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胁君下诏
皇城殿内,一老一小两个太监正伺候瑞沂帝白狄批阅折子,近日大雪让很多地方糟灾,案上奏折如山般堆起。
瑞沂帝眉头深锁,见砚台渐干,他转过笔头往上敲了敲,一旁新来的小太监立即拿起砚滴加水,然后继续捏住墨条往砚台中打圈。
“陛下,歇歇吧,您都累了一天了。”小太监说道。
瑞沂帝一直紧绷着神经,听得这话,严肃地拍了下桌子,道:“近来天灾频降,朕如何安心歇息!”
吓得小太监一愣,以为他怒了,赶紧在老太监的眼神暗示下给他换了杯茶。
热茶飘出淡淡花香,见不是茶叶,瑞沂帝有些好奇发问:“这是什么茶?”
老太监代为答道:“回陛下,这是皇后特意为陛下配的安神花茶,里头好些个花奴才也说不清楚,听说都是很辛苦得来的。”
瑞沂帝面色缓和许多,皇后总是这样心疼自己。
他端起茶杯细细品闻,淡香入脑,令得全身都放松下来,久坐批阅的疲惫一扫而光。
继而打起精神,从成堆的折子中再抽出一本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臣启陛下,近日天灾频频,处处逢难,臣听闻水王……
瑞沂帝“啪”地将折子合上,丢到角落,脸色恢复沉闷。
角落里已经躺了好几本折子,都是刚入官道的新人写了弹劾水王的。
这些人现在带着一身抱负为官,最看不得凶残暴戾又只会闲玩的水王,但等以后接触到那位,就再也无人敢吱声。
届届如此,瑞沂帝嗤之以鼻。
“大胆!”小太监忽然喝了一声,“怎可擅自闯入!”
下一刻,他就被老太监火急火燎捂住嘴。
瑞沂帝抬头看,见是殿门打开,逆光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缓步进入。
未通报擅闯宫殿,这样的人,整个瑞安也只有三个,那便是自己的皇兄——水王白君故,以及他两个侍卫。
水王大步跨进殿内,自个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后手指一勾,示意小太监奉茶。
不等小太监反应,老太监立即倒上茶送了过去。
“本王要你做了么?”
水王的声线干净温和,说话一直不紧不慢,但其中满是冰渣子和刀刃子。
老太监听得耳鸣,连忙回道:“王爷,这小太监是新来的,奴才怕他伺候不好才……”
“咣”的一声,他身后的侍卫亮出刀刃!老太监立马跪下求饶,头重重嗑在地上。
小太监还没见过师父这样害怕,也吓得乱手乱脚立马斟杯茶过去。
水王满意地抬了抬下颌,侍卫收刀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今日又有何事?”瑞沂帝打断道,他虽然有些不悦,但未做多大反应。
从懂事开始,父皇就不断教育他,万事莫要惹这位皇兄。
皇兄依旧带着帷帽,瑞沂帝打小没见过他的真容,此刻对方什么表情也看不清楚。
“本王要你下一道圣旨昭告天下。”水王缓缓说道,听语气尚平稳。
“什么圣旨?”
“三日后,本王将迎娶隗府那个流落在外的风苏。”
瑞沂帝一怔,什么?他没听错?水王居然要娶妻?这个已入而立的皇兄可是从未涉足过男女之事……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风苏?!”瑞沂帝诧异道,“就是你之前硬要朕召回的那个?当年那个婴儿?!”
水王没有否定,语气也更冷了些:“怎么,陛下可是想干预?”
谁愿意管他,只是此事太多不妥。
“没有!”瑞沂帝劝道:“但她那等出生,你若娶了让皇家的颜面往哪搁啊?!不如收做其他用处?”
“本王偏要娶了,你们脸面爱往哪搁往哪搁。”水王语气明显不满,“写几个字而已,莫非还要给陛下宰几个人助助兴?”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侍卫再次拔刀,明晃晃的刀刃从小太监脖子上划过,红色溢出。
“住手!”
瑞沂帝喝停侍卫,脖子被抹了一半的小太监惊恐地捂着伤口,浑身抖如筛子。
瑞沂帝不喜欢水王将他的宫殿弄脏,每次不管打扫得多干净,好几天都还是觉得整个殿内都充满血腥味,令人十分难受。
他叹口气,朝身边老太监挥手说:“去,准备诏令。”
……
雪停湖水解冻,天晴朗笑飞扬,永宁永远是喧闹繁华的模样。
自隗府出来,隗琅就跟个导游似的,又是微笑服务又是认真讲解,带风苏一路领略着都城的大好风光。
两人走遍坊市,购置好日常用具,而后风苏又选了些都城的特产让寄去老家。
一路过来走到哪吃到哪,都是隗琅付的银子,周到得很。
此段时间,隗琅是她见过的最不合常理之人,对自己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倒不是因为年少单纯,相反看得出他为人处世极其圆滑,就像是一个活了很多年,活得通透的人。
岁数小,但心智绝对成熟。
“长姐,”隗琅让她稍微等会,而后走到街摊买块烤糕递了过来,笑道,“可知我第一眼见到你,还以为是哪家大小姐呢,没想到是我家的,我居然有个相貌如此之好的姐姐。”
风苏毫不客气大口吃着,塞了满嘴回道:“你还真会夸人。”
隗琅道:“我可没胡说,尤其是长姐这对桃花眼啊,可勾人了,难怪水王见了也要娶你。不过水王残暴,长姐当真不怕吗?”
说到这事,风苏噎了一下,缓了半天才回答说:“怕,但没办法,我是被胁迫的。”
隗琅虽比她小三岁,但个子长得差不多,一双眼睛带着调侃直视过来:“可是啊,长姐最后还是答应了,还这般自若。”
哪里是自若,一路上吃吃喝喝不少,都是化悲愤为食欲了。
风苏:“我不过是嫁个人,其实也就那么点事,若是坚持反抗,会有何种可怕后果不说,我的养父母必定难遭一劫,我不想他们因我而死。”
“原来如此,”隗琅肃然说:“若是长姐遇到困难,一定要与我说。”
风苏笑了笑,掰下块糕分到对方手里。
又逛了会,隗琅突然挨近,指着身后小声说道:“后面。”
“嗯。”
风苏早就发现了,从隗府出来就一直有两拨人跟着他们。
其中一波风苏在隗府见过,另一波服装与水王身后的侍卫很像,看来隗子父和水王都对自己不放心,居然还派人跟踪。
风苏苦笑一声,继续埋头吃她的烤糕。
隗琅皱着眉头说:“今日这事情,恐怕都赖父亲。”
“怎么,父亲做什么了?”风苏问他。
“当时你母亲的案子平反,皇帝召你回来,”隗琅压低声音说,“我见父亲愁眉不展便多了些留意,结果没过多久,就发现他偷偷去见了水王。”
“嗯?”风苏一时来了兴趣,所以呢?
隗琅:“他是断着腿回来的,却反而心情极好的样子,我估计啊,他可能是担心你受我母亲欺负或者怎样,与水王达成某些条约,比如用一条腿换了水王娶你。”
风苏道:“一条腿就能换水王娶个人,水王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吧?”
隗琅嘴里咀嚼着食物,眉眼略弯:“也许当时水王没有完全答应,推脱说见到你再考虑呢?然后见到长姐美貌,便一时乱了心。”
风苏沉默地低下头望着手中烤糕残渣,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水王三十多年未曾婚娶,见过比自己好看的人肯定多了去,怎么会因为容貌下定心,这其中肯定另有玄机。
半天逛下来,即便是腿脚练过的风苏也有些疲倦,她停下来说道:“天快黑了,先吃晚饭吧。”
隗琅也停了下来:“家里怕是没有你的晚饭,这样好了,我带你去永宁最大的酒楼,吃里面最好吃的菜品。”
猜到了长公主不会那么轻易接纳她,还好有这个便宜弟弟在。
风苏:“那睡觉的地方会有吗?”
隗琅笑着拍拍她的肩,满脸义气:“若是家姐不在乎那些陈腐礼数,我将偏房让给你睡。”
风苏莞尔一笑,她一穿越的,还真不在乎。
国都永宁最大的酒楼,名为夙夜楼,由好几座金瓦飞檐的楼阁相接而成,中间廊桥相接,下有游湖。
天未黑楼檐下就亮起所有灯笼,照得天地湖面一片金光。
吃酒游玩之人很多,桥上熙熙攘攘。好在湖水解冻,可乘小船缓缓淌过去。
风苏坐在船里随波悠悠晃晃,一心研究手里的扇子。
——黑铁制成,精细无比。
隗子父告知,母亲名叫风琉,此扇名为折苏,所以她叫风苏。
原来不是被丢到野外再被人捡,而是被隗子父亲手送给养父母的。
原身若是知道会好受些吧,她倒是不必改姓隗了。
风苏收好扇子,抬头望去,隗琅站在船边上,正拿剑挑着水玩,浪花起,磷光点点。
酒楼内更是好不热闹,中间高台上美女弹唱,四下宾客满座,寻无虚席。
风苏环绕一圈,说道:“都没位子了,要不换一家吧。”
“长姐不知,这家店真正好吃的啊,不在这里。”
隗琅拉着她绕到角落,跟小二耳语几句,然后他们就被带入地下,一条长而黑暗的甬道出现在面前。
顺着甬道前行,终点是个地下楼阁,里面的陈设比上面是有过之而无不足。
隗琅带着找个中意的地方坐下,然后点上一桌好酒好菜,两人吃喝开来。
“看不出长姐瘦瘦弱弱的,还挺能吃。”隗琅打趣道。
风苏大口喝酒吞肉,都没时间回他。
隗琅又说:“姐,你看那边。”
他指的是前方空出的一方高台,周边以红木围栏相隔。
风苏只是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她又埋下头继续大口吃肉。
隗琅道:“这里有个说书的,每天说些奇闻异事很是受欢迎。”
“哦。”风苏是个看电视长大的孩子,对于说书这种表演模式兴趣不太大。
但隗琅显然性质满满,已经放好了碗筷坐得端正。
“时间到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得一花甲老人穿得干干净净的,搬着自己的木案走上台去。
扇子一开,醒木一打,老人中气十足地道:“诸位客观,今日我要讲的故事是:鬼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