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夙夜甬道
后院的寂静被几声斥责打破，西耳房里，隗珈满脸不可思议，她嘴角抽动着，一掌拍到桌子上：“好大胆！”
拍得有些重了，她觉得手疼，连忙放嘴前自个吹了吹，委屈说道：“你们两个奴婢怎可与我共处一室？”
“小姐，隔开了……”红杏跪在地上，脑袋垂得极低。
“但还是一室！”隗珈怒道。
她自小养得精贵，从来都是自己一大间，连贴身奴婢都只能住院子角落，风苏如此安排，岂不是在羞辱她，将她比作卑贱下人？！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正是闻声赶来的风苏。
“里面怎么了？”
“我训下人不用你管！”隗珈皱眉喊道。
但下一刻，房门被人踢开，沧山大步走进了屋子。
风苏跟在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女孩欲言又止。
沧山面色一沉道：“下人？在狩卫处都是我的下人。你有何资格随意训斥别人？”
隗珈面色愈发不好，这两个婢女本来就是伺候自己所用，一次不开心将她们扔开几天，结果被风苏捡了便宜。
现在倒好，反欺负到她头上了。
“三个人睡这破屋子太挤了，”隗珈抱怨说，“我身为长公主之女，就不配单独有一间屋吗？我……我要告诉母亲！”
沧山毫不为所动，讥笑道：“你觉得长公主会拿我怎么样？”
见气氛陷入焦灼，风苏劝隗珈说：“狩卫处房间本来就不多，你又不长住，将就些睡吧。”
她说的都是实理，今天如果不是长公主派隗珈留下，她压根不会睡狩卫处。平白为其空出一间房是有些浪费了。
但这话似乎更加激怒到隗珈，她突然抓起桌上另一只茶杯就朝风苏砸了来！
刹那间，沧山脸色一肃，抬手，翻掌，牢牢实实接住茶杯，只是里面的茶水洒出来溅到了风苏身上。
“大胆！”他大喝一声，反手便要将茶杯砸回去，霎时间风苏眼疾手快，拽住了他胳膊。
接着，风苏从他手中抢过茶杯，收到旁边架子上。
“别下重手，她好歹是我妹妹。”
沧山强忍住怒气，没有再动。
风苏转而向隗珈问道：“今夜还闹不闹？”
“不……不闹了……”隗珈已经吓得缩进椅子里，一双三角小眼被瞪得老大。
方才沧山的力道和方向，那个茶杯要是扔出来，必砸她脑门上，弄不好要昏迷破相！
风苏背过身去，面朝沧山不作声口型道：“你看，吓唬吓唬得了。”
见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沧山原本肃然的嘴角没忍住悄悄上扬。
“好了，我要回房里换衣服，大家各自睡去吧。”风苏推着沧山一起退出门外。隗珈今晚不会再生是非，他们两个还是不要在人间房间逗留过久。
跨出门槛时，沧山冷冷补充了一句：“今晚要是再听见什么动静，明日让你母亲来收尸。”
房子剩回三人，红杏小心翼翼询问：“小姐……要不我们睡出去？”
“我有什么资格让你们出去，我自个出去。”隗珈憋气得很，她现在就回去，以后每天回家睡！鬼才稀罕他们的房间！
大门狠狠一摔，隗珈跨出门外。
她顺廊而行，路过东边耳房时，忽然瞥见左边穿堂里似乎有个发光的东西，一闪一闪，煞是好看。
走近些瞧，那东西发着荧光，上下飞舞，一晃便飞到更后面去了。
想着狩司有结界，不会出现妖鬼，她毫不犹豫跟上去。
后面是四层塔楼以及后花园，同干净整齐的前面大不一样，好似根本无人打理，一眼望去都是些残花枯丛，乱石堆砌，唯一还能入眼的是其中一浅细溪流，水流缓缓，映着天上的月影晃动。
隗珈走了几步便放弃了，她并不想被杂草花枝挂破衣服。
正是折回之时，忽闻得远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隗珈！”那东西喊了她一声。
……
翌日清晨，风苏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顺道喊起了隗琅、千宣二人。
夙夜楼还是要再去一趟的。
隗琅睡惯了高床软枕，住几天倒坐房浑身不舒服，一路走来不停地捏腰捶背。
风苏见到，忍不住劝弟弟说：“回去睡吧，又没人逼着你睡狩卫处。”
“不行，”隗琅立马收回捶背的手，“我担心我不在有人欺负长姐。”
风苏浅笑说：“那还真是令你费心了。”
“对了，”隗琅想起什么，奇怪道:“我妹妹呢？今早怎么不见她？”
风苏：“红杏说她昨晚被沧山教训后就负气离开，估计是回隗府了吧。”
“被沧山教训？”隗琅想了一阵，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只说了一句“活该”。
这时，一直沉默的千宣插话道：“大人，去夙夜楼不通知大监一声吗？”
风苏：“不必，他昨日才受过伤，先让他歇着吧。”
近中午时分，太阳晒了半日，暖暖洋洋。
整个永宁都像随着开春活泛起来，临水桥廊上尽是些倚栏观水之人，三人未做停留，乘船踏舟，晃晃悠悠进了夙夜楼。
到地方风苏没急着办事，而是像平常食客一样，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
千宣点满一大桌子菜，端上来全是些口味清淡的汤汤水水。
这是真当有个孕妇了。
风苏瞥向千宣，他正在亲自倒茶水，恰巧抬眼，回过来一个春风般的浅笑。
吃饱喝足之后，隗琅喊来了小二。
带着白帽子的矮个子小二麻溜过来:“_三位客官可还满意，还有什么吩咐？”
风苏见他甚是眼熟：“嗯？你不是另一个客栈的……”
小二：“啊哈哈客官是您啊！这不，这边待遇好一些我就过来了。(＾＾)”
原来如此，风苏拿出一卷画轴打开放在桌子上，问他道：“你可认识此人？”
小二凑上来瞅了一眼，见画中是一名女子，皱了皱眉头，眼睛一转，又瞥见隗琅从袖中露出半块官牌。
这下，他腿一软，诚惶诚恐就要拜，被隗琅止住。
小二:“官爷▽”
风苏再次指了指画:“认识么？”
小二皱着眉琢磨了一番，摇头道：“(☉_☉)小的不记得见过。”
隗琅掏出几块银子丢在桌子上:“仔细想想。”
“哎哟(°д°)官爷您可别难为我。”小二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碎银，“小人确实不记得见过，您看这地方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ロ゜)小的如何记得住啊？”
“记不住便算了吧。”风苏指着银子改口问道，“能否让我们见见底下的说书老先生。”
小二伸伸手又缩回来：“(0-0)实是不巧，老先生说这几日有事不来。官爷找他何事？有要紧事小的可以代为转告。”
“不来，去哪了？”风苏追问。
“["Д"]这小的哪知道。”
“不在就算了。”风苏将银子往前拨了拨:“听闻老先生最近所讲鬼嫁的故事，是依照一本话本而讲，能取出来给我看看么？”
小二听她要《鬼嫁》话本，明显僵了一下，畏手畏脚将银子揣进袖笼，才道：“(°°)有的，请跟我来。”
白天没有人去楼下，因此甬道也无人看守。
里面漆黑一片，小二取出蜡烛点上递给三人。
“三位官爷请去自取吧。”
风苏朝里看了一眼：“你不带路？”
小二头摇得似拨浪鼓：“(╯_╰)先生走时与小的嘱咐过，说有人来问《鬼嫁》话本，让他们自取，当时我还纳闷，谁会问这个啊，看来真让老先生算着了，三位爷拿了就出来吧，我就不去了。”
话落，三人面面相觑。
隗琅道：“要不我跟千宣进去，长姐在外等着。”
风苏看了一眼千宣说：“还是我俩进去吧，让他守着。”
说着她投给千宣一个眼神。
后者立即领会：“大人注意安全。”
两手护着蜡烛，风苏小心翼翼走入暗不见底的甬道。
她这次特意放慢了脚步，用手摸着四周，甬道上下左右各覆盖了一层光滑的木材，走在里面像是进了棺材一般，鞋子和木板摩擦，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得响声。
这种逼仄的环境太过压抑，多少让人心理不适。
好在有隗琅陪着，身边有个伴，多少能舒缓一点情绪。
走了一会，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轻巧的脚步声和灯光扭曲下的人影。
为了排解压抑，风苏琢磨道：“你说他们挖这么长一个道干嘛用？就算做地宫也该是方方正正的，这么长的通道，耗工程又没多大用，挖来干嘛？”
隗琅附和说：“确实没多大用。”
“是吧，”风苏停下说，“但是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比如在盖夙夜楼之前，地下就有了这个，他们只是刚好利用了。”
“姐姐说得有理。”隗琅点头赞同。
风苏举着油灯贴近墙壁照，见到木板上有一道缝隙，便伸出手指进去摸了摸，里面是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石头。
隗琅瞧她摸了半天，略有不解：“这是做什么？”
风苏收回手继续往前走：“你知不知道除了这，哪里还有这样的甬道？大概比我高一些，四周是刻满花纹的墙壁。”
隗琅想也不想说：“这种东西一般没人挖吧，除了夙夜楼，我还真没在别的地方见过。不过，既然长姐说到了花纹，可还记得刻的是什么？”
风苏闭上眼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太黑了，没看清。”
隗琅没接声，快走两步靠近风苏：“姐……”
“算了，日后再与你细说。”风苏不想继续说下去，毕竟现在这情况不适合讨论那些东西。
“不是，姐……”隗琅放轻声音，说:“你不觉得，我们走了很久吗？”
风苏停下脚步，举起油灯四处看了一下，只看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除两人周身一圈昏黄灯影，再不见其它。
见此情景，她眉头微皱，黑暗静谧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失去时间感，仔细对比，这次走的路程确实比上次长。。
“姐？”
“嗯……是有些不对。”
风苏手心冒着汗，心头忐忑不安，远处似有异响从四面八方传进耳里。
“那我们……”
异响越来越近，来不及多说，风苏拉起隗琅就往回跑:“有问题，快回去。”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急速靠近，两人刚迈出步子，便感到异响近至眼前，而后戛然而止！
“姐……”隗琅话音刚起，前方黑暗中骤然爆发出一身巨响，像是什么重物轰然倒塌……
风苏浑身一刺，眼前一片黑暗，灯光所及完全达不到声响来处。
一声过后四周再次恢复安静，静得有些过分。
虽没了声响，但二人都知，前方肯定有了变动，风苏贴着墙壁，尽量稳住自己。
“要不……去看看？”
隗琅知道她害怕，前方不知有什么危险，还是自己先去探查一下的好。
“长姐在这莫动，我过去看看。”
说完，他举起蜡烛一步步往声源处探去……
寂静里只有隗琅的脚步声，他尽可能将蜡烛伸往远处。
刚才听声音以为距离不远，走起来却也不近。
周围似乎比刚才更暗，烛光只能照亮身周，再远些便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样？”
风苏的声音幽幽荡到耳边，听得出有些发抖。
“我还没到呢，”隗琅回完，加快了脚步，得赶紧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回去找长姐。
渐渐的，眼前的黑暗中，若隐若现显出一片青灰色。
再往前走，青灰色逐渐显形，烛火昏暗照不清晰，隐约可判断是一堵墙。
糟糕，回路被堵死了！隗琅当即转身回去。
霎时，手中烛光跳跃几下，突然暗了下来，隗琅心中一凛，猛然回头盯向灰墙，他产生种很奇怪的感觉，墙上有什么正在看着自己！
“隗琅？”
风苏大概是等得慌了，叫了弟弟一声。
隗琅朝着墙靠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
他刚走出三步，烛光一闪，火色居然开始发绿，危机感直逼而来！
“隗琅？”
风苏又唤了一声，声音变得很小。
隗琅退回一步，定了定心，然后，他对着微弱的烛光，拿出一枚铜钱慢慢举到眼前……
只见黑暗包裹的青灰色墙角处，赫然出现一个蹲着的，白乎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