还是全款。”
“如果您想要问这个的话，我所有的资金都是合法手段获得的，我可以向银行申请提供我的账目来源记录……”
“瞧把你吓得，我要真想查你，就不会一个人来了；我相信你是一个正直的商人，否则的话你也不会拥有今天的成就。”
“那，区长阁下光临寒舍究竟是意图为何？”
徐振海继续端详着对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思索着这个人前来此处的目的，同时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对话在脑海中进行了几次模拟。忽然，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为了拓宽聚能生命在云堤城的业务，他一直以来都试图在蒋春文身上找到突破口，可云堤城并非滴水不漏——还有其他人，这座城市还有其他人能够成为突破口。
一个不排外的人，一个渴望改变现状的人，眼前的这个家伙，会是那样的人么？
钱兴贤没有说话，似乎看穿了徐振海的小心思，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一口吞掉一个青团，长长叹了一口气。
“徐振海，你知道……咱们云堤城，十分排外对吧。”
在对方说出排外这个词的时候，徐振海宛若五雷轰顶；这个词语从沈笠或者陈学林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无所谓，因为他们撑死也不过是个普通市民，可这个词语从一个区长的口中说出来，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要知道这类人一般是不会轻易承认这样的事实。
“是这样没错……”既然对方都已经说出来了，就应该按照对方的思路继续说下去，否认这个事实只会显得自己很蠢，“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和一开始的海洋移民计划有关，大陆人抛弃了咱们，嫌弃这里是个什么都没有的荒岛，然后咱们发展好了又想过来蹭蹭，是这样吧。”
“咱们？徐振海我记得你好像是大陆人吧？”
“是的，不过我的爱人是云堤城的本地人，所以我现在算是半个这里的人，她现在在里面睡觉呢。”徐振海指了指紧闭的卧室房门，“咱们……小点声，我怕吵到她。”
“云堤城本地人？稍微八卦一下，你们怎么认识的？”
“虽说是相亲认识的，但是我们目前感情还不错。”
“呼——行吧，云堤城这城市住着也还不错，就是一天到晚下雨，哈哈哈。”钱兴贤笑了笑，然后脸上的表情瞬间成了严肃，“如果……只有下雨这个问题就好了。”
“这话什么意思？”
“云堤城有一共五个行政区，分别是莲花、信业、出云、远山、静海，每隔半年，我们这些行政区的区长就要聚在一起开一个总结大会，蒋春文市长和其他书记负责主持会议，大家坐在一起，讨论每个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以及居民的幸福程度之类。”
“好事儿啊，毕竟及时总结能够发现许多问题所在。”
“说得对徐振海，人多力量大，这是老一辈告诉我们的道理。”对方推了推眼镜，“但就算发现了问题，不去解决问题，那发现问题这个过程又有什么意义呢？”
徐振海没有说话，或者说是不敢说话。
“七月一号，也就是昨天，我们召开了半年度总结大会，你猜猜我管理的静海区，地区生产总值有多少？”徐振海摇摇头，对方则伸出六个手指头。“远山区是咱们的六倍多，信业是咱们的四倍，莲花和出云虽说没有这么夸张，但也是不小的数目；说句实话，自从云堤城建城以来，我们静海区就从来都是吊车尾。大会上，其他区的区长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口吻嘲弄我，说是我的问题导致静海区这样，我不服气，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静海区的经济给拉上去。”
“只有这样么？”
徐振海这么试探性的问的时候，钱兴贤愣住了，他应该没有猜到对方会这么问。
“啊——当然不止。”他清了清嗓子，“除了刚刚我说的，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云堤城的人心，开始散了。”
“散了？”
“说白了就是地域歧视，信业和出云的部分人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在网络上发表一些带有歧视性的言论，尤其是针对静海人，这让我很尴尬，也让大家都尴尬，毕竟这是一个海岛城市，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这样的分歧越来越大，我们就是下一个散装云堤城。”钱兴贤顿了顿，“所以归根结底，还是经济发展的问题，如果有办法让静海区的经济上去，想必就能够杜绝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但是据我所知，静海区在这方面似乎没有什么优势吧。莲花区有牡丹山这个旅游重点再加上静海师范大学为核心的教育城，信业区则是坐拥新兴工业区和优良港口，出云区是市中心加上政治中心，远山则是拥有立体农业和几场两个超大的招标项目。”
“而我们静海，百分之四十的土地都是沼泽地。”钱兴贤拿出一包烟，用眼神示意，对方点了点头，“说句实在的，云堤城坐拥全国第一的绿化，其实大多都是开发不了的土地，这种沿海的咸水沼泽地，不花大力气根本就拿它没办法；但是我们地方政府没钱，没钱搞不了开发，不能开发就赚不了钱，没钱就不能搞基础设施建设，没有基础设施怎么搞开发？死循环。”
“而您则需要我的帮助，因为我现在是聚能生命的代理人，否则的话，您就不会在这样的大雨天来这里了。”接过对方的香烟，继续对话，“但是……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说句实话吧，我总感觉咱们云堤城政府里面有些老鼠屎，他们在破坏这座城市；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我的举动被他们发现，然后拿来搞什么大的破坏。”
徐振海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我希望，能够通过地方债的方式，获得聚能生命的资金支持；如果我们能够利用这一笔钱，让静海区的经济发展起来，散装云堤城就不会出现，老鼠屎们也能够消停一段时间，老百姓的生活会更加幸福，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钱兴贤吐了口烟，透过白色的烟雾，他向对方抛出一个坚定的眼神，“徐振海阁下，您意下如何？”
“我……这么大的事情，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似乎是对这个回答出乎意料，钱兴贤顿了顿，起身，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也对……这事情确实有点大，你需要请示上级，然后商量对策，判断利弊，毕竟你是个商人。”他打开门，拿上雨伞，“不过……要做成什么事情，就必须赶快下定决心，因为有些机会一旦过去了，就不会再来了。”
“……”
“再见了徐振海阁下，等下次有空，我请您来我家喝茶；当然，静海区的茶叶，比远山区的好多了。”
这样的一位不速之客快速出现后，有快速消失，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这让徐振海的脑袋有些懵。而睡在房内的女性，也悄悄打开的房门。
“老钱么？那家伙这种时候跑来找你？”
“原来你没睡啊——”
“因为听到一些敏感的词，就忍不住趴在门上面听了听。”
“服了你……怎么？你们认识么？”
“当然了，如果说我是蒋春文的左手，拿他就是蒋春文的右手。”
“刚刚你居然没认出来？你在和我开玩笑么？”
“拜托，他穿着那么大一件雨衣，又把声音压得这么低，我认得出来才见鬼了。”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那么，他是能够信任的人喽？”
“老钱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当初蒋春文竞选的时候，他可是帮了大忙的，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副厅长。”
“真奇怪，既然是左右手，那为什么安排他去静海区，去远山和信业不比现在舒服多？”徐振海杵着下巴思索。
“你傻啊，这就是你商人思维的局限性，你把一个有能力的人放到一个没啥问题的地方那不等于浪费才华了嘛，而且还容易滋生小团体，就是因为他的能力，所以蒋春文才会安排他到静海。”
“好吧，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这么有能力，那么他为什么来找我？”
“恐怕是遇到他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吧。”女人郑重其事的说道，“徐振海你要小心，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也能够感觉到，云堤城最近是有什么东西变了；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你得小心行事。”
“说出这种话，亏你们还是一个班子的人。”
“我现在是以家人的身份对你说这话。”
“那是我的不对，抱歉。”
徐振海从桌子下方拿出一瓶提神饮料，猛地喝了一口。
“我说你最近没事吧，总感觉你哪里不对劲。”
“没事，你赶紧接着睡吧，我打算一个人静静的思考一下这件事情。”
最近的事情确实有些多，既然自己已经在沙发上睡了那么久，也是该出门活动一下了。
先去找家馆子吃个饭，然后再顺带去拜访一下老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