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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五幕 柳絮雪(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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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回到数学社,诺可已经吃起了第三份小丸子,程安易和他的同学们在灶台忙碌,路寻南自从去了计算机社就没有回来,而徐振海,则是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庄学民聊了起来,此外他们旁边的桌子,还坐着一队熟悉的三人组。

    “哎呀沈笠博士,真是好久不见了,我是昭雨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了——没想到三位也会在云堤城。静师大的校庆-毕业典礼活动的感觉如何?”

    “棒极了,看着这么些有活力的学生们,想到以后他们将为人类社会做出贡献,我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昭雨筠为沈笠拿了一把塑料椅子,示意沈笠坐下后,同时又要了一份加辣的炸土豆。

    “你好沈笠博士,我是胜嘉良;希望你不会记恨我上次在冷餐会调侃你。”

    “我是云倧,你好沈笠博士……话说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我真的很惊讶静师大的这次活动居然能够举办得如此美好。”一米九个头的胜嘉良和一米七个头的云倧分别起身和沈笠握手,之后便坐下吃起了自己的臭豆腐,“胜哥,你把烟灭了,这里可是学校。”

    “呸呸呸,哪里写禁止吸烟了;相反,我还要给我们大名鼎鼎的沈笠博士发一支。”

    沈笠接过胜嘉良发给自己香烟,这种烟是一百块钱一包的那种,沈笠几乎很少抽这么昂贵的香烟;由于自己出门没想着带打火机,因此他向徐振海借了火,而对方在这之后也搬着椅子由两桌人并为一桌人,于是乎一副诙谐的画面出现了——六个成年人外加一个孩子就围着仅有一平方米的桌子坐着,桌上堆满了饮料和各种小吃,插食物的一次性竹签似乎都不够用。

    “啊——沈笠,我可找了你们半天,那该死的地下停车场积水了,没办法我就停到了后山的草地附近,把我的鞋子都弄脏了。”庄学民指了指自己满是泥巴的鞋子。

    “地下停车场淹水了?”

    “对啊,我还看到里面停着几辆高级轿车,估计是学校那些大领导的——这下子它们彻底变成泡水车了,要是这雨一直停不下来,那些车就得一直泡在那里。”

    “就像是……就像是棉花糖丢到水里面就会不见对吗?”

    “对!诺可你挺聪明的嘛!”庄学民掐了掐诺可稚嫩的脸。

    “这是你女儿么沈笠?”昭雨筠问道。

    “嗯……对……难得的校庆不带她出来玩玩简直是太可惜了不是么?”

    “说得对,诺可你说是吧……来和姐姐一起玩玩。”昭雨筠把诺可抱到自己的腿上,对着诺可做鬼脸,诺可也用鬼脸回应;一旁的胜嘉良似乎是想要讨女孩的欢心,双手伸出两根小指头放在脑袋上假扮兔子,只可惜他被昭雨筠挡住了,“话说沈笠,你们静师大可真特别;毕业典礼居然和校庆是在同一天,而且还是下半年开始的第一天这种特殊的日子。”

    “正常来说校庆是在六月下旬的,但是学校考虑到节约经费的问题,干脆就把两件事情放到一块办了,这算是我们建校以来的传统吧。”沈笠吸着着一百块钱的香烟,试图靠口腔尝出贵烟和普通烟的区别。

    “挺好的,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胜嘉良你这张牙舞爪的小心吓到她。”

    “我又不是什么丑八怪……”对方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去吃桌上的炸春卷。

    “说真的,我是真没有想到你们会在这里,而且……我听徐振海说,你们帮了学校大忙。”

    “都是为教育界尽微薄之力罢了,没什么!”讨女孩欢心失败后,胜嘉良拿着炸春卷瞎比划,“你知道么沈笠博士,我开始有些爱上云堤城了,虽然说这鬼地方天天下雨,但是嘛……又有一种和大陆不一样的风味在里面。”

    “我倒是听说云堤城有自己独特的‘雨文化’,我们这几天倒是游览了一个遍,像什么寒天寺、灯塔群、风力发电站、桃花天台之类——对了,阿筠你这个钓鱼佬,我们到云堤城后,你的垂钓记录是多少来着?”云倧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一边调侃自己的同伴。

    “滚——你要再说鱼的事情,我拧断你的脖子。”昭雨筠没有好气的回了一句。

    “听你们的意思,你们难道已经很久之前就到云堤城了?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最近几天到的。”沈笠有些紧张,他害怕对方认为自己招待不周,毕竟自己可是还有事情要有求于人。“实在抱歉了,本来还打算带各位去逛逛这座城市。”

    “没事的沈笠,自驾游更有意思,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啊;你不是还有自己的研究么?我们因为想要旅游这种事情就来麻烦你的话,那也太不像话了。”胜嘉良爽朗的说着,沈笠心想,看来真的如昭雨筠之前在冷餐会上所说,他们三人确实十分敬重拥有“科学家”身份的自己,只是这种敬重,沈笠说不清楚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一边游览美景,一边和本地的企业进行交涉组建联盟,公事和旅游的合一,这其实是我最喜欢的出行方式。”

    “徐振海,今天这样的日子,咱们就不聊公事了可以吗?”昭雨筠和诺可一起在看手机,她说要给诺可送一个公主娃娃,诺可便开心的大叫了起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沈笠赔笑道。

    “算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谢礼吧,毕竟如果不是沈笠博士,我们也不可能有在云堤城立足的机会。”

    “立足的机会?”庄学民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嗯哼?静师大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那个公司联盟也是一部分……我们想要让云堤城成为东海重要的经济枢纽,压过日本的东京和大阪。”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小丸子掩饰尴尬,“不好意思,说不谈公事的,我自己打自己的嘴了。”

    “话说晚宴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我们就坐在这里聊天会不会太无聊了?这个校庆举办得这么大,咱们找地方玩玩吧,我听说棱心湖那边好像有打靶的活动。走!云倧,我们两个的大比拼又开始了。”

    “这回你休想拽着我,一会我还要找沈笠博士说事情呢。”

    “啊?那件事情啊,晚宴的时候不是有足够的时间么?”

    “你觉得你会给我那个机会么?”

    “无聊,那我自己一个人去。”

    胜嘉良起身,从程安易的烤肠机里面拿了一根烤肠就走,这一幕看得程安易一脸迷茫。

    “沈笠,仇黎去哪儿了?”

    “他?应该在航空社那边吧,就是孔子像那边,他要不在你就去天文馆找他。”

    “行,我去找他玩玩。”

    庄学民也顺走了一根烤肠,程安易回过头,用一种很焦急的表情看着沈笠;而后者,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

    “那我也,找点事情来做做吧。诺可你喜欢钓鱼么?”

    “嗯……我刚刚和博士来的时候,看到好像有那种……小小的池子可以捞小鱼。”

    “那咱们去捞小鱼吧,顺便在买点东西给你吃。”昭雨筠起身,牵着诺可的手准备离去,“沈笠,我可以和你的女儿一起玩么?”

    “当然可以,你别给她买太多的垃圾食品了,不健康。”

    “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说完这句话后,昭雨筠弯下腰,在诺可的耳边悄悄说“别听他的,一会你想吃啥和我说,这是咱们的秘密”。看着这一幕,沈笠心想看来全世界会照顾孩子的应该不止有闰德宇一个人。

    “喂阿筠,你别把你钓鱼佬的的习惯交给她。”

    “得了吧书呆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看看也不出去活动一下。”

    昭雨筠在云倧的调侃声中消失在人海,七人的小餐桌顿时就剩下了三个人;雨还在下,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头顶的雨棚上摇摆。因为人走了的缘故,有其他的学生坐了进来享受小零食的美味,甚至摊子的外面都排起了长队,看来又香又实惠的东西才是学生们的最爱。

    “徐振海,一起去走走?”

    “我就不了,刚刚楚立群教授给我发消息,说是有事情找我,抱歉不能奉陪二位了。”

    徐振海也离开了此地,就只剩下云倧和沈笠二人;他们解决完剩下的炸土豆和丸子后,聊了一些学校的环境和学习氛围后,云倧说出了一个令沈笠意想不到的提议。

    “沈笠博士,能陪我一起在校园里面走走么?”

    “嗯?当然可以?是有些怀念校园时光了么?”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有一件事情有求于你。”

    静海师范大学,全国最美校园三甲之一,这个头衔听着是一回事,当漫步于校园时又是另外一回事。淅淅沥沥的雨声、被美术生们绘制的别具艺术风格的楼宇、占地全岛最大的体育馆、具有后现代艺术风格的雕塑、幽长的森林雨巷、戏剧厅、音乐厅、博物馆、仿苏州园林的庭院、人工湖、完全感受不到威胁的黑天鹅……也许就差几个表演魔术的家伙,这里就能够成为现实中的霍格沃兹魔法学校。

    云倧和沈笠撑着同一把伞,从枫雨巷顺着林荫小道一直走到丽泽路,最后在棱心湖畔找了个还算不太潮湿的椅子坐下,上次自己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和楚立群在隔壁的咖啡厅喝咖啡。这里距离校庆的举办地略远,毕竟静师大可是占据了牡丹山差不多八分之一的面积,这足以想象这所大学的面积之大;穿着博士服的毕业生们光着脚在湖畔拍照,似乎是打算通过拍照的形式留下什么东西,沈笠不理解——拍照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希望“回忆”或是缅怀过去?亦或者只是单纯证明自己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他不明白,只是觉得这种行为毫无意义,毕竟离开这里,就彻底和这样的生活画上了休止符,再去怀念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静师大……真的是个美丽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这样的美丽能够一直保持下去。”

    不知为何,云倧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今天早上我和丰若英博士聊到了熵增定律,一个事物的出现必将走向混沌和终结,只是我们不知道终点在哪里罢了。”

    “在理科中,也有这样哲学的问题么?”

    “哲学?”沈笠有些不解,“我有一个好朋友叫做仇黎,你今天晚上可以见到他,他有个很有意思的理论: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如果你打算讨论这个问题的话,你可以去找他聊聊。”

    “不——这个问题,我必须问沈笠博士你才行。”

    “唉?”

    沈笠有些懵,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只能问自己,是气象学或者物理学上的问题么?怎么可能,云倧是继承了家庭财富的企业家,应该是不会有闲暇的时间去和自己讨论这样的话题。

    “沈笠博士,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云倧的眸子闪烁着一种难以揣测的光芒,“或者说……我、昭雨筠、胜嘉良……我们三个……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是……什么样的人?”

    沈笠被问住了,既然是问什么样的人,他想对方应该是在问自己的第一印象吧。

    有了这样推论的沈笠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者适合对方第一印象的标签词,此外,他还想起在厦门的时候,昭雨筠聊到过三人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同年玩伴,在漫长的成长生涯中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所以说,要是在厦门之前,只能说是羡慕;但是在厦门之旅后,我觉得你们是很聊得来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云倧瞪大了眼睛,“之所以那个时候会羡慕,是因为当时的我孤身一人,因此憧憬你们的友情;而厦门之旅后,我身边多了庄学民和仇黎,虽然我们是从属不同领域的人,可我们却还能够坐在一起聊天,这难道不是聊得来的表现么?”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维持着自己那一副惊讶的表情。

    “怎么……我的回答令你感到不愉快了么?”

    “不……没有这回事的沈笠博士。”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又收回自己的口袋,“自从上次你从冷餐会离开后,阿筠就曾经建议我有机会一定要找你聊聊,看来她的判断没错……不……阿筠一直都是那样,做事情十拿九稳,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我从徐振海那里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说你们三人组经常都是一起行动的,昭雨筠出谋划策,胜嘉良负责在公开场合露面,你则作为他们身后的支持者而存在。”沈笠笑了笑,“这和我们三人很像啊,我、仇黎、庄学民是个三人组,你们也是个三人组。”

    “不……沈笠。委实的说,‘后备保障’这个词语,都已经是在抬举我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他们一直在帮我。”

    “啊?这我可看不出来。”

    “是啊……第一眼根本看不出来,毕竟我也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云倧顿了顿,将视野投向棱心湖中央嬉戏打闹的三只黑天鹅,“我小的时候,家里的人很少有人,即便家中有佣人和管家,对着诺大的房子,我也感到极度的空虚,这也导致了我的性格比较内向——但是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人走进了我的生活,那就是阿筠和胜哥。”

    “我猜,你和他们俩的童年生活一定很快乐吧。”

    “是这样没错,他们两个人陪伴我的时间远超出我的家人,所以我在作为家中的独子继承财富后,我也能够很信任的将其交给他们和他们手下的职业经理人打理。小的时候,我身体很差,老是生病,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经常受到同学们的欺负;可每次都有胜哥帮我打架,或者阿筠帮忙圆场……我……我除了接受他们的帮助,我无法为他们提供什么——胜哥拥有不怕失败的魄气,而阿筠则是拥有聪慧的头脑,可我……我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笠没有说话,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个旁听者,默默的听着这个故事。

    “我知道,有人会说,我拥有别人几辈子都未曾享有的财富。可是……我却很恐慌,我很害怕。”云倧伸出自己的双掌,双眼盯着手心窝入了神,“我害怕……我是个只会一昧接受别人的关爱,一事无成的混蛋;我并不是天生就享有这些财富,它只不过是碰巧砸到了我云倧的脑袋上罢;可能阿筠和胜哥一直觉得我是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孩子,但是,我也想要能够帮助到他们——或者说,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做成一些事情,让他们为我而高兴。然后,我能想到的事情,就是去打电子竞技。”

    “电子竞技……你说的是那款很火的moba类游戏么?之前我有几个学生爱看这些游戏的比赛,所以有幸了解过一些。”

    “太好了,那我就不做过多的科普了。”云倧长长舒了口气,“我报名了一个战队,成为了他们的队员,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打游戏打到晚上八点钟,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很努力的打游戏,似乎是教练组看到了我的努力,他们开始围绕我布置战术,对我进行训练,并且在这种训练下,我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我们的战队在次级联赛拿到了中游的位置;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靠着自己的本事获得了一定的成就,于是我兴高采烈的和他们说这件事情,但他们只是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便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当时我就在想,一定是我的成绩还不够好,他们碍于我们之间的友情才说那些话,我要到甲级联赛证明自己,但是……想要获得甲级联赛的名额很困难,必须要在次级联赛拿到第一名,以我们当时的水平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我稍微听学生聊过你们的那个战队,你们确实在甲级联赛的赛场上出现了。”

    “对,那是因为某一天,一个战队被曝光打假赛被处罚,我们莫名其妙有了上场的名额,当时我以为是老天开眼,给了我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于是我按照教练组给我的战术,开始比赛。”

    云倧停顿了好长一会,湖中打闹的黑天鹅其中两只为了帮助翅膀受伤的一只捕猎,纷纷潜入水下为他抓到了鱼。

    “我们被打得落花流水,整个赛季,我们没有赢过任何一场比赛;当时我在想,这是我的问题么?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后来我才知道,是阿筠和胜嘉良透露了我的身份,并且他们还为这个战队赞助,同时利用舆论轰炸那支打假赛的战队,我们才有进入甲级联赛的名额……我……才能被当做所谓的核心。

    之后我离开了战队,当时战队中我的替补代替我上场,他是一个天才选手,同样的战术用在他的身上能够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从那个时候起,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有的人生来就拥有某种东西,而有的人生来没有,那一辈子都无法得到。那个人的天赋、我从家中继承的财富、你的科研才华……都是这样的……东西。

    我意识到,我似乎一辈子只能作为他们被保护的人;所以我终于还是选择了回到他们的保护伞中,开始研究哲学。”

    云倧伸出手,这个动作嚷沈笠有些费解,这应该是对方想要握住自己的手吧,于是沈笠也伸出手回应。

    “沈笠……现在我要用我最大的力气握住你的手——”

    说是这么说,但是——

    沈笠几乎感受不到对方在用力。

    “这已经是,我能使出的……最大的力气了。”云倧的脸颊因为用力、再加上肾上腺素的关系变得通红,“我……向来都是这样,被保护,被安慰……但我还是切实的,想要做点什么,为了朋友,为了社会,为了人类……”

    “哲学啊,怪不得上次在冷餐会上的时候,虽然我们没有打过招呼,但是我却看到你在看《哲学的贫困》,虽然你的两个好友似乎也总是调侃你‘书呆子’之类。”

    二人松开手,云倧长长喘了一口气。

    “这样的调侃是朋友之间都会开的玩笑啊,我们也总调侃阿筠是个‘空军一号’,胜哥是个‘狂躁黑猩猩’等。”

    “这么说来,我和仇黎庄学民他们,也会开这种玩笑。”沈笠回忆起了当时三人建立基金会,一起搞研究的时光。“不过我却有疑问,为什么……会去选择研究哲学。”

    “关于这个……是因为,我意识到了,胜嘉良、昭雨筠……还有我的家人,他们获得财富的方式,似乎是存在着问题的,但是……我却无法参透这其中的问题出现在哪里。我想,昭雨筠、胜嘉良……他们也一定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只是因为没有时间静下来思考无法得出答案,所以,这个过程就由我来替他们完成。由我来,替他们找到这其中的答案。”

    沈笠听着云倧的话,总觉得他在讲什么深奥的东西,却又感觉这些东西在哪里听过。

    “我去阅读马克思、阅读康德、黑格尔、柏拉图、尼彩、鲍德里亚、凯恩斯、亚当斯密……我想要得到答案,我想要了解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而每当我参悟其中的一些内容后,我就会意识到,我无法改变现状……我无法从历史的客观规律中找到所谓的正确答案。

    我们生活在一个名为宇宙的游戏中,即便一个人再有钱,再有才华,也不过是游戏本身的代言人,他无法成为规则本身。

    有人会斥责那些获得巨额财富的人,可是……他们其实没有错,他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历史不过是恰好选中了他们而已,每个人的人生从出生的那一刻便被定义。有人靠汲取同类获得财富,他们没有错;有的人反抗,他们也没有错——这只不过是,这个社会迈入更高级的社会的必经之路。当我参悟到这一点后,我明白了,我所想要弄明白的东西,不过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就像你刚刚提到的熵增定律一样;可我所拥有的知识越多,我越感到恐惧……

    人类总是会对未知充满恐惧,因为我们当下所处的时代,和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代都不同;它不能够通过模型的演算去推论,只能不断的摸索,至于结果如何,没有人会知道。”

    沈笠挠了挠后脑勺,对于这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和词语,他只得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不过他还是能够从自己的知识领域来解释刚刚云倧所讲的东西。

    “虽然没听太懂,不过我却可以这么解释——你所说的东西是不是就好比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定律,获得什么就必须牺牲什么。你把人类的社会比作一个巨大的模型,这个社会想要向前迈进就必须消耗能量,而这个能量则是十分难以想象的。”

    “嘛——你这么解释倒也没什么问题。”云倧笑了笑,似乎是因为沈笠了解了他的想法,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在你们物理学中,能量是守恒的,就像永动机永远无法被发明;可对于人来说,能量是有限还是无限,是能够进行相对比较的。”

    “啊?”

    云倧重新将自己的视野击中到棱心湖的中央,三只黑天鹅中,翅膀有些伤痕的那只已经消失在了岸边的水草中,看来是因为体力不支的原因要准备休息,而余下的两只发出“嘎嘎”的叫声,似乎是在对自己的同伴道别。

    “沈笠……这个世界……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毁灭。在人类的短暂历史中,我希望能够有人从残酷的自然法则中生存下来,若是毁灭后得以重生;那么人类社会便会成功迈入新的阶段。”

    他转过身,注视着沈笠;而后者也对对方投以同样的目光,因为对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使用敬语,因此他认为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沈笠,你是研究气象和物理的对吧。人类的社会,是一个孤岛……就像云堤城之于大陆是一个孤岛,人类的社会之于宇宙也是一个孤岛——生活在孤岛上,为了一点点的资源你争我夺,永远无法跨越新的世界。

    向天上看,看到浩瀚的星空与银河,在那里,资源和能量是无限的,只有在这样资源和能量无限的社会中,乌托邦和桃花源才能够成为现实。但是就像我刚刚所说的,这样的改变需要能量,和一群残忍的刽子手——阿筠、胜哥,我的家人们,他们不幸的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他们的将被背上永恒的骂名。”

    不知道为何,云倧在提到孤岛的时候,沈笠忽然想起了之前楚立群说道的那个有关复活节岛的故事,复活节岛上的居民为了岛上的资源互相残杀,被西方大航海时代的文明,更高级的文明所毁灭。难道说楚立群的观点和云倧的观点是类似的么?所以他才会在那节课上讲出这样的故事,并且告诉他的学生们要秉承着旁观者的心态看待世界么?

    可是……自己说白了就是个搞气象学的,为什么要明白这么多的东西?

    连科学家都算不上,用庄学民的话说,就是“科研民工”之流。

    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想要说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阿筠和胜哥他们所做的事情,是在积蓄这样的能量,能量汲取到一定量的时候,那些被汲取的对象将会自动灭亡——我想要参透这其中的哲学,但是……我无法阻止这样的进程。所以我想要,请你帮我这个忙,一个能够安静与学问畅游的乐园。”

    “虽然没太懂你的意思,但我会帮忙的,你帮了静师大这么多,我作为曾经这里的一员,我一定会帮你。”

    “我希望,能够在云堤城定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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