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这两日,小花妖们的伺候水准明显下降。不仅频频出错,有的甚至喊到名字都反应迟钝。
“该动手了。”柏影如是说道。
刚才不那样,又怎么逼她们,不,是他们……滚得远远儿的。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赶他们出去,但只有这种,不至于打草惊蛇。
仓促之下安插的细作,很容易就露出马脚。从人界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忍冬就发觉了。
一向要美的桑紫,怎么能容忍自己那么邋遢。
她取下头上颇有些重量的头面,没好气地问:“对付些小喽啰罢了,想动手还不简单,值得你为此专门说一声?”
“凡事都得商量。”他靠过来,帮着解下腰带。
忍冬杏眼微瞪,打他的手:“你还真脱啊。走走走,我自己可以。”
他住了手,目睹她自己脱去繁琐的礼服,又把原来的外衫穿上,呵笑了声:“屋里三四个大老爷们儿杵着,从白天到黑夜,一直要把你伺候到上床休息,这你不犯忌会,反倒跟我急着撇干净。”
忍冬“啧”了声:“声音那么大也不怕听墙角的?怎么这脾气见长了呢。是谁说的,从没跟我板过脸,你去拿镜子照照,你那脸都能蘸墨了。”
他越说越给脸色:“这礼服谁帮你穿的,那个冒牌货山茶妖?这王八羔子动得手,我动不得?”
“行,你动得。”忍冬拿起腰带递给他,“算我两头吃亏。来吧,柏影大哥,帮我绑个腰带。”
“柏影大哥?”
“嗯!一下子把辈分给你拔上去了,更显得敬重。啊——你要勒死我!”
柏影松了些力道。但咬牙的力道非但没松,反而更重了,使得他的口吻听起来,像跟仇人对话似的:“你想跟着他这么叫?”
“我跟着他?”忍冬笑了,“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要是乐意,别说‘柏影大哥’,我一天喊你八百回‘小影子’。”
他极敷衍地绑完腰带,一把将她推去了柱子。忍冬未防他突然发疯,撞得皱了眉头,疼:“好啊,不光是黑脸,如今这暴脾气都往我身上发。”
柏影一个跨步逼过来:“两头吃亏……什么时候我帮你绑个腰带,算你吃亏了,嗯?”
“……我嘴瓢了。”好女不吃眼前亏,忍冬错认得极快,“应该说,能让名动妖界的小火凤凰帮我绑腰带,是我的荣幸。”
他的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到安慰。屋里一时安静,只闻得彼此的呼吸声。少顷,柏影往后退开,眸光沉闷:“算了,办正事吧。”
她揉揉肩膀:“嘁。”
没一会儿,忍冬推门出去。桑紫还站在门边上,见她出来,有一些诧异。忍冬冲她招招手:“我一只耳坠子不见了,许是早上散步的时候弄丢了。你去把大家叫来,手上的事都放放,认认耳坠长什么样,快帮我找找。”
后面,柏影跟着出来,不耐烦:“丢了就丢了嘛,我再送你一对。”
忍冬:“那不行,那是我最喜欢的。”不理柏影,又对桑紫道,“找到了赏十袋灵石,你可别叫漏了,让人家平白丢了捞赏的机会。”
“十袋灵石!”桑紫惊了。刀口舔血个把月都才赚得一袋,十袋快顶卖命一年了,“尊主稍等,我马上去!”
忍冬回身:“你说的啊,要再送我一对。”
柏影:“你还挺会趁火打劫。”
等了没一会儿,整个侍奉在蝶族的小花妖们都聚在了草地上。看得出来,那十袋灵石对她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忍冬:“都到齐了吗?连翘,你站过来数数。”
便有个鹅黄衣裳的小花妖站了出来,伸着一根手指头:“一、二、三……”
“四”还抵在舌尖上,眼前突然窜出来一道猛烈的红光,卷着呼啸的风,瞬间吞噬掉了面前的花妖们。光线刺得她连忙用胳膊挡住脸,片刻的惊惶后,胳膊让开视线,她看见那些花妖们在火海里化成灰烬,瞬间毙命,连一声尖叫都没有传出来。
桑紫、百合、莲儿、芊芊……全都……
连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人?
……
“有火光腾起?”妖皇茶水洒湿了纸张,因这消息皱了下眉。
蝶族内有烈焰腾起,探子回报,是无尽火烧死了十多个花妖。这是,被一锅端了啊?
宗博:“这才多久,就被发现了。”
斗雪放下茶盏,倒是不惊:“你当那两只蝴蝶是你,马脚露成这样,还发现不了?”
宗博觉得自己就不该说话,只要张嘴,必被斗雪怼到心梗。他索性就不说了,端起茶水一口闷了。
斗雪:“竟如此牛饮?罢了,以后也不必喝我的茶了。”
喝口茶也被怼,宗博郁闷。妖皇可不想听他们拌嘴:“说说,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斗雪:“安插细作是您临时起意,这群乌合之众能坚持两天,已经不错了。其实,安插他们进去刺探消息是次要的,您真正的意图是考验我。我通过了考验,顺便让她摔了个跟头,这不就够了。”
妖皇喝茶,算是默认。
“这些笑掉大牙的所谓细作,若是还不被烧死,我倒怀疑那对蝴蝶想将计就计,故意给我们假消息。”
妖皇:“那目前而言,你觉得,所得探得的消息是真是假?”
斗雪:“不必去探,我也知道各路王是必定都要出兵的。这条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不重要。父皇不是已经同意调回我那些杂毛兵了么,届时只需兵力压制,再备一疾翅营从侧翼冲锋,打乱他们阵脚,我们随机应变即可。”
妖皇听罢这话,展了笑颜:“茶香浓郁,雪儿烹得一手好茶。”
“小时候母亲教的。”
“哦?我记得你母亲烹的雪顶翠松针最是好喝。”
“这种茶母亲也教过我,父皇若是想尝,我倒是可以一试。”
妖皇喜道:“那自然是要尝尝雪儿的手艺的。”
烧水烹茶,两盏雪顶翠松针,妖皇一盏,斗雪一盏,宗博面前空空。还真是不给茶喝啊!行吧,宗博袖子一甩,走了。
……
今晚的蝶族很是安静。
花妖们的肉身,与细作的魂魄尽付大火。元舒去狼族吃肉没回来,连翘吓晕过去,被送回了家。蝶族又回归空荡荡,只剩他们俩了,闻着窜进鼻子的焦臭味道,还挺有恐怖之感的。
夜里安静,惆怅容易滋生。
“花草虽弱,但比我们拥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只要本体不灭,即便只剩残魂,也能回归本体,重新修炼。”忍冬仰望着天上那一弯月,说道,“幸亏,我早一步叫他们保留半截根须下来,他们也都听进去了。”
这大概也算是不死不生吧,妖月的预言如此。她等着和桑紫再见面的一天,妖生漫长,一定可以的。只是是事情发生得突然,她还是有些伤感的。
结果掉这些王八羔子,柏影踏实了,和她同坐在小院外的花棚下,问:“那日斗雪邀我们去人界,如今看来,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
忍冬:“故意的吧。”
柏影:“她还是选择了她父亲?”
说起斗雪,忍冬本就低沉的心情,更加往下沉。她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她被监视了。也许,是不得不这么做。”
“你怎知道?”
“去人界那天,她肩上站了一只鹰。她说,是心头血所化,用来重新养一对翎羽的。可是我仔细观察过了,那只鹰虽然也是白羽,但腹部藏有杂毛。而斗雪,她的原形通体雪白,那么她的心头血就不可能养出来一只杂毛。”
“你就断定,那只鹰其实就是用来监视她的。”
“完全有这个可能啊。”
斗雪在监视下做那些事,也许只是为了取信于她的父亲。可,也不能排除,重压之下,斗雪站到了她父亲那边。
潜伏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少的小心,又会面临多少突然的选择,忍冬是知道的。她愿意相信,一个戴上了山樱花戒指的斗雪,不会屈服于恶浊。
“我相信她。”
柏影:“可我们赌不起。她不好对付,若是站在鹰王那边,我们便有功亏一篑的可能。”
忍冬:“一月之期马上就到,开弓没有回头箭。也许,免不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届时,你、代政王,可抵千军万马,我体内两枚羽丹,应该也顶点作用吧。其实大家不是不行,只是散沙做惯了,不知道自己其实也能爆发出荡平不公的力量。”
她相信,一定可以办到的。不管斗雪站在哪一边,为真相和公平而战的他们,都能争取到想要的。只是,她希望,不要再有那么多的牺牲。
夜里又开始下雪。
相对沉默了片刻。斗雪的选择到底是什么,忍冬不想多说,她接住一片雪花,倏尔感叹:“小时候的记忆不多,不过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还有玉骨,就像这样,坐在一起看雪。”
柏影:“我记得。那是,最后一个靠在一起的冬天。”
现在,这样看雪的只剩下他们。不止是玉骨不在了,父母族人,朋友,也都再也见不着。蝶族面临的挑战,全都需要他们去面对,彼此依靠着,也彼此依偎着。
忍冬靠在他的肩头,就像当年靠在玉骨的肩头。手里的点英杖,那白玉杖柄上的红斑似雪里红梅,玉骨永远地离开了,又永远地陪伴着他们。
忍过这个冬天,下一个春天一定会是百花齐放。天色已晚,话说罢了,柏影也该走了。可走到院子门口,举目一片黑色与死寂,还有残余的焦味弥漫鼻尖。他又停下来脚步:“这外头静得阴森。你一个人,怕吗?”
“不怕。”忍冬还坐在花棚下的长凳上,冲他偏头一笑,“唔……但你要是留下,我会更安心。”
于是他又转了回来。
“可是怎么办,你那么在意男女之别,我看还是别进屋了。要是真担心我,就在院子里帮我守一宿吧。”
柏影脚步停住,表情也跟着一顿,不满道:“下雪天,你想冻死我。”
“说什么呢,拥有无尽火的小火凤凰,会怕这点雪?”
“我看你就是故意刁难我。”柏影大步地走回来,一屁股在她旁边坐定,“你这屋子,今晚我偏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