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幕 城市之光（六）
三人来到研究所的正门，徐振海为沈笠二人撑伞，并将他们护送至院子内部，沈笠望着大门口的“自然资源部第三海洋研究所”愣了一会后，开始四下搜寻自己可能会认识的同行们，只可惜，除了停靠在假山池塘旁边的一辆辆汽车外，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借助楼宇之间的空隙望去，翻滚着白色波浪的海洋像是在哭泣一般，前浪像是赴死一般努力的冲上海滩，而后浪推着他们前进，只可惜这样似乎很有诗情画意的景色被一座高架桥挡住了部分，沈笠只得远远眺望海浪与云层一起翻腾，最后形成那种大多情况下只会在云堤城出现的奇观——水龙卷。
“看那儿——”沈笠指着逐渐涌现的灰色水柱，“云堤城那些失控的‘源’已经蔓延到了这里么？这才过去半年不到的时间。”
“这我不清楚，和科学相关的东西不在我的知识范畴内。”徐振海的回答毫不含糊，“我有些好奇……沈笠博士，请问当一个科学家是什么感觉？”
“科学家的感觉？”他笑了笑，“这年头谁敢自称科学家啊……这个词语都已经成为我们这群人自嘲的俚语了。”
“是么，可是大众对于你们这个职业的认知似乎还停留在以前。”
“就像昨天我在飞机上和你谈过的，我们其实和普通人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要说有的话，恐怕就是在上课的时候面对学生时多一些成就感；亦或者……”
“沈笠！早上好啊，你现在还在过着你的蜗居生活么？”
沈笠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印花长衣，梳着卷发的男性，对方的年龄应该是在三十岁左右，比沈笠大一些，可是脸上却有着中年男人才可能出现油脂反光。他从一辆黑色的沃尔沃走下来，比了个风骚的摆手动作用钥匙关闭汽车门，活像是那些站在花鸟市场叫卖的市井商人。
“哼……庄学民博士啊，举止言行与个人严重不符的毛病还是没改掉。”沈笠顿了顿，“不……现在应该不能叫你博士了，应该叫你演说家吧。”
“感谢沈博士的褒奖。”叫做庄学民的男人拍了拍沈笠的肩膀，“没想到你也来参加这个无聊的研讨会，我还以为全天下就只有我一个人闲着没事干——喔喔，这是你的女儿么？”
“对，她叫做……沈诺可。”
“叔叔好。”诺可笑着和对方打招呼，俨然一副真女儿的样子……嗯……看来沈笠之前对诺可的判断没错，换了个环境对她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毕竟之前在孤儿院待过，并没有“父母”之类的概念。
“嗯，你好——我说沈笠，你该不会打算带着你的女儿一起待在那个闷热的大厅里面吧。”
“有什么问题么，她待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外出办事连女儿也要带在身边么？作为比你多几年父亲经验的我，必须得告诉你孩子无论怎么样最后都会离开自己的，你现在再怎么保护她只不过……”
“你少说几句吧，我只是公私一块儿办，出来参加研讨会同时旅游都不行么？都二十一世纪了，人们总得有点自己的时间管理能力吧。”沈笠没好气的答道。
“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估计这会议很有可能会持续整整一上午，甚至还有可能会延迟到下午，你女儿坐得住么？”
“坐不住。”诺可回答。
“诺可……”沈笠半蹲，看着女孩倒映着星空的双眼，“我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离开我身边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点的话，沈笠博士，在你开会的期间你可以放心的把她交给我。”
“你又是谁啊？”庄学民对一旁撑着伞的徐振海表示不屑，似乎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服务人员。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毕竟我看你们聊得挺开心就没好的打扰。我是聚能生命在云堤城的代理人，这次沈笠博士之所以来这场科研会，也是受我们聚能生命的邀请。”
“是这样么？”在听到对方的身份后，庄学民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除了语气上稍微客气了一些。“这里是搞科研的地方，不欢迎商人。”
“……我不会在此久留，我只是负责把沈笠博士送到这里。”徐振海指了指身旁的一栋房子，“那边有个海洋馆，里面有些鲸鱼和海豹什么的，我会带她在那里玩；如果时间结束你们还没有出来，我们就沿着海岸线玩——胡里山炮台之类，可以看看海……你留个我的联系方式，要找我的话也很方便。”
“这种满嘴利益的商人，交给这家伙你真的放心么？”
沈笠看着诺可期待的眼神，深知自己在这件事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发言的权利；身边的庄学民和徐振海把诺可当做他的女儿，实际上诺可不过是“源”罢了，在这一层的意义上，诺可对于沈笠便没有血缘上的亲近；在原则上来说，沈笠没有资格选择诺可的生活方式。
而且徐振海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他没理由伤害诺可，如果旅游和参观海洋馆能够让她回忆起一些原来的事情，这也不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这个层面上，沈笠打算赌一把。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会每隔一个小时给你发照片和地点定位，如果有急事的话电话联系。”
话毕，徐振海便与诺可一同撑着伞朝海洋馆的方向走去，失去雨伞庇护的他感受到冰冷的气息从自己的脖颈流下，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紧接着有一把伞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
“有些失落对吧，我一开始也一样，但是后来就好很多了；更何况那个徐振海还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别伤心，我这里还有一把伞为你遮风挡雨呢。”
“谢谢你学民。”
“哈哈哈不客气，希望你的蜗居生活没有让你忘掉写字的能力，签个到、拿一瓶免费的矿泉水，然后咱们就可以进去听那群人胡说八道了，研讨会都是这样的。”
在一位梳着长发的女性那里拿到印有自己证件照的挂牌后，二人便仓促进入会场，会场内已经坐满了一些人，其余的空座也会陆陆续续的被填满；沈笠和庄学民找到贴有自己名字的座位后，开始环顾这个不大的空间。
这个会议室内大约能够容纳三百人，以一个海洋研究所的成分来说算不上特别大，不过用来举办一场研讨会已经绰绰有余；沈笠和庄学民的座位很凑巧的挨在一起，位置也处于会议室靠右后方的区域，这里能够一览整个会议室的全貌，同时也不至于自己被其他人观察的太多，算得上是一块风水宝地。
毕竟不知道会议要进行多久，沈笠将矿泉水瓶放在前方的木桌，而后稍微调整了椅子的高度，放松全身躺在这个塞满了人造海绵的椅子上，顺着视野望去，主持人和一些工作人员在最前面的摆弄地上的电线，一个穿着短袖的小伙在梯子上布置横幅，却因为重心不稳的关系，他连人带横幅都被扯下来，惹得在场的一些人偷笑。
“这儿有你认识的人么？”庄学民也学着沈笠的样子在调试椅子。
“你知道我这个人基本没什么朋友的，大家都是生面孔。”
“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你指的是你博士的时候，还是你成为一个演说家后。”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就别拿这件事情来调侃我了，人总得要吃饭的嘛……而且当个演说家之类也没什么不好，名利双收嘛。”
“这么说，自从上次我们在同济大学分别后，你已经彻底放弃科研了？”
“别提那个名字了……不是我有地域歧视，我是真的不喜欢上海人，我想要申请一个实验室，那里的人却根本看不起我，还骂我是没有名气和成果的科研民工；我哪受得了这种气啊，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说，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大学会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实验室借给别人用吧。”
“这不为了科学事业奉献嘛，我奉献了自己的时间，他们就不能奉献自己的实验室啊？我眼馋他们那台光刻机很久了。”庄学民摆了摆手，歪道理显得振振有词，“在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利用自己的名气和博士学历，先赚钱，再收名。”
“科研的事情呢？我当时记得你好像在搞什么……”
“纳米技术。”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们最后一次吃饭的时候，你还和我说你已经摸到了一些门道了对么？”
“只是摸到了门而已，门把手还没有找到；我想要研究一个能够在人体内修复坏损细胞的纳米机器人，如果成功的话骨髓移植、治疗癌症、修复血栓这些类似的东西就会变得容易许多，人类的寿命理论上会延长五年。”
“哦，那这挺有意思的，虽然我对你的领域不过是一知半解。”
“只是，可惜啊——”庄学民叹了口气，拿起矿泉水往肚子里面灌下去。
“只可惜什么？”
“啊，会议开始了，我们等会再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