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计平贼兵
张武虽中了一箭,可他麾下足有数百人,想要将其拿下,难也。
若为保险起见,将其一箭射杀自然是最好。但黄轨欲使放虎归山之把戏,如此则须仔细计较。
毕竟人无伤虎之意,却难免虎有害人之心。如今张武便如猛虎,伏之不易。
黄轨沉吟间,正好瞧见身侧之姜永,其手中握着一柄环首刀,恰有冲锋之势。黄轨沉思片刻,忽然计上心头。
便拽近姜永,附在其耳旁轻声低语。听得姜永一愣一愣,直露出一副惊恐模样:此子好胆,这般与虎谋皮,反不怕误了性命?
那厢张武忍着痛楚,招呼半晌左右却不见人影。他便心知前方礁石之后,必然另有伏击。只是不能断定所伏之军,到底数目几何。
张武不敢轻身犯险,便嘶起声来,冷冷说道:“武在江夏地界,向来颇有些名头。往来豪侠莫不倾心相交,是以江湖之间多有朋友。
今者武统领部曲,乃为捉拿叛逆,不意与州府为敌。不知是阁下是否能卖个薄面,将秦谦擒来,双方既罢兵解斗。
否则某麾下士卒甚众,优势在我,阁下便是藏在暗处里,亦是难逃一死。”
张武所言,连哄带骗加威胁。乃是他见伏击之人半天不肯现身,便觉州府兵卒必在少数。
因此,张武之言,便只是试探一番。不论其后进攻或是跑路,都留了一线后路。
果不其然,待他言讫,便见一员胸襟开阔之壮汉站起身来,目露凶光,指刀说道:“张武,你已被吾包围了。还不速速放下刀兵。若再做顽抗,必叫汝小命不保。”
被汝包围?
张武闻言四下张望,除了眼前这些兵卒,与一众孤零零之礁石外,只有江涛拍岸之声。
此人,当真是放了一个好大响屁。
张武一阵冷笑,可惜恰好牵动其腰伤,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许久才顶着冷汗,恨恨骂道:“泼才,也不看看如今甚么局面!
汝虽长身雄武,又使得一手好箭法。只不过,阁下以为凭汝区区三十余弓弩手,便能将某缴械?
亏某前者还以为汝算得一员好汉,不想却与那秦谦一样,皆是蠢如猪狗之人。”
姜永听罢,与秦谦对视一眼,二人眸中各有怒色。
姜永冷眸看向他,愠道:“张武,大言不惭之徒。汝徒能逞口舌之利,可敢与吾厮杀一场?”
“呸,直娘贼,使得好算筹。”
张武唾一大口,冷笑道:“某从不与人单打独斗。儿郎们,奋勇向前,与我将此人剁……”
“谁敢?”
未等他说罢,姜永一口喝断:“往前一步者死。”
其言豪迈,声动百步,宗贼们闻言果然各自丧胆,个个裹足不前。
张武回首望去,见兵卒皆无勇气,且各怀忧虑,不禁气火攻心,在阵前点起兵来:“张全,汝往前走十步,又能怎样。”
阵列前头,果有一青涩小卒脱离步众,蹑手蹑脚向前踏去。此人,想必就是张全。
他小心行了一步,安然无恙。待脚步立稳之后,张全心中惧意大减。他迈开步子,作势便要迈出第二步。
“嗖”一声箭射而来,便见血花四溅。众宗贼打眼看去,只见一只羽箭正中张全脑门,将之头骨射穿。
遂即,其生机肉眼可见般消逝。而后身躯摇晃,直挺挺砸在地上。
宗贼们各提起一口凉气,大气不敢出。
大雪滩前,突兀静音,只剩涛声。
这一切,自然是黄轨之把戏:便是要让张武意想不到,然后击溃其心理防线,逼迫他自觉放下兵器。
果然,张武见状之后, 心中开始摇摆。他虽然总有明悟,礁石后所藏之兵卒,数目必不多。
然而话虽如此,张武却冒不得险。
姜永适时又怒吼一声:“何不速速丢下兵器,更待何时?”
此言一出,果然便有不少宗贼士卒手中兵器握之不牢,猝然掉落在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张武心中亦犯起难来:进则有险,退则无备,这倒叫人左右为难矣。
黄轨乍见,便知张武之心理防线, 只差临门一脚。当即左手一压,示意其余士卒拔刀拍石,口中长啸,发出震耳欲聋之声。
礁石围成半圆,有类回音石壁。“杀”字喊声,伴着刀石击打之清脆,又恰好被来回传音。使宗贼不知人数几何,顿时心惊胆寒。
宗贼部众不少人甩开兵器,拔腿便向战船方向狂奔。更有甚者,被吓得跌坐于地,屁滚尿流。
张武心惊,眼睛瞪得好似铜铃,望着两侧礁石怔怔出神。
姜永见状,舞刀跳到阵前,口中喝着“张武匹夫,将命留下”之语,直取张武。
张武尚在梦中,待姜永杀到眼前时,躲闪不及。好在身侧两个小卒提刀来挡,加上姜永并无杀他之心,因此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等张武醒转过来,便见姜永一刀劈飞两颗斗大头颅,洒了他一脸热血。张武心中大恫,眼前一花,竟不知姜永如何做到一刀劈飞两颗头颅。
他不及细想,挥刀与姜永对了两刀。
第一刀便没能防住,被姜永劈歪了身前宝铠。第二刀更是被劈麻虎口,手心渗出血来,疼得握不住刀。
好家伙,当真好家伙,这是甚么刀法?!
张武冷汗陡生,再无战心,只剩下亡命之念。他撤进卒伍,拽过身前数个小卒挡刀,飞也似的向战船跑去。
姜永寻他不得,又被宗贼围住,左右无法,只得与敌战成一团。
黄轨见之,便命所伏士卒一哄而起,挥着环首刀冲到阵前。宗贼军心为之溃然,再无战心,纷纷争前恐后、撒腿狂奔。
伏击之目的,旨在活抓张武,并缴械其所部战船用以渡江。今若使张武走脱,确实已达目的。怕只怕张武记恨于心,其后在江心使坏。
因此今日必不能叫其过江。
眼见张武亡命奔逃,且是被一群宗贼簇拥,向战船跌撞而去。人群之中,黄轨不好发箭,遂朗声说道:“今日能留下张武者,赏百金。”
张武闻言,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惊掉赤盔。
百金之巨,顿时使州郡兵卒士气大增,皆出死力。宗贼丢盔弃甲,纷纷缴械。
只见那一员名秦谦之壮士,瞧见张武亡命而逃,忽然爆喝一声“张武,那里走”,便飞身扎进人堆,只往张武冲去。
秦谦刚猛,如下山之虎,赤手空拳,打得宗贼尽数脱力,纷纷让开道来。
其脚下天罡碎步,奔走如风;他手上蛮牛力气,专打硬汉。
胸前胆气,横生两枝板肋;怒火中烧,要将天地拆罢。一对铁手,白刃里脱刀矛轻易;两只虎目,平日间叫直视不能。
何须名号称龙虎,自是人间一陆吾。
那一团宗贼散兵如何抵挡得住,被秦谦三拳两脚,打得摇摇欲坠。半响,一阵求饶声起,便见秦谦拖着张武出众而来。
张武被擒,宗贼们不再困兽犹斗,纷纷长出一气,丢下手中刀矛,自发立在一旁。显然,他们早有降意。战事到此,终于落下尾声。
黄轨见状,先叫姜永领十数人守住战船,又让傅声带着数十人卸去宗贼甲胄,又将他们赶离此处。
诸事妥当,黄轨这才看向秦谦。
只见秦谦虽捏着张武如提鸡子,然浑身浴血,显然亦受伤极重。
黄轨不由腹诽:好家伙,此番你若是不出一丝血,当真以为你是天神下凡也。
黄轨急忙让身旁士卒替下秦谦,将昏迷之张武押在一处礁石上。亦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张武凹陷之脸颊,显然是重重吃了秦谦铁拳。
黄轨咂舌,哑然叹道:“小生黄轨,见过秦壮士。秦君天生神力,是轨平生仅见,真可谓英雄也。拳打宗贼乱兵,令人叹为观止。
然刀兵无眼,今见秦君浑身浴血,显是受伤颇重。我营中有上好金创药,这便取来。”
当即招呼过黄定,唤其将药物取来。
金创药,十分罕见,止血化淤确有奇效。至于其药理,非黄轨所能懂。
总之,此物只有达官显贵方能用之。如黄轨手头之药,实乃寇铁所赠。
今见秦谦,黄轨起了爱才之心。他叫秦谦受了创伤,唯恐折在此地。此时莫说是金创药,便是金丹,黄轨也搓得出来。
秦谦听得黄轨言语,亦见礼答道:“在下柴桑秦谦,表字无益。本是富贵殷实人家,可惜数年前家遭横祸,因此流浪荆襄。
谦少时习武,故而粗通拳脚。然微末之技,难登大雅,实不敢受黄小郎君谬赞。说起来,今日若不是小郎君相救,谦命休矣。”
黄轨闻言,心中恍然:听此人言语,甚有条理,必然授过诗书。他今日落到这步田地,想来亦有些故事。
便叹道:“秦君不必见外,你我萍水相逢,便是江湖有缘。今日路见不平,轨不过拔刀相助而已。
天下丧乱在即,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似秦君这等英雄,早晚要名动天下,轨虽微末年齿,却不能眼睁睁见英雄蒙难,为草贼所害。
且秦君抓来张武,乃是大功,适才百金之赏,轨即命人取来。”
此言,黄轨说的情真意切,叫秦谦唏嘘不已。他心中感动,险些跌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