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兵围罗县
罗县已被苏代围得水泄不通。
城中百姓初时多有震恐,流言四起。好在区童以县长刘泌之名出榜安慰,又亲斩数员煽风点火者,终于使县中局势趋于平稳。
区童又向数家县中大户晓以利害,细说城破之后,苏代必然纵兵劫掠。数位家主信以为然,共出门客家丁两千余人,协助守城。
区童又在酒肆茶坊动员,募得一千余青壮,并前区家死士,共计得四千余人。区童分为四部,使防守四门。区童亲率一部,在南城上周旋。
苏代大军被阻,不得进城。
苏代便多次向城上喊话,只要打开城门,保证与民无犯。若是区童一意孤行、冥顽不灵,城破之后片甲不留。
然而区童并不答话,只在城头竖起一面旗帜,旗上“太守张”三个赤字,随风招展。
区童之志,不言而喻。
亦让苏代陷入疯狂,誓要取区童头颅斟酒。因此,下了一道于外人看来、极不明智之军令:“前军听令,向前一百五十步,往城上抛射。”
苏代军卒,多是宗贼、流民组成,其中大半健儿衣不着甲,只有几片破碎葛衫蔽体。且他不事生产,多数军卒连称手武器都无一件。
毫无防御性不说,进攻性亦大大不足。
当然这也是大汉多数宗贼之处境。如苏代此前与黄巾交战时,双方能用镰刀斧子厮杀一场都算难得,多数情况都是拾石子抛掷、草叉互怼。
因此苏代前部得令后,蜂拥来到城下不远处。手上有弓箭者便抬头乱射,无弓箭者,则随地取石子向城上掷去。
箭矢稀稀落落,能飞过女墙者十之一二。而那石子,则更是多数砸在外墙上。稀松平常之攻势,倒引得城上守卫放声大笑。
几轮无效进攻后,苏代所部已呈现精疲力竭状况。再加上多日未曾饱腹,不少健儿竟在城下长吁短叹,原地打起坐来。
这是什么阵法,区童哭笑不得。他一声令下,百余族中死士齐身俯射,数息之间,城下精壮便死伤数十人。所剩者轰然作鸟兽散,相互推搡夺路,踩踏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城上又是一阵大笑,皆以为苏代如此不堪之兵,罗县城墙哪怕再低上一丈,也可高枕无忧。
数个罗县大族首领更是有恃无恐,心中起了小视之念,竟然建言区童打开城门,他们要率兵直冲彼阵,斩了苏代头颅回来作尿壶。
区童闻言一阵恶寒。他是谨慎之人,断然做不出如此鲁莽行径。如今兵心可用即可,何必再出城接敌,做无谓牺牲。因此断然拒绝。
且区童知晓:苏代用兵多年,乃是军中老革,其部众又怎会如此拙劣不堪?此必是苏代示之以弱,藏拙而已。如此,何不以不变应万变?
区童所料不差,苏代以孱弱之兵进攻,只是想试探城中底细,当然也是骄兵之计。
实则苏代早已一面令士卒就近伐木造梯,以做升城之用;一面命凌操领兵两千,去将罗县周遭乡亭洗劫干净。
罗县自不量力、螳臂挡车之举,令苏代深恨之。既然区童要做忠臣烈士,苏代便成全他,因此对凌操下了死令:石要过刀,草要过火。
此令已无人道,然凌操依旧按住心中震恐,提起军马便向罗县四野扑去。
凌操乃斗将,擅长冲锋陷阵,每战常登锋履刃、舍生忘死。在他眼中,苏代所言,无可无不可,自己只要遵行即可。
如洗劫之令,足可谓荒唐。凌操即便心有抵触,但他一旦领命,便会不折不扣、死力完成。
盖凌操之于苏代,大不同于邓当。
邓当乃是柴桑宗族大家之后,早年纠集乡里青壮,以部曲士众委身苏代。其与苏代虽有上下名分,实则却是雇佣关系。
而凌操则是苏代之隶属。
凌操早年以胆气闻名郡县,不蓄家资,多救疾苦,专好打抱不平之事。因此惹上仇家不少,时常外出避祸。
中平末年,凌操拖家带口、自余杭避祸吴县。路中,为县里数十恶霸围堵,又适逢凌操之妻生产,可谓命悬一线。纵然凌操奋勇抵抗,但势单力薄,情势陷入危急。
正是苏代在紧要关头伸出援手,挥军围杀恶霸一方,这才保下凌操妻、子。其后,凌操便将性命托付于苏代,随之转战各地,每战用命,以报当年救命之恩。
苏代策马立在罗县南门外一箭之地,眼巴巴望着城上区童怒气填胸。
在他眼中,区家子之恶,一个甚于一个。
前者区晋欲效张仪苏秦之事,摇唇鼓舌,骗得他调动兵马,远来罗县。却被区童所阻,吃了一场闭门羹。劳师动众、功亏一篑。
后者区童更是吃了豆腐铁了心,属顽石一块。苏代好说歹说、各种威逼利诱,区童就是不献城门。
哪怕是区童本家叔父区晋,在城下哭丧起嗓子,劝说了一个晌午,区童亦不为所动。
苏代切齿痛恨,以为区氏之人存心相戏。便有意斩下区晋头颅,抛上城去,引起城中恐慌。也叫区童知晓,与自己作对之下场。
孰料区童竟抢先一步,弯起强弓,趁喊话间隙朝区晋满射一箭。若不是苏代眼疾手快用刀削掉,恐怕真能将区晋射死。
此箭乃是区童有意为之,不过是想救区晋性命而已。苏代果然中计,他瞧见区童有杀区晋之心,当即对区晋消去大半恨意,暂时将其性命寄下。
区晋不明所以,便在死神手中走了一个来回。等他反应过来,不仅不感激区童所为,心中反升起一丝疯狂,认为区童恶于苏代。
区晋也在心中,斩掉对区童所有希冀。以他自以为之周密妙计,加上区氏从中斡旋,本来攻下区区长沙一郡,不在话下。
可惜区童蠢如猪狗,将原本大好局面活活葬送。区氏,难道真是天要亡之?
如此,不如再疯上一把。如此腐朽乱世,如若吾区氏尚不能存,要之作甚,不如毁之。
区晋遂向苏代建言:“罗子县虽是小城,仓促难以攻破。将军若只为尽取县中仓廪、府库之辎重,不如依某之言——
将城外黔首捕掳,押在城门前。若彼不从,日杀百人。城中惧怖,旦夕可下。否则——”
区晋看了看苏代阴晴变化之神色,试探道:“罗县弹丸之地,将军取之何益?
不如领军疾行至玉石矶处,让快马告知凌操将军,命其攻破城外坞堡后,押粮五日在玉石矶会合。
我区氏早已在湘水对岸布置舟舸数百,可助将军南下,如此不用一日夜可至临湘。
张羡,昏碌之辈,其新领太守职位不久,民心不附,急卒难备,又有我区氏为内应。到那时,长沙便是掌中玩物,旦夕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