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断下坠
风苏不知为何睡着了,陷入一个关于过去的梦,她如一只折翼鸟,在白茫茫云海之中不断下坠。
坠着坠着,平稳落到一条破旧巷子里,脚踏断瓦残垣,面前站着熟悉的面孔,是与她一同穿越而来的唐沐。
“草,你认真的?!”唐沐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风苏想起,刚刚才跟这个高壮少年吐露心扉,所以现在的她应该正在紧张等待回复。
刹那间,焦虑涌上脑海,她唇干舌燥,迫切望着对方,只觉得自己像个发了痴的人。
“嗯,我是认真的……”
唐沐眼珠子转悠几圈,揉着下巴似在斟酌。
风苏心中担忧,同时后悔自己是不是太仓促,或许应该更加隐忍一些,慢慢掏出心来给对方看。
但好歹,唐沐最终没有拒绝,他高傲地扬起头,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
“也不是不可以试试,毕竟我这种男主被人喜欢很正常。”
听到期待的回答,风苏心中雀跃,开心笑着朝唐沐蹦过去,就要挽住对方胳膊之时,她脚下一空,旋即坠落了下去。
耳里充斥满呼呼风声,从一层云海坠到下一层云海,白软的云团她他砸出一个个大洞,云丝扬起,在空中飞绕。
脚尖再次着地,她掉到一处屋中,房门开着,外面是乌瓦青墙的院子,四周鸟声嘈杂,树黄叶落,阳光怎么都照不进屋子,空气里夹杂着一丝腐烂的气息。
觉得手中一重,风苏低下头,看到自己正端着一只瓷碗,里面是黑乎乎黏腻的汤药。
她正坐在床边,给床上已经被尸腐病折磨得不行的两人喂药。
两位看不清面孔,但她内心知道,这是她的养父母,张氏夫妇。
才三十多岁,本正值壮年,却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他们染病已有时日,经历完全身肿胀和发皱,剩下一副干枯如骨架般的身体,开始慢慢变黑,接下来他们会逐渐腐烂至死亡。
这是极痛苦的过程,风苏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之前还曾寄希望于突然出现的神医,但当她和唐沐赶到遥县时,神医已经离开。
如今张府没落,剩下的银子也不知能让养父母撑到几时。风苏难受之极,提过角落的毯子给两位盖上。
这段日子唯一令她开心的事情,只有回来路上唐沐应了她的告白。
风苏脸颊微红,往后相依为命的日子成了支撑她下去的期盼。
但现在已经过午时,为何还不见唐沐?
风苏想找个人问问,张口半天又闭上嘴,印象中房里跟院里应该还剩些下人,这些人都去哪了?
将养父母安置好,她起身朝院里寻去。
踏出门槛瞬间,脚下又变成一片云海。
风苏不断下坠,速度越来越快,风越来越大,打到脸上有些疼。
穿透几层云海后,她狠狠摔在一处院子里,感觉骨头都散了架。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受伤了,手脚传来剧烈刺痛,已经感受不到其中几根手指和脚趾。
她疼得猛然吸气,一瞬间胸膛也触发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锥子在肺叶中搅动,疼到差点昏厥!
缓过来后,她小心翼翼地呼吸,每一下,都顺着撕裂疼痛发出刺耳气音。大概是肋骨断掉几根,把肺戳破了。
她没法翻身,就这么平躺在地上。
这时身边路过几个人,看不清面孔,但凭直觉可以判断他们正是张府的下人,那几个家道中落后,风苏劝好久才留下来的下人。
他们身上挂着家里仅存的好布料,手中抱着快要被卖光的物件正往门外走。风苏知道,外面有辆马车正在等着他们。
其中有个人抬着张桌子看不到路,无意间踩到风苏的手。那人踉跄几下差点摔倒,他恼羞成怒,朝着风苏就是一脚。
“啊……”风苏嗓子发出破碎的声音,大概刚刚哭过,或是脖子被人掐了。
听到声音,他们停下脚步,放下手中的东西围了过来。
虽然看不清脸,却能感受到他们厌恶嫌弃的眼神。
“醒了。”其中一个高个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风苏耳中一直有小小的耳鸣,现在越来越大,充斥了整个脑袋,她觉得额头有些温热,似乎有股暖流在一直下淌。
大概是之前被砸了头,这才躺在这里。
他们中靠得最近的一个胖子弯下腰看了看,冲身后矮个说道:“你下手太重啦,大概被你打坏了脑子。”
“活该。”矮个走上来,在风苏膝盖上狠踢一脚,发出尖锐的刺痛,风苏确定,她这只脚骨头折了。
胖子拦住矮个,朝风苏说道:“原本大家还想着虽然张家没落,但你还在,能带着张家度过难关,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我们侍奉不起。”
风苏脑袋开始疯狂抽痛,又酸又痛,她想捂着头,但是手断着抬不起来。
矮个往他身上吐口痰,骂道:“你倒好,被打一顿就忘了,好好想想你把唐沐逼成了什么样子,要不是他即时逃脱,我们几个恐怕都要被你害死!”
其他人也纷纷朝她吐痰,纷纷咒骂着。
“休想对我们下手。”
“这伪装得挺好,我早该识破你不是什么正常的玩意!”
“老爷夫人真是倒了天大的霉居然把你捡回来!”
“老爷夫人的病都是你害的,你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胖子制止住大家叹气道:“得了,给你留条命,希望你知道悔改,好好送完老爷夫人最后一程。”
说完,他别过身挥手道:“都走吧,这是最后一趟,我们以后也不用留念这个地方。”
感觉脑袋疼到就要裂开,风苏忍着剧痛大叫一声,终于抬起手拽住了胖子的裤脚。
“听我解释……”她的声音碎咧且夹着气音,才说到一半就失去了力气。
随着断断续续的记忆恢复,风苏肯定,她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不如这些人所说那般邪恶,一切全都是污蔑!
全都是唐沐的污蔑!
从遥县回来的路上,她就一直觉得唐沐有些奇怪,但没往心里去,还傻乎乎的跟人告白,又傻子一般沉溺在自以为是的爱情中,没想到一切都是虚像……唐沐对她感到恶心,觉得她是个想要吸附他人的寄生虫子,这种虫子只会阻碍身为主角的他的发展。
但主角都是正向的,不会故意去害人,所以唐沐就编织谎言让自己成为受害者,将风苏诬陷为邪恶反派。
然后,唐沐就可以像真正的苦难男主那样脱离张府,顺带卷走了家中的银子。
胖子被风苏拽住,耐心殆尽,一脚将她的手踢开。
风苏还想再解释,矮个冲上来提起她的衣领,拳头杂乱地砸下。
已经疼到极致,雨点般的拳头落下只剩麻木。
风苏能清晰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她快死了……
其他人怕矮个打过头杀掉风苏,齐上来拉扯,毕竟为这么个人背上杀人重罪不值得。
拉扯中,矮个扯破了风苏的衣袖,本该是细嫩白皙的手臂露出,却已经满是红肿。
风苏眼泪决堤,哭了出来。
视野变得模糊,不知哭了多久。一个身影从远处走近,头上阳光耀眼,被泪水折射刺得她眼睛睁不开,看不清来人,也辨不出是谁。
“哎。”那人叹息了一声。
忽然身下一空,视野所及又变成云海,白茫茫一片。
疼痛渐渐消失,她像个破败的玩偶,继续下坠。
最后坠落到一个柔暖的怀抱中,被紧紧拥住,对方丝滑的锦衣贴到肌肤上,带着丝丝凉意,淡淡莲香入鼻,她感到心头一松。
“别怕,只是噩梦。”沧山清澈的声音入耳。
“沧山?”风苏的声音已经恢复,但依旧在抖。
“我来接你了。”对方回答。
两人立于一方无边无际的平静水面,周围浮满白色花瓣,温暖金日从苍穹洒下,穿过云海,均匀的,将一切都批挂上薄薄一层金光。
风苏像只受伤的小狗,将头埋进沧山怀里,脸在他胸膛上轻轻刮趁。
“这是哪?”
“我的梦境。”
沧山抱着风苏,手指划过她满是伤痕的肌肤,找了块稍微好点的地方落下。
一股流光顺着指尖滑入,风苏红肿的皮肤又变回柔嫩瓷白,接着,青色妖纹一条条展现,灿烂夺目。沧山静静看着,喉结处抖动了一下。
“放心,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到这种欺负。”
顿时,风苏又哭了,一是忍不住哭到打嗝。
沧山扬起嘴角,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像哄孩子一样。
“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风苏抽泣着问,“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
“可以,我将此处分享予你,以后随时都可以用入梦术进来。”
“那这梦是在我身上吗?”
“不,”沧山略微扬起下颌,“但你不需要接触就可以踏入此梦境。”
风苏不明白,入梦之术不是必须要接触做梦者本人么?她还想再问详细一些,但沧山制止了。
“以后你就懂了,我们先回去吧。”
……
勾月悬空,星河璀璨,淡淡莲香将风苏从睡梦中唤醒,她将头从厚厚软软的棉被中探出,面前是沧山贴近的脸。
这位浑身白衣的男子将蒙眼的绸带摘了,正睁着眼睛凝视着她,赤金色瞳孔似在散发着若隐若现的流光。
“可还好?”
“嗯。”
感到肚子一紧,饥饿感传来,风苏支起身子准备起床,但对方又将她按了下去,同时在她身后塞下枕头,使她以极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
“知道你会饿,就在床上吃吧。”
沧山转过身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晚热乎乎的牛肉面,他用手背试了试温,才递到风苏手中。
“吃吧。”
“嗯,谢谢。”
手中的面条一点没有泡烂,依旧入口很有嚼劲,牛肉也放得很多。风苏大口吃着,十分满足。
沧山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吃东西,看神情似乎在思考什么。
风苏咽下一筷子面,好奇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你为什么总对我说谢谢?”
风苏道:“我不喜欢留下太多人情。”
“说谢谢就能扯平了吗?”
风苏正大喝了几口汤,咽下去了回答说:“不能,但我心里好受一些。”
风卷残云般,她将一大碗牛肉面吞咽完毕,手在肚子上缓缓揉着。
“这面味道真好,谁做的?”
“我。”沧山收回碗筷,笑着说,“看来我手艺还行。”
风苏坐起来撑撑腰,大概是沧山在面中加了什么东西,她觉得此刻经脉顺畅,全身都非常舒爽。
“对了,我下午怎么睡着了?”
“可能太困了吧,毕竟你在千宣梦里消耗太久。”白衣男子又递过来水说,“喝口水,下午的事不要多想。”
“……”风苏捧着杯子问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沧山想了想回答说:“不知道,如果他不回了,你会想他吗?”
风苏没有明确回复,而是反问道:“你觉得王爷喜欢我吗?”
这话问得沧山一怔,他没有像平时那般回答快速,这次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他很在意你。”
风苏:“那你觉得,他今后会负我吗?”
“不会。”沧山肯定道,“他决定与你共度余生,便不会轻易负你。”
这次轮到风苏沉默,她端正坐着,手指在杯底揉搓出沙沙声响。
沧山斟酌着问道:“那你呢,你喜欢王爷吗?”
风苏:“我对他还不熟。”
沧山冷不防加问道:“那我呢?”
“……”风苏没有回,但明显的,她抖了一下,耳根急速发红。
这抹细微的反应迅速被沧山捕捉到,他感到开心的同时也陷入纠结。这段时间或许是最矛盾的日子,他太希望以水王的身份与风苏在一起,但又不得不承认,只有沧山才更好接近她。呵,活了这么久,还没眠野看得清。
突然,不远传来一声瓷器碎响,风苏神情一肃,掀开棉被找鞋下床,因为衣领下滑,白皙锁骨上暂未褪尽的妖纹显露少许。
沧山愣愣望着眼前身姿单薄的少女披上外衣走出门去,他眉毛微蹙,一只手缓缓捂到胸前逐渐收紧,骨节攥得透白,衣服都被揉得皱了。
忽然,风苏又折了回来,扒着门说:“是隗珈,你陪我一起去。”
沧山瞬间回神,拍拍衣服上的褶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