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幕 城市之光（十一）
“怎么，你不去找你朋友么？”
“现在还暂时不需要我出场，就先在这里陪云公子喝点酒吧。”
旋转餐厅另一侧，闰德宇取了一杯鸡尾酒后坐下，他的对面是一直捧着本书的云倧，书名是《哲学的贫困》；似乎是由于太入神的关系，对方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出现，稍作提醒后方才意识到，为了掩饰尴尬，云倧也去拿了一杯鸡尾酒与对方干杯。
“我可不是什么公子，这种词语应该出现在那些快餐文学里面；不过……既然是你说出口，那我就把他当做一种褒奖吧。”云倧说话的语气和举止十分得体，无论何时总是带着一副温和的笑容，这种得天独厚的亲和力与他的慵懒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
“昭雨筠和胜嘉良都过去了，我倒是也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不跟着一块过去。”
“我们差不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所以我相信他们有那个能力处理好事情……更重要的是，我实在是不太适合那样的场合。”
“不太适合那样的场合？”闰德宇有些恍惚，按道理来说，像云倧这样的人就算不擅长对付这样的场面，也不至于心生厌恶，这一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啊——大抵是因为我是个不太成功的人吧。”云倧顿了顿，“我不像闰德宇你一样，有人把你包装成大明星，我不像胜嘉良那样能够独自创出一片天，我不像昭雨筠那样有着敏锐的商业嗅觉……我……除了有点家庭背景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不不，你这样说就有些太不符合身份了，你的生活很有可能是别人一辈子追求的目标。”
“你知道我在继承家庭财富之前，曾经参加过一个电子竞技俱乐部么？”
“是有听说过，不过大多是从互联网上那些三分钟就可以读完的文章中。”闰德宇咂舌，心想对面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大相径庭的青年男子，竟然曾经也是一位在键盘上起舞的钢琴家。
“我去打了一年半，后来因为成绩实在太差，所以就放弃了这条路子，回来管家里面的事情……”对方合上书籍，将双手搭在桌上，“后来……我发现其实也根本不需要我自己来管……我雇佣的职业经理人就能帮我打理的井条有序，我没事干了，你知道么？”
“所以，才会和胜嘉良昭雨筠他们待在一起么？”
“对啊，跟他们在一起至少不会感到无聊，因为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对方笑了笑，不经意看向自己同伴那边，二人似乎站在沈笠的桌前说着什么，“那时候，我以为靠着我的努力就能够打出好的成绩……可是后来却恰好印证了那句至理名言，如果努力能成功，那么世界冠军应该就是头驴；有些人打游戏就是有天赋，你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超越……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这样的现实，我才会对这条路彻底死心。”
“想不到云公子居然还会有这样神奇的经历。”闰德宇一边奉承，一边往自己嘴里面塞了一块蛋糕。
“都说了别叫我公子。那么你呢闰德宇，我们是半年前认识的，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当明星的经历。”
“哈——一点意思都没有，每天就是站在舞台前跳舞唱歌啥的，大多数时候甚至不需要我自己唱，反正那些粉丝们也不管唱的好不好听，只要站在台上的人是我就行了。”
“那还真是，令人羡慕啊——”不知为何，云倧的眼神开始有些缥缈。
忽然，整个旋转餐厅又发生了震动，此时二人坐着的位置已经重新转回了面朝鹭岛的一侧，在那片迷茫的城市群中，黑色的烟雾袅袅升腾，最后和低矮的积雨云混在一起，街道上似乎有火光在升腾；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玻璃窗上凝结起如若水帘一般的雨珠，它们聚在一起成股流下，在远处高大建筑与楼房的衬托中，组成一幅印象派画卷。
“是湖里区么？”云倧缓缓问道。
“嗯……听说有个国外的在逃通缉犯出现在了厦门，是个恐怖的危险分子；此外还有一些人在游行，说什么反对加班之类话。”闰德宇不慌不忙的解释，这些事情他也知道从聚能生命给他安排的经纪人口中听说，所以并不能很全面的解释湖里区现在发生了什么。
“在逃通缉犯啊——真是的，要逃也别逃来这儿啊，这里可是和平的地方。”
“对啊，还有些人，每天没事就一天到晚想着谋求高福利，却不想承担责任——我当初被聚能生命资助的时候，还不是照样起早贪黑，到现在才好很多……这都是社会默许的规矩，游行干啥？是手机不好玩了还是饭不好吃了？”
云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闰德宇露出他那副代表性的笑容，而后默默喝了一口那杯蓝色的鸡尾酒。继续将注意力投放到远处那一片片升起的黑烟，他杵着下巴，身体半倾斜，活像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思考者。
“话说闰德宇……你和那位天气控制系统的发明者，就是沈笠博士。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哈哈哈，他看上了我的演艺天赋，而后他用聚能生命的一点人脉让他们能够包装我。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的。”
“认识一个搞科研的朋友也有这样的好处啊，我是不是也得去认识几个这样的人呢？”
“我看还是算了吧。”闰德宇摆了摆手，“这话沈笠他可能不太乐意听，其实搞科研的人就是是太死板，你敢相信么？沈笠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有些时候居然连移动支付什么的都不会用；聚能生命给他安排海沧酒店，这家伙和他女儿像是花果山里面的猴子那样瞪大眼睛，表现得有些没见过世面。”
“怪不得昨天我说你为什么急匆匆的，你是怕我们三人见到你和这样一位‘没见过世面’的在一起，有损失到你的形象么？我向几个在聚能生命的朋友打听了一下，当天好像是你负责接待他对吧，你的工作好像有些不负责任哦。”
“啊这……这倒是也……”
闰德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摸着后脑勺笑嘻嘻；对面的云倧见到他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不自觉的晃了晃身体，表现出一副悠闲的模样，而后拿起刚刚翻看的书，翻到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一页。
“你放心好了，我、阿筠还有胜哥，都是很敬重科学家的人；如果那位沈笠博士能够给我们带来利益，那么他也一定会得到相应的尊重，这一点我可以对你打保票，没有这种共识，我们三个怎么可能做这么多年的朋友呢？”
“说到这个，你们不是来看科研项目的投资么？”
“唉——可惜，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头绪；这个餐厅里面绝大多数的科研者只是想从我们手里面骗钱罢了，几篇充满了术语的论文，说一些没用的大话就来欺骗我们这些无辜的企业家……哟，看看谁回来了。”
说话之间，一米九个头的胜嘉良一脸阴沉的从餐厅另一侧回到自己的座位，面对云倧的话选择视而不见，他像是个瘪了气的气球那样“扑通”的坐下去，而后拿起云倧身边那一杯不明液体一饮而尽——喝完还不忘感叹一句“爽快”
“看你这幅表情，我大概能猜出个所以然来。”云倧继续没话找话。“那杯酒是我点的……”
“嗝——那沈笠倒也是个痛快人，我还以为他只会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被我教训。”
“你教训他……什么了？”闰德宇试探性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嘲弄了一下他的衣着之类，还有科学家的刻板印象之类……”胜嘉良把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椅子背上，“阿筠现在在和那家伙讨论投资的事情呢，看来她又找到什么路子了。”
“哦，友情提示一下，你欠我一百万。”云倧露出一脸坏笑。
“哼，回头我把新加坡那套房子送你……”
“哈哈哈，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有说有笑，就像是学生时代操场下玩弄弹球的小孩；闰德宇望着这幅诙谐的画面，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恍惚感。
“你以后还是少给阿筠添乱吧，像我一样老老实实待着不好么？”
“我要同你一样天天捧着本书看，是不是就知道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了？”
“你不但会知道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还会知道如何让你的那些船长在恶劣天气出海，不用开什么航空母舰。”
“哎呀，我简直爱死你了云倧，我是刘备你就是诸葛亮啊；来，让我这个好哥哥摸一下。”
“滚啊，别对我做一些奇怪的动作，就你这还好哥哥？每次就数你捅出来的娄子最大，每次都是我俩替你擦屁股，还记得上回那个在你楼盘跳楼的那家人么，我可是花了好多钱才把舆论压下去的；还有那次那个烂尾楼，说什么旁边有个湖，结果却是个小水潭子……”
“我这叫勇于创新和勇于尝试，人类的祖宗猴子不就是因为尝试最后才下地走路的么？”
二人继续打闹，桌对面的闰德宇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个局外人；为了掩饰尴尬，他也只能缓缓起身，以便于自己找一个脱身的借口。
“那么二位，我去看看沈笠那边是怎么回事吧……”
“嗯，话说聚能生命安排的冷餐会也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糟。”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沈笠博士，所以说，此次的研讨会，其实你本人是拒绝的对么？”
昭雨筠说话的时候，双眼扫视过沈笠的衣服。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静海师范大学下属的那些个学院，总有群人凭借着自己的那些头衔啊、名号啊之类打压新鲜血液，之前我认识两个学生，一个叫路寻南，一个叫程安易，两个孩子都是很厉害的学生，但是因为教授他们专业的那个老师总是出尔反尔……所以他们毕业的事情，我估计很悬。”
“嘛……这也算是这些象牙塔里面默许的东西了。”一旁的庄学民发出感慨，“到哪座山头就唱哪座山头的歌，这算是我处事的方式。”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挺羡慕你们象牙塔里面的生活，因为大家都没有什么敌意。”
“此话怎讲？”
“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大学里老教授曾经说过：接受知识，但不要让你的教育僵化成傲慢。知识应该使你思想的拓展，同理心的深化，视野的开阔。它不应该使你的偏见变得更顽固。如果人们受过教育，他们应该变得不那么确定，而不是更确定。他们应该多听，少说。他们应该对差异满怀激情，热爱那些不同于他们的想法。社会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珍惜你们能获得的知识，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样想，接受过的人那样想，大家都在跟自己同类人一起玩，两个团体的敌意就会很大。这样挺不好的，多些思考，不要浮于表面。”
“对啊……所以我从机场来的时候，听说了游行的事情，我还挺惊讶的。”
沈笠望了望窗外，似乎是在寻找黑烟的踪迹，可惜旋转餐厅并没有转到城市群的一侧，他们面前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海洋。
“云堤城和静海师范大学……这种现状很有可能和你们那座城市排外有关。”
“我知道排外不好……但是似乎眼下也没有什么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
“沈笠博士，我举个例子，你知道青藏高原那些地方为什么会有很多的盐水湖么？”昭雨筠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活像是大学里面的讲师，“这是因为没有流动性，只要拥有流动性，拿它就不是一滩死水。云堤城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现在可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云堤城如果还保持着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只能在全球化进程中化作一叶孤舟消失在茫茫云海。”
“这种东西就算我知道，可我又有什么能力改变呢？”沈笠摊了摊手，“云堤城排外的始末……根本原因其实就是当初海洋移民计划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看好我们，用本地人的话说，我们就像是一群被抛弃的孩子；后来这群孩子出息了，当初抛弃的父母就开始认血缘关系，即：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些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发明那个天气控制系统，云堤城的今天究竟会怎样。”
“别这么自责，天气控制系统这种东西可是未来的灯塔，沈笠博士，你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啊。”
“总有人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样做，我应该有怎么样的心情，我应该听谁的话……可是又有谁关心过我本人的想法呢？”他喝了一口酒，“你看到刚刚那个梳着卷发的老外了吧，我还以为他是从某个油画里面蹦出来的呢。那家伙专程来找我接受那个所谓的诺贝尔奖，目的简直太明显了，不就是让我把天气控制系统给公开呗，奖项殊荣啥的，都是屁话。”
“那么，这个系统的资料公开了么？”
“没有，这点我可以保证，天气控制系统相关的资料和设计方案都保存在这里呢。”
沈笠露出自信的表情，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昭雨筠也像是石头落地一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毕竟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说回刚刚的话题，你愿意资助静海师范大学的对么？”
“当然了，我们聊得这么开心，你还是个好人，我肯定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不过，你也得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
“你和那个云堤城的市长蒋春文，不是什么‘云堤城的救星’么，所以我想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你当一个中间人，安排我和她来个见面就可以了。”
“这个忙我还是可以帮的。”沈笠准备答应，但是却又有所顾忌，于是又加了一句有所保留的话，“只是蒋春文答不答应那就另当别论了，因为我和她说白了也不是很熟，顶多就是认识；你知道我手机通讯录里面就只有二十个不到的人。”
“哎呀，科学家们的朋友圈都这么狭窄么？”
“我估计只是我一个人而已，毕竟我这种科研界的奇葩只能是少数人。”
“少数科学家往往都是决定人类命运的人才。”
“谢谢夸奖，那么……”沈笠起身，轻轻弯腰，“恕我告辞了，我的女儿现在还在等着我……我必须得离开。冷餐会确实弄得不错，但是这种高级宴会我还是少来的为妙。”
“哈哈哈，不习惯这种方式的用餐活动么？”
“我觉得这种东西我经历个一两次就够了，那么……再见了昭雨筠女士。”
“嗯，那么再见了沈笠博士，和你聊天我很愉快。我们三人组大概下个月去云堤城转转，如果事情没谈成就当做旅游好了，到时候你可得给我们推荐一些云堤城的特色菜和景点啊。”
“一定一定，学民，我们该走了。”
沈笠拽住嘴里塞满寿司的庄学民，一步一步朝着电梯口走过去，脑子里似乎是在思考着云堤城究竟是有什么特色菜或是好玩的地方。好像云堤城除了牡丹山、桃花天台和远山区的灯塔群外，就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准备给徐振海打个电话，没想到对方却发了个定位，地址显示就在世茂大厦下方。看到这一消息后，沈笠开始狂戳电梯的关门按钮，巴不得电梯瞬移到一楼，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提供方：云堤城城市发展改革委员会
读取人：庄学民
保密状态：c级
输入密码中……
指纹认证完成……
正在载入cas云堤城独立数据库……
正在搜索源文件……
服务器状态：稳定……
加载数据中……
读取中……
读取成功……
●聚能生命科技投资有限公司：是一所全球领先的科技供应商，其广阔的产品线涵盖几乎所有生物科技。他们最近意图在云堤城设立科研所，将把一笔数量保密的资金，投入到一系列数量保密的“源”相关专利项目中。却由于不可测的力量，计划迟迟无法展开，导致云堤城多地烂尾楼现象。根据《2025年中国500最具价值品牌》分析报告，聚能生命科技投资有限公司居第三位。该年后，聚能生命开始转型为投资有限公司，大力支持国内高新技术产业发展，同时为秉承“多元化投资”以及“先富带动后富”的理念，开始进入文娱、制造业、运输、电子信息产业及轻工业等，以缓解地区性生产过剩，和部分企业生产的高消耗、高成本。
●《中国爱情故事》：是聚能生命出资制作的一档生活服务类节目，由闰德宇担任主持。节目中有12位单身女生以亮灭灯方式来决定报名男嘉宾的去留，经过“初恋”、“热恋”、“磨合”、“独立”、“婚姻”等规则来决定男女嘉宾的速配成功，该节目于2029年3月22日起每周六、日晚20：00在希望频道首播，2032年4月12日起改为每周六晚21：00播出。为确保节目真实性，节目组逐步构建了确保嘉宾身份真实、表达真实的“四道防线”：包括调整嘉宾选择标准，从综合考虑外形、表达、职业、价值观等多方面因素，调整为以“真实、真诚、健康、有强烈相亲欲望”为第一诉求；规范嘉宾选择流程，通过身份证、户口本等有效证件对其所填写的个人资料予以核实；拓展嘉宾信息来源，通过对入选嘉宾所在单位或居委会、街道的实地采访或电话沟通，核实个人信息真伪，并对其生活状况、个人性格、价值观念等方面情况深入了解；开放录制现场，邀请媒体共同监督节目制作流程。
●云堤城晴空塔：是位于直辖市云堤城出云区的电波塔。该塔由云堤城人民政府和聚能生命科技投资有限公司共同筹建，于2025年7月14日动工，2030年2月13日竣工，同年5月11日正式对外开放。其高度为5642米，于2031年11月17日获得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为“世界第五高塔”，排名次于第四名的广州塔（600米）。20██年█月██日，云堤城晴空塔宣布，由于受到“源”的强降水影响，晴空塔将从本日起临时停业。天气控制中心建成后，该塔承担起向天空发射“源”的重任，被云堤城当地人成为城市的“定海神针”。
●出云区：隶属于直辖市云堤城，位于云堤城西部，与莲花区、静海区、远山区交界，陆地面积27377平方千米，绿化覆盖率为801，建筑多以高楼大厦为主，是云堤城市民主要的生活地区之一。2023年，云堤城出云区下辖6个街道，另设有1个开发区、1个保税区，实现地区生产总值69663亿元。出云区常住人口6210万人，标志性地标有蓝光中心、云堤城市政大楼、天云立交桥、雨花大楼、云堤城交通运营管理中心、幸福鲜花店、天气控制中心、云堤城晴空塔、云堤城公安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