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晚自习前，蒋安趴在桌子上，脑袋左滚来又滚去，蔫蔫地念叨：“好饿呜呜呜。”
蒋少装可怜，杀伤力实在太强。
班里的女菩萨统统围在少爷面前，左递过去一块奥利奥又递过去一块德芙。
蒋安叼着饼干美滋滋的，突然想起什么，清透的眼波转啊转啊，颤颤问道：“你你们洗手了么”
众女嗤鼻：“不吃给我！”
蒋安巴巴摇头：“吃吃吃！真是，这么凶……”
彼时良子笑得满眼宠溺，起身，打来了一杯热水，放到蒋安桌上，众女莫名，蒋安挑眉。
良子伏过身，细腻的角度，脊背的流光倾泻着柔和的光芒，伸手，抽出蒋安嘴里叼着的一块奥利奥，放在热水中泡了泡，然后，笑着喂了回去。
众女装作一致干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蒋安微微扬起下巴，朝身后靠去，森然了凤眼。
良子摆手---“咳咳，你们蒋少胃口不好，饼干太硬。”
舒晨笔刷哗哗哗，一五得五，二五一十，三五十五，四五二十，五五两个二百五==。
蒋少爷的架子大，嫌弃公交不干净，老爷子宠溺，派了专车接送，潇洒了少年。
小宝泪眼，瑟瑟站在公交车站，望着阿然，愤愤不平：“这群老头一点也不一视同仁！”
阿然拍了拍他，一脸同情---“小宝，你慢慢等吧，我先走了。”
语罢，扯了校服外套。
一辆改装的摩托爆发着轰鸣的引擎，车上的黄发男子痞气十足---“阿然少爷，鹏爷说可好久没见您了。”
阿然矫捷地翻身上了摩托，伸手接住那人递来的头盔，潇潇洒洒，扣上安全扣，绝尘而去。
晚饭依如往常般丰盛，四荤四素，外加一盅每日不同口味的鲜汤。
宽宽长长的桌子，木头是上好的黄花梨。
蒋安在老爷子慈祥宠溺的目光下不急不慢地搅着碗里的勺子，舒晨规规矩矩的坐在他的左边。
余光望去，少年清朗的线条柔和而生动。
本就穿着洁白如玉的衬衫，洗澡后竟只稀松系了几颗扣子，露出嫩白细腻的脖颈，熨帖的衣缝间隐约着起伏的弧线。
蒋先生许是刚刚下飞机，眉目间竟有几分困顿，见蒋安一副不好好吃饭的模样，放下筷子愠道：“好好吃饭，总是搅着勺子做什么？你看舒晨多规矩。”
末了一句还未容她迟缓，沈玉莲忙堆笑接过：“是啊是啊，快吃吧，再搅都凉掉了。”
少年勾着白皙手腕，漫不经心地舀了满满一勺：“行，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爷子一脸不满的迁怒蒋南国：“他爱吃就多吃，不爱吃就不吃，你平日也整天不在家吃饭，我又何时唠叨过你什么？”
一时间安静，谁也不敢接话。
老人放下手中的银筷，又道：“改日把你妹妹一家都喊来吃饭，若是看见戴先帮我说一声，别总那么忙，孩子还要不要了？他们孟家也只有良子一根独苗，若是都不想疼就我疼！”
舒晨悄悄放下汤勺，把手平整的搭在双膝。
蒋安离她不过半米，低垂的目光竟也将桌下的情景瞧的真切，少年的腿当真修长，此刻竟也漫无目的微晃。
蒋先生抬手接过丫头递来的餐巾：“戴先工作忙，若是改日见着了，我会说的。”
见老爷子不动声色，又将目光放回蒋安：“功课可还跟的上？你这么大了，也不似小时候了，做什么事都要上点心，别整天一副玩世不恭，多学学良子。”
蒋安挑着碟子里的青菜，眼光专注的像要把菜叶看出虫来，一边挑着一边听着，也不搭话。
一餐佳肴，吃在舒晨嘴里，甚是忐忑。
半夜，舒晨口渴，随手拾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踱步下楼。
恰逢窗外风声鹤唳，暗无星光的边际混沌一体，茶水间里清清凉凉。
舒晨打开冰箱，抬手夹起两颗冰块放入杯中，嘴唇熨上杯沿，掌心已然附在百叶窗鳞栉的格片间。
有风袭来，掌心微凉。
侧耳，迎来一声慵懒的语调---“给我也来一杯，不加冰。”
微惊，舒晨手中的杯子抖了抖，差些洒出水来。
定神后怦然转身，只见蒋安杵着下巴委屈的歪在吧台上——“风太大，我睡不着。”
舒晨无奈，挑了个通体晶透的新杯子，不多不少盛了半杯，推到他面前。
盈盈白炽下，少年的喉结在白皙的脖颈上下滚动，狭长的眼睛昏昏眯着，睫毛翘长，微微颤动。
舒晨目不转睛，面前少年喝了满满一杯清水。
她便笑着，正要拾起杯子，却被那人瞬间压了手腕。
蒋安勾唇，一抹嫣红，语气饶有几分玩味---“明明会说话，一直忍着不累吗？”
蓦然间，她的身子微微颤抖，骨骼拉扯，血液倒流回心。
窗外的风，竟也悄了声息。
曾经以为，没有在乎就没有绝望，歧流断脉中的温柔情，跋山涉水了千年，那枚暗红的结痂却依然泅不到岸。
舒晨眯眼，弯弯了睫毛。低头，从容抽出手腕，细心的将杯子清洗干净收入柜中。
少年唇角微挑，半眯的凤眼，深眸皎暇。
每晚躲在房间抽泣，小声喊着爸爸妈妈，扰了本少爷多少黄粱美梦？
见她抵死不认，便也淡笑，澄澈的眸光投去，声音确是软软的带着一丝疲惫：“晚安。”
舒晨点头回应，正欲起身，蒋安却翻身将她压倒，后背碰上冰凉的台面，惊如触电一般。
来不及反应，少年的吻便稳稳的覆在了她的唇上。
附着在洪流中的所有绮丽，连带着那日春闺帐中的年年年轻，一并搅入了咸湿的口腔。
少年的红润舌尖，细腻舔过她的温热，带着丝丝甜腻的湿濡。日后每每念起，她便羞于那时的想法，用冷子月的话说：“什么乱七八糟，明明就是四个字，技术很好！”
只是那时，尚未尝过情窦初开，还不晓得荷尔蒙的催化是否真的甜如蜜糖，只觉心头发紧，小鹿乱撞，两眼冒着金星，便轰轰然的落入那人的圈套。
舒晨如梦惊醒，一脚踹上那人，唇齿分离瞬间大声骂道：“你滚开！”
蒋安泪蒙蒙，捂着命根儿，抬头便是一副无辜的表情：“你丫太狠了……”
而后皱着眉心直起身来，竟咧开一个胜利的微笑：“不过，你骂人的声音……嗯，很好听。”
次日午饭。
小宝叼着勺子，歪头，摸了摸舒晨的饭盒，挑眉：“你怎么总是自己带饭？一到中午菜都蔫了还怎么吃？”
抬头，对着蒋安龇牙---“丫的！你们蒋家是不是总虐待晨晨啊？怎么总给她带剩菜剩饭的？”
蒋安玩味，笑得花枝乱颤---“小宝，敢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想本少爷今晚再好好疼爱疼爱你呀？”
阿然良子一脸欢畅。
小宝嗤鼻，不顾那人恶意打趣，仍然笑看身边女孩---”舒晨，以后午饭跟我吃，保证顿顿不差大鸡腿儿！”
舒晨泪眼，巴巴摇头，鬼使神差开了口---“不了吧。”
几乎瞬间，眼前几人齐刷刷的掉了勺子，只有一人若无其事的歪在良子身上玩着手机。
邱丁然目瞪口哆---“你、你、会说话了？”
宋元宝喜出望外---“晨晨！！你会说话了！！！”
孟佳良温声含笑---“你会说话了？”
三个面容俊朗的少年几乎同时投来灼灼目光，粲然聚焦，舒晨讪讪的，轻轻颔首，掌心攥开了汗。
埋下去的眸光，是不敢看向那人的昨夜之吻。
多年以后，那个画面几经回味却仍不失生动。
一个温吞傻气的女孩在蹒跚的岁月里慢慢张了口，质朴的语气，温柔的包被，用最温和的姿势与时光做了一场经年的对峙。
彼时那个少年眼波流转，唇角含笑。
流转，转出了此去经年，含笑，笑羡了四季繁花。
课间，舒晨拿着水杯去走廊打水，小宝像牛皮糖一样粘着她:“晨晨！你再说两句让我听听！让我听听吧！”
小宝泪眼，楸着她的校服袖子不撒手。
舒晨无奈，叹了口气，糯糯道道：“小宝哥。”
末了一字，小宝心花怒放。
三楼的水房坏掉了，课间，学生统统拥在二楼。
远远望去，一堆一堆的人儿嬉嬉闹闹打作一团，校服全都一小块一小块的挂了湿。
排队到她，满满整杯开水，小心翼翼地拧了盖，抬脚没走两步，平空传来一阵银铃窃笑。
细思之下，也有几分讥嘲----“听说哑巴会说话啦？给小姐我说句来听听！”
回神之后，猛一转身，却被某人故意撞倒在地。
滚烫热水没入鞋子，须臾一阵钻心。
舒晨抬头，望着迎面站着的邱芷，和她身后的两个大码女孩，一时无语。
但偏偏，戏码无情，又加一出。
“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温柔安慰，继而转身对视傲然少女---“邱芷，你这样做可不好哦。”
面前女孩，披肩秀发，戴着精美发箍，熠熠着晶莹的水钻，两个浅浅的梨涡坠在唇边。
邱芷惊怔，半响，冷冷扯住一抹不屑：“温可可？原来你也回来了，不过，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于是，从传统意义上来说，这两个碧玉年华的小妮子才算的上是真正的棋逢对手。
只是，彼时的她被开水烫的脑袋冒烟儿，还未来得及消化她俩为何针锋相对的锱铢细节，拐角便迎来了几个少年年轻活力的朗朗笑声。
一颗篮球悠悠然的滚到了她的脚边，粘着破土的清新。
阿然莫名，顺着双颊不停滴汗。
一旁，蒋安森然着眼睛，汗湿了大片衣衫。
良子微喘，一目了然。
邱芷立刻扑到少年身边：“蒋安哥哥，你可以打篮球吗？这么激烈的运动爷爷知道了不会说你吧？”
语罢，伸手递了两张纸巾，是女孩子的常用款式，散着微微薰衣草香。
一张，递了蒋安，另一张，却指向了良子。
阿然翻着白眼，这还是我妹妹么？
良子谢谢接过，却失了笑意。
蒋安没接，目光却是看向左侧，忽然而来的强大戾气，几乎，惶了众人。
温可可笑笑：“蒋安，一个月不见，不会就忘了我吧？”
冷凝的空气里，良子阿然，同时噤声。
蒋安言语寡淡---“忘不了。”
良子一惊，几乎忘了脚边女孩。
这傻闺女也真是，还不赶紧自己麻溜爬起来，搁她日后的自圆其说---一下子出现那么多的主角，还不是忘了爬起来了，光顾着掰扯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良子刚要伸手，蒋安抬脚上前，目光直直望向舒晨：“地上舒服？还不愿意起来了？”
言语之间，冷冷撇了一眼摔在一旁的水杯，目光淡淡的，一脚踢开。
随后，弯身，捡起篮球，懒懒散散消失在了众人视线。
良子囧，一把拉起舒晨，动作温柔似水。
这画面，看在邱芷眼里，愤懑了眼波，平添几根倒刺。
杯子坏了，本来没有摔坏，却被蒋安一脚踢到墙根。
舒晨坐在位子上，鞋袜里传来的湿儒份外恼人，加之怎么也拧不上的盖子，几番下来一脸丧气。
良子无奈，目光却忐忑落向那人，安静的侧脸，仰靠在身后的学习墙，高耸鼻梁，嫣红薄唇，狭长凤眼，一切的一切，清透着山雪肤色，那么的美。
蒋安，佯装，假寐。
小宝没去打球，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副莫名其妙。
于是，像只卡拉一样巴着她的桌子，一脸不解：“我再送你一个吧？金的？银的？还是水晶的？”
她便只当他在打趣，岂料转天，小宝当真带了一个新杯子。
舒晨打开小盒，金光闪闪，熠熠生辉，竟真是通体的黄金。
舒晨小手一抖，生怕别人看到，忙推进小宝桌里，掩声道：“快收好，丢了要坐牢的。”
小宝却噗嗤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放心吧，是镀金的！从我爷爷书房偷来的，据说是什么荣誉功勋的奖，国家给的，我爷爷宝贝的不得了，他家老头也有一个！”
说着，指向一旁。
彼时蒋安，轻柔碎发漾着晨风，慵懒神情，一手搭在窗台，侧身靠着胳膊，凤眼半眯，专心看着漫画。
当真几分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