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死人阴亲
路过大门口时,风苏依旧紧张兮兮,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朝梧桐树看了一眼。
如隗琅所说,只是个打伞的人。看不见容貌,仅凭身形应该是个出俏女子。
以白衣伞妖为中心,方圆一里地都是漫天大雪,好在狩卫处有结界,门内依旧天气大好。
隗琅担心姐姐,刻意挡掉她的视线说:“还是少看为妙。”
千宣也转头说:“大人,切莫与之对视,若是被发现你能看得到它,接下来可有得烦。”
风苏点点头,将眼神挪回前方,脑子里开始琢磨起关于那些新娘的事情。
按记载,目前唯一还未死亡的新娘名叫周岚,年龄二十五,本来昏迷后被退回娘家,这几日又被婆家接了去。
娶她的人叫田不腊,住在永宁城外,距离狩卫处不远,下山走几步便是。
一路上,隗琅跟千宣大概说过来龙去脉,风苏会时不时补充两句,说到鬼胎时,千宣终于一改平淡的反应,眼神犹豫着问风苏有无不适。
“就跟吃饱了撑着一样。”风苏耐心跟他解释,“我这算不上怀,不过是人家小孩不小心跑我魂里头。”
“那大人还是要小心些。”千宣道,“这几日就莫要喝酒动怒了,万一惊动胎气,不知道会不会对大人产生影响。”
风苏点点头,他说得有道理,现在需要兜着点,毕竟小鬼再怎么也在自己魂里,要是乱来,不知道会不会跟正常孕妇一样造成什么后果。
话说着,三人已经来到山下,没走几步就是一亩亩农田,只是天冷都还结着霜,泛出白白的一片。
远处稀稀拉拉一个小村庄,田不腊家就在其中。
入庄后,天气再次变得阴沉,比方才白衣伞妖造成的阴雪天还要暗,给人一种大雨将至感。
村里的道开得比寻常要宽,黄泥地上随意铺了几块砖石,一座又一座的灰瓦泥墙屋子凌乱散在路边,都没亮灯,老旧木窗像一张张干枯的大嘴,麻木张着,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风苏拿四处环顾一眼,田不腊家好找,是村里唯一的两层建筑。
眺眼望去,前面确实是有这么座房子,纯木结构,比起周围的泥屋显眼了许多。
行至屋前,只见三个年级较大的村民站在门口,他们看到有人过来神情很是古怪。
风苏友善地打过招呼,问道:“请问这可是田不腊家?”
“你找我儿子什么事!?”其中一个大妈斜着眼睛问,她似乎有些耳背,说话嗓门特别大。
风苏道:“我们是官府派来的,听闻您儿媳在成亲当日昏迷,特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大妈一听是官府,语气被迫好了些,同时也带上一些不耐烦:“上次就有人来问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人就突然这么一睡不醒了!”
风苏继续问:“那当时有什么不对劲吗?具体是什么环节出的事?”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家接亲轿子里就睡过去了,礼都没成。”
“那为何你们一开始将新娘还给了娘家,后来又要了回来?”
大妈一顿,声音小了些:“还不都是我儿子要死要活的,非要娶这姑娘,你以为我想啊,我们家根本不稀罕!我跟你讲啊,这姑娘真不是我想要的,我是看我儿子执拗,非她不可,我也是没办法……”
风苏打断她:“方便跟您儿子谈谈吗?”
大妈看了看旁边两个村民,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有些发虚:“我……我儿子在里面成亲,你们进去就是。”
大妈叉着腰往边上挪,身后半开的大门里头暗黑一片,完全看不见东西。
“借一步说话。”隗琅将姐姐拉到一侧,神色凝重道,“他们没点灯啊,是结阴亲。”
!!!风苏震惊地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是!
她回过头低声道,“看来田家一开始是想借未完礼赖掉婚事,结果田不腊死了。”
隗琅顺着她的话道:“嗯,所以又把周岚弄回来做阴亲完礼。”
结阴亲是这边世界的习俗,如果两家人定了亲,有一方死亡,双方同意的话,会采取灯不明,客不入的方式,继续成亲。
所谓灯不明,客不入,就是指成亲当日,像往常一样摆好宴席,只有新郎跟新娘一起在屋内,彻夜不点灯,亲戚朋友都不进屋。
但这习俗还有一点,就是在成亲之时,遇到不知情者询问,必须放人进去。
“要么,长姐在外面等着吧。”隗琅道:“我跟千宣进去就好。”
“怕是不妥。”千宣过来摇着扇子说,“按习俗我们都要进入,如果大人拒绝,这家人以后便不会再与我们好好说话。”
确实,如果问到阴亲而不进,跟破坏没什么不同。
“我还是去吧,也是时候练练胆子。”风苏说道。
“可万一长姐受到惊吓,会不会对你魂里的小鬼有影响。”隗琅仍旧有些担心。
“喝酒发怒不好说,但惊吓不会。”风苏苦笑着拍拍肚子,“我昨夜吓得魂都快没了,它也跟没事的鬼一样纹丝不动。”
隗琅这才退让说:“那好吧,万一长姐有什么不适立刻要说,我护你出来。”
千宣也道:“大人请允许在下走前面。”
风苏勉强扬起嘴角:“只是进个没点灯有死人的房子,死人我见得多,不怎么怕的,你们不要太担心了。”
三人一齐走进屋子,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一股腐烂味夹杂着线香味充斥满鼻孔,风苏闻得胃里难受。
没走几步千宣就停下来:“前面有张桌子,大人小心些。”
“你看得到?”风苏说着,往旁边挪了挪。
千宣“嗯”了一声,塞过来一枚铜钱:“往钱眼看就行。”
“……”风苏接过在手里掂了掂。
身后已经举起铜钱的隗琅语气平静道:“长姐若是不怕死人,看看倒也无所谓。”
风苏揉捏手里的铜钱片刻,缓缓举起。
——透过冰冷的方孔,房内已经没有那么暗,眼前的景象就像穿越前世界的夜视摄像头,只剩下充满噪点的黑白灰。
“大人还好吗?”千宣问道。
“还好。”风苏缓气道,“只是气氛诡异了些,勉强能接受。”
此刻他们正位于正厅,四周堆了许多纸扎用品。厅中摆放着七张方木桌,盖有长桌布,配齐长板凳。桌子上七菜八饭,每碗白米饭上插着一支线香。
而正中间的桌子上,北位朝南坐有一男一女。
女方盖着方巾,一身新衣。
男方脸上贴了一张长方形的纸,上面画了五官。
死人的话还好,但贴田不腊脸上的那张纸可就太诡异了,怎么看都令人心里发怵。
隗琅大步绕过去,惊喜道,“我就说怎么能坐这么直呢,他们身后都支了一根木棍。”
“……”风苏背对着新郎坐到长板凳上,反手指向身后说道:“千宣,你去看看他们。”
“是,大人。”
过了一会,传来千宣的结果:“大人,我们来晚了,女方已经死了,在下可以揭开他们脸上的东西吗?”
风苏道:“揭开一点点瞟一眼就好。”
“好。”千宣又观察了一阵,回复道,“大人,男方身上没有明显伤口,脸部有异,在下在其喉口发现了毒药的痕迹。”
“不是说只揭开一点点吗,你不会把人家衣服都剥了吧?”风苏捂额说,“罢了,是什么毒药知道吗?”
千宣:“这种毒药不常见,在下一时不能确定。”
“嗯,”风苏想了想说,“新娘的衣服别动了,看看是否有怀孕迹象。”
新娘很快查看结束,千宣走了回来,语气平缓地说道:“没有怀孕迹象。”
“只是。”千宣抬手,一只同心玉在风苏眼前晃动,“女方手中死死拽着这个,在下废了好大力气才拿下来。”
这块同心玉!风苏接到手里左右翻看几遍,没错,自己成亲那日,腰上也佩戴了同样的玉佩。只是自己的那一枚,要更重一些。
“隗琅。”风苏朝后喊道。
“叫我何事?”隗琅跑了过来。
“永宁成亲必须佩戴这种同心玉吗?”
“没有这种习俗。”
“那我的那枚从何而来?”
“长姐也有?”隗琅疑惑地说,“不应该啊,长姐那日的东西都是我准备的,我并未留意有这样的东西。”
“把这个收起来。”风苏将同心玉递回千宣手里。
千宣:“大人的意思是?”
“明日你去一趟周岚家,顺便把冉壮壮身上的妖收了,让他调查剩余新娘情况以及有没有这样的玉佩。”
直觉告诉风苏,很可能就是这东西让她们成为纸人的目标。
“哦对了,”她补充道,“如果可以,尽量让他们把尸体挖出来做防腐处理。”
“那我呢?”隗琅问道。
“你负责查我的同心玉是隗府何人所放。”风苏起身道,“这边已经没什么了,我们回去吧。”
但隗琅跟千宣一左一右同时钳住她的胳膊。
隗琅:“姐,来不及了,香燃了。”
“……”风苏回头看去,黑暗中燃起了一个夺目的红点。
结阴亲习俗,如果桌子上的香点燃,就说明死亡的一方或者双方带着宾客过来了,如果在房里有活人,需要共同进餐。
风苏正考虑要不要遵守这个习俗,她手中的铜钱就被千宣抢过去。
千宣:“大人。我们还是坐下来吃完这顿再走吧。”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过,仿佛夹杂了许多细碎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