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五幕 柳絮雪（二十）
沈笠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门夹了一样，为什么最近自己身边这么多认识的人都想在云堤城住下来；这一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是因为重新接触社会的关系，自己的朋友在吸引力法则的作用下开始变得逐渐多起来了么？
“实在对不起沈笠博士，我知道云堤城是一座排外的城市，我的话确实很唐突，如果你讨厌我的话……”
“你等等……等等！我可不是排外分子啊，我向来都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想来云堤城住就住下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像是我的两个朋友庄学民和仇黎，还有那个聚能生命的徐振海，他们都已经打算在这里定居了。”沈笠慌乱的解释道，似乎他并不是很想被云倧误认为是个排外分子，“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们想买房子就买了，随时都能够住下来；还有啊，这样一来我就又多了一个能够晚上出来一起吃饭的饭友了，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沈笠博士——我云倧，发自肺腑的感谢你。”
对方向沈笠低头致以谢意，后者则示意不必这样。
“你别这样，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能帮上忙的就都帮。”
“嗯，之前说到的有一件事情相求，确实是需要你的帮助。”
“是什么？”
“我打算在静海师范大学修哲学系——一个人研究这玩意儿还是无法弄明白一些事情，如果有同伴的话或许能够如鱼得水。”
沈笠将一只手背住，另一只杵着下巴，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想要在静海师范大学修哲学……我想想看啊——云倧我记得你学历好像是本科吧，想要在静师大就读就只能通过考研的方式；考研哲学的话，我记得好像是专业超国家线，然后英语要过六级，计算机二级……应该不用普通话吧……”
“考研的话我想应该是不太可能了，专业性考试我信手拈来，但我的英语能力早就在毕业后丢光了。”
“那我就没办法了，你通过不了考试，有再多的钱也没用；我也不可能通过走关系的方式把你的学籍弄进来啊。”
听到沈笠的回答，云倧明显是有些失落，他的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不过这种失落不是对沈笠，而是对自己遗忘英语这件事感到叹息罢了。
“你别丧气，其实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眼睛中的光芒又开始绽放。
“你可能不太乐意听，那就以‘旁听生’的身份加入专业系。”
“那么，成为这个‘旁听生’……的话……需要怎么做？沈笠博士。”
“不难，具体的就是需办理旁听证，并按学分缴纳旁听费用，同时办证要有介绍信，这个的话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写的。此外旁听生必须遵守本校的各项规定，不迟到、不早退，持证在指定的班级上课一类巴拉巴拉……”沈笠摆了摆手，“嘛……规定上是这么说，其实在静师大里，除了那些比较特别的课，你想听什么课进去教室坐着就行了，前提是你的打扮得像个学生；不过有证的话，心里面能落个踏实，而且我还要强调一点，旁听生是没有学位证的。”
“学位证什么的无所谓，我对那个东西也没什么兴趣；我对知识本身感兴趣。”云倧的脸上写满了笑意，“那么这个‘旁听证’，沈笠博士可能帮我搞定么？”
“当然没问题，我在静师大好歹还是有点话语权的，到时候你给我发个证件照就行。”
“十分感谢沈笠博士，其实我想要买的房子也早就决定好了，莲花区、信业区与牡丹山的交界处那块有一期别墅群，我打算在那里买几栋下来；我记得你的家是在莲花路附近对吧，离我那里还挺近的，到时候欢迎你来做客。”
“嗯，我一定来。”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十二点，二人在这漫长却又快速的时间中打成了共识，原本打算在湖边再看一下黑天鹅的，可是湖对岸的昭雨筠和胜嘉良却在朝着这边打招呼，看来他们已经逛过了活动区域的大部分，正打算来湖边歇歇脚。
“博士，给你吃烤苹果，还有超级烤肉。”诺可手里面拿着两个竹签，递给沈笠。
“我就吃烤苹果吧，烤肉留给诺可——最近胆固醇有点高。”
先不论诺可知不知道什么是胆固醇，单从这些食物的类别来看，一定是昭雨筠给诺可买了那些所谓“不利于健康”的食物。
“你们两个原来在这啊，搁这儿看天鹅玩水，怎么样云倧？你和沈笠聊好了么？”大块头胜嘉良用一只手抓住云倧的脑袋，然后疯狂搓揉他的头发。
“总的来说还不错。”
“你们聊了什么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昭雨筠调侃道。
“我……我才不想和你们说呢。”
“嗨呀！云倧，你是有啥不开心的事情么？快和好哥哥说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打算在云堤城住下来。”云倧这么说的时候，他的两名同伴很是惊讶，“你们不是要在云堤城有什么大的计划么？我要是在这里住着，就能够充当眼线，也能够第一时间获得情报。”
“好你个云倧，我们不是三人组么？你现在居然要背叛组织，我饶不了你。”
“搞什么？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了，别摸我！你这个乱摸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云倧躲闪胜嘉良的爪子。
“改不了，等下辈子吧。”
“云倧，你这样确实不太好，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你让我一天到晚和这头猩猩待在一块你是有多么残忍啊？”
“我也不想一天到晚和人面兽心的老妖婆待一起。”
“我只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云倧叹了口气，“毕竟……好吧，现在想想看这个想法确实有些草率，但是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服了你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这个时候才说。”昭雨筠叹气的样子，活像是一个大姐姐，“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和你暂时先住在云堤城吧；反正这段时间应该也不会去其他地方，就好好体验一下‘雨城’的人文气息吧。”
“太棒了！诺可的好朋友又多了！以后欢迎三位来我们家玩！”诺可的举动像是在邀请他们，不过一想到以后自己的家里面有可能要塞满十五六七个人，想想就有些恐怖。
——咦？为什么我会考虑这种事情？
“那我们走吧，先去歇一会……还有三个半场地等着我们征服。”
胜嘉良刚准备起身活动，却感到身后又传来幽怨的眼神。
“嘉良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呢？”
“什……什么啊？”
“刚刚是谁叫我老妖婆呢？是谁？是谁？是谁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风声吧，嘿嘿。”
说罢，胜嘉良悄悄向后挪了一小步，然后看准机会，就朝着长椅后面的石子小路冲过去。
“胜嘉良你又犯病了！给我站住。”
“阿筠你别欺负胜哥。”
三人组貌似和那群打闹的学生混为一体，几秒钟后便不见了踪影，只余下沈笠和诺可在原地，以及那个被吃了一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烤苹果。
“博士，我们现在干什么？”
“稍等，我看看手机，有人给我发短信。”
打开手机，一看是楚立群的消息，他让自己现在去找他。
“走吧诺可，我们去一趟教学楼，看来有人要找我聊一些事情。”
7月1日 云堤城 莲花区 新雨路 静海师范大学 陈雨楼附近
“哎呦喂，好久不见了诺可，让爷爷看看你最近好不好啊。”
刚走进楚立群教授的个人办公室，诺可就被一只苍老的大手托举而起，对方看着女孩露出开心的笑容，而后者也没有表现出抗拒，只是想去掐对方的胡子。
“哦对了，我这里……有个小玩意儿。”楚立群放下诺可，开始翻弄自己的书柜，“前一阵中科院派人来关爱老同志，然后送了我这么个玩意儿，说是给我做书桌的装饰；不过我已经过了玩这东西的年纪，而且你一动它它就一直哒哒哒的响个不停，听得我心慌。”
“牛顿摆？我说……好歹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啊。您这举动像是把我这里当成废品回收站一样……”沈笠拿着那个金属仪器小心翼翼的看着。
“要送个洋娃娃之类的我也可以，不过嘛……这得等最近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结束才行。”
楚立群为沈笠沏茶，同时示意他坐到沙发上。
“中科院的人来看你？那我院士的事情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你现在还成不了气候，毕竟你还没有获得过什么有分量的奖项；不过工资的事情倒是真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有分量的奖项？为什么？去牡丹山下面逛一圈不就行了么？”
沈笠摆了摆手，他对于楚立群的说辞有些不解。
“说是这么说，但是吧，有些时候，你有那张纸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有了那张纸，谁管你研究的什么东西？发明了什么东西？因为那张纸就是身份的证明，你有了话语权，别人也就不会说你什么了。”楚立群抿了一口茶，雨凇茶园特产的红茶，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沈笠也顺着他的动作抿了一口，“总的来说，无论什么办法，只要搞到了那张纸，一切就都有了。”
“真奇怪，我记得我去厦门之前，您还和我说过什么……不要让自己的思维僵化，不要让这种老一辈打压年轻一辈的现象变成一个轮回之类的话。”
“咱一码归一码，现在我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接受诺贝尔奖对你来说就有这么困难么？”
“老师，咱们能不能别聊这个话题了，每次聊都是车轱辘话说来说去。”沈笠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诺可，免得两个大人在这里说话她一个人太无聊，“说句实话吧，那次去了厦门，我重新遇见了仇黎和庄学民，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沈笠，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梦想，我能够和他们每天吹吹牛，吃吃东西，偶尔出去玩一会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更何况现在的我已经得到了这些东西，我还有什么要祈求的呢？”
“现在的生活自然是好的，但是，你的那两个朋友，他们的存在有可能会让你丧失你科研上的才华——我当然不是指现在，而是指以后。现在的云堤城面临的问题需要你出面解决，但是解决了以后呢？这才华不用在正处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就让这才华丢掉好了——正好我落得一身轻松。”
“但是沈笠，你不能破罐子破摔啊，你忘了那天我说的那个复活节岛的故事了么？我们科研者必须要担当起责任，人类需要富有学识的人来带领大家一起前进。”
“嗯……刚刚有个叫做云倧的朋友和你说过差不多的话。”沈笠端起茶杯，似乎是在回想什么事情。“就那个给静师大投资的企业家，他说什么……人类需要有这么一小撮人收集什么什么‘能量’然后在一个什么什么‘节点’释放出来——不过他说的话太社会学、太哲学了，我听不懂。”
“那个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毕竟这算是我们这类人的共识？”
“我们这类人？”沈笠不解。
“没什么……”楚立群顿了顿，“那么，那三个企业家对于咱们的这个校庆还算满意么？”
“他们简直把这个校庆吹上天了，包括我也是，这是我在静师大教书以来见过最大的校庆；哦对了，还有件事情要和您说，就是刚刚我们说的那个云倧，他想要来咱们静师大读哲学，当然了是以旁听生的身份，毕竟他可没有那个功夫再去准备考研的事宜了。”沈笠前额微微倾斜，像是在恳求，“我答应过他给他写介绍信，但是这封信至少需要两个人做担保；我知道上次庄学民和仇黎那件事情我找你帮过忙……但是这次，您可以看在他对于知识的渴求态度上，签个字么？”
“如果是云倧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楚立群皱眉，几秒钟后，又恢复了刚才的态势，“先不聊这个，诺贝尔奖的事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笠……”
“我现在已经受够了那些所谓的什么‘义务’啊、‘才华’啊之类的词，用丰若英的话来说，就是‘去他妈的责任，我现在只想爽’。”
“丰若英？那个疯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她挂我电话的事情我还没找她算账呢！你怎么现在和她搅在一起了？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丰若英可能会帮得上忙’，而不是让你们现在变得这么亲密，你们下一步是不是打算结婚啊？包括牡丹山天文台，我们也是看在那家伙还在老老实实的传数据，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和这种疯子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么？”
“可是……我觉得她没有这么疯，只是有点神经质罢了。”
“哼，那你是不知道，那个家伙上次和学校组织部的那群人闹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疯女人，居然跑到化学系的实验室自己捣腾出了一个炸药包，把组织部的办公室给炸了。”这么说着的时候，楚立群的脑门上绷起了青筋，好像在他眼中，丰若英就是个反社会的疯子，“索性没有人受伤，那家伙只吃了半年的牢饭，最后还是农学系的几个人把她保释出来的。”
“她把组织部的办公室给炸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年你知道什么？再说这些学校里面的丑闻谁会到处乱说啊，肯定把大家伙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不然事情一发酵被传到网上，鬼知道学校会面临什么样的负面新闻，这也是为了学校考虑；这件事情你不知道最好，我只是看在我们两个之间的师生关系才和你说的。”楚立群摆了摆手，喝光茶杯里的茶，“你看看，这就是知识不被用到正处的后果，还有农学院的那帮人，那群天天对着植物把眼睛都看得发绿的家伙，能有多少脑子？天天就知道护着那个疯子，如果有机会，我绝对以财政紧缩为由把那个系给解散了。”
“啊——看来我得回去问问丰若英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您这话说的太过分了吧，你和丰若英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没必要因为一个人就去歧视一个专业好吧？她和静师大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那算了，我不问，反正也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沈笠本想说丰若英今天也来了校庆，但考虑到楚立群很有可能叫上他的那帮朋友冲出去收拾她，干脆就没说。
“我可不希望你变成丰若英那样……沈笠。”楚立群低下头，做出叹气的样子，“你看看你，一个人孤芳自赏、把自己关在家里面、不爱与人交际、见谁都是摆着那一副臭脸、有人和你说话你就骂回去……你知道么，你已经开始有朝着丰若英靠近的趋势了。老师我啊，其实很害怕你变成那样的疯子；你的知识，你的才华，还有你的能力，必须要用在正道上，那才配得上是一个科学家。”
“去他的科学家。”沈笠顿了顿，“而且啊，你说的事情都是几个月前的我了；现在的我不是已经重新回到了社会中么？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
“唉——你这孩子，接受诺贝尔奖，成为院士……这么好的事情摆在你眼前，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您说有事情找我，是什么事？”
为了防止双方就一直在这个事情上聊个不停，沈笠很快转移了话题。
诺可爬到阳台附近打开了窗户，雨水夹杂着清新的空气洒进屋内，原本室内的温度就只是靠着那个老式的油酊支撑，这下子可好，屋内又变成了室外温度。更重要的是，雨水洒在了楚立群正在写的文件上，纸张被水沾湿后很难恢复原状，会产生一些皱巴巴的痕迹。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行为，她赶忙关上窗户，然后歪着脑袋回过头露出尴尬的表情。
“哈哈哈，你女儿很有活力啊。”沈笠原本以为楚立群会责备诺可，但是他并没有，“有两件事情，都不是什么难事：第一，有一支来自联合国气象组织的科考队要来云堤城，你我作为云堤城在气象学方面的专家，到时候咱们得负责把他们招待好。”
“联合国气象组织？他们来干嘛？”
“调查台风‘黑山羊’的消失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