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景颂不是很喜欢假期，因为他有一群很不省心的老同学，隔三差五地就要抓着机会聚一聚，而这次的五月小长假显然是不可能会被放过的——果然还没消停两天，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压根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给了他一个地址，跟他说，一定要到场！
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热衷于这种事情。
所谓的老同学聚会，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适合被人拿来炫耀的场所罢了，难道真的是所谓的红花还需绿叶配这一定理？
景颂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绿叶，毕竟像他这样辞职以后再也不上班、整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的人，以普世价值观来看，就是个没有用的废柴。
而他这个废柴的唯一价值就是让似乎已经功成名就的老同学拍着肩膀一通安慰，然后说一些“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大好的时光不能就这么浪费掉，回头我找找关系给你介绍个好工作”之类的话。
人们总是喜欢把那些游离在群体之外的人加上一个失败者的标签。
独居的人好可怜哦，一个人住一定很寂寞吧？不然你为什么养猫？可是猫到底只是个畜生，又怎么能和人一样呢？还是要早点回到群体生活中，身边有家人同事和朋友，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幸福生活……
景颂通通不反驳，只是微笑，看着眼前这群昔日清清爽爽的少年如今变得市侩又油腻，叼着烟，抱着酒，从邻里关系谈到国家局势，好像这个世界少了他们的指导就要转不下去了。
散席已经是深夜，景颂双手插兜，慢悠悠地顺着人行道往前走。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看见对面好像有个穿着古装的人坐在绿化带旁边发呆。
路过的人们个个都在低头玩手机，并没有那个闲心多看那人一眼。
汉服爱好者嘛，有什么稀奇的？
景颂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绿灯亮了，他穿过人群，默默走到那人面前停下，近距离打量着那个人苍白的脸。
“怎么不回家？”景颂问。
他还记得昨天上午小区住户的评价，说这人脑子不正常，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疯子。
但离得近了，他发现这个“疯子”长得还挺不错，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微微有个小驼峰，透着一股子凌厉的感觉，唇下似乎还有一点小小的红痣，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唇钉。
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疯子？真要是的话就实在太可惜了……
“你是没地方去吗？”景颂也没在意他根本不搭理自己的行为，笑了笑，把手里拿着的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要不要喝口水。”
年轻人的嘴唇泛着一层缺水的干涩感，闻言，终于正眼看过来。
景颂说：“新的，我刚买，没来得及拆。”
年轻人抿了抿嘴，表情依然警惕。
他便想了想，把矿泉水放在对方身旁：“那你想喝了再拆吧。”而后便转身离开。
身后年轻人突然起身：“等等！”
“嗯？”景颂回头。
年轻人喉头发紧，目光闪动着：“你……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郑市啊。”景颂感觉他说话腔调怪怪的，像是南方人，但南方方言究竟是什么样子景颂也不清楚，不过他能听懂这个年轻人的话。
而年轻人听了他的话以后皱了皱眉，明显还是没明白这是哪。
“别闹了，你……”
景颂想说不行你就去警察局，让他们帮忙找你的家里人来接你就好了，但话还没出口，他的目光就落在对方的鞋子上。
昨天晚上下了场雨，年轻人的衣服是浅色的，难免就被溅上了许多污渍，黑色的长靴不知道在哪里弄得一层灰，还有点湿，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穿在脚上一定很难受。
而后，他又听见年轻人肚子里突然咕噜噜一声，声音特别大，听得人胃都疼了。
“”
“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吧？从前天晚上开始？”
年轻人没说话，但那虚弱憔悴的模样已经把事实都摆在了面前。
景颂叹了口气：“算了，一看就知道你兜里肯定没钱，我就当做好人好事吧，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年轻人嘴唇微微一动，表情似乎有些难堪，但最终，他还是冲着景颂拱了拱手。
景颂无奈摇头：“现在的孩子真是……小说看多了，一个个这么疯魔。”
他不觉得这个年轻人是物业所说的“疯子”，但是跟正常人有点不一样是肯定的，虽然他不懂汉服，不过对方身上那件衣服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出来料子很好，光泽感很足，估计一整套下来少说也得七八百。
一个身无分文的疯子又怎么可能穿得起这种衣服？
八成是搞什么行为艺术的吧。
这年头，什么类型的妖魔鬼怪都有，为了搞个行为艺术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就是那类妖魔鬼怪里多少有点神经质的。
“走吧。”景颂转过身，掏出手机查起了附近有什么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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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街头，什么好吃的都有。
麻辣烫，馄饨，烩面，盖浇饭等等……
景颂想着南方人不都爱吃米嘛，对方也不例外，不过北方的菜量通常比较大，就挑了附近的一家小碗菜进去。
年轻人全程都很谨慎，跟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个世界的运转模式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不敢相信这里哪怕小小的一家餐馆竟然都用得起琉璃瓦！
“想吃什么，家常豆腐来一份？你吃不吃辣？他家的辣子鸡丁好像也不错……”
景颂自顾自地念叨了一通，转过头，就看到那个年轻人正一脸探究地盯着自己。
“行了别看了，我脸上又没字。”景颂不跟他多废话，结账以后就端着托盘坐到了旁边的空位上，“吃饭吧，吃完回你该回的地方。”
“我……”年轻人悄悄摸了摸饿到发疼的腹部，“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景颂支着脑袋问：“你家哪的？”
“上虞。”
“上虞啊……等等我查查。”
景颂点开地图：“浙江啊，那不远，一千多公里，坐飞机或者坐高铁都行吧，几个小时。”说着说着他又笑，“你不知道怎么回去，那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年轻人抿嘴：“不知道，睡醒就……”
“那你梦游还游挺远。”景颂收回手机，“还有一个办法，遇事不决找警察，警察叔叔肯定会想办法送你回家的。”
年轻人再次皱眉：“警察又是谁？”
景颂叹气：“不至于吧，真把自己当古代人了？”
他有些腻烦了。
日行一善不代表他乐意跟人在这里玩常识问答，他本来就不喜欢跟人有过多接触，如今到这儿基本上已经是极限了，就摆摆手说你先吃吧，吃完了我们再说。
年轻人低下头去，手掌攥紧，浑身上下都透着局促和不安。
从吃饭的姿态就能看得出来，他应该出生在一个很讲规矩的家庭，这种家庭基本上条件应该也不错，不然没办法培养出哪怕沦落到狼狈的境地却依然能保持住一身贵气的后代。
景颂一直在等，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把他送到了警察局。
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年轻人脑中绷紧的弦拉到了最长，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景颂跟值班警察说了对方的情况，也就不再管这事儿，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去跟那个年轻人打了个招呼。
“我就先回家了。”
这会儿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直受惊的兔子一样，分外惹人怜爱。
“你去哪？”
“回家啊。”
“你家……在哪？”
景颂没回应，只说：“没事，有什么问题直接问警察叔叔就行了，我走了。”
“等等！”年轻人一把抓住他手腕，“你能不能先别走？”
景颂疑惑，不自在地想把胳膊抽出来：“怎么了？”
年轻人目光闪动，半晌后才憋出一句：“我知道了，你说的警察就是官兵对吗，你是不是和昨天那些人一样，要让他们把我抓起来？”
景颂噗嗤一声：“你又没犯事儿，怕什么？我是说让他们查查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好把你送回家，你不想回家了？”
年轻人又一次陷入沉默，手慢慢松开，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是想确认他说的真假。
景颂便不多纠缠，摆摆手：“走了。”
离开警察局，景颂回家冲了个澡，所有的步骤都和以前一样，喂完猫就准备睡了。
不过闭上眼以后，他脑中总是闪过那个年轻人看他离开时难掩不安的表情。
“忘记问他叫什么了……”
景颂翻了个身，一把搂住在床边跳来跳去不知道安生的大胖橘，啪地一下拍在它屁股上：“别跳了！睡觉！”
胖橘龇牙咧嘴地嗷呜一通，又开始练习空气拳，却被他捏住后颈皮而不得不老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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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插曲似乎在景颂的生活中掀不起任何波澜，他很快就把那个年轻人给抛在脑后。
直到一周后，他忽然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电话那头自称是张警官。
他挂了电话。
电话又打进来，被他拉黑。
半小时后，微信弹出了一个好友申请——
“同志您好，我是xx区派出所5月4日那天的值班警察张志明，这边有关于那天晚上您送来那个年轻人的问题需要跟您沟通，麻烦通过一下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