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若她心里没鬼,这样亲昵的举动,应该脸红喜欢。若她心里有鬼,那便是心理的拷打。
忍冬抬眸,瞄了眼镜中贴得太紧的男女。她一巴掌推开宗博的脸:“你当我愿意这样?!你们出来抓虎王有哪次成的,到头来还不是得靠我自己。还好意思问我为何身子总不见好,我日思夜想,做梦都不得安生,这叫我怎么养身子。”
宗博盯着她笑:“冬儿何必发脾气。值得打我一巴掌么?”
忍冬一把更将他推得远:“靠你们是靠不住了。要不这样——你们只管把她围起来,我来杀!”
宗博眉尾一跳,似是没有想到。
忍冬反客为主,有脾气尽管发,一把扯了头花丢在地上:“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留意起我哪句话不对来了。”
宗博收笑,连忙道歉:“冬儿,我错了,你别气。”
“反正父皇把隐息珠给了我,我总得让它发挥作用。那个女人我来杀就是,免得你又觉得我拖了你的后腿!”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哪个意思?”忍冬一言不合就哭了两行眼泪下来,弄得宗博手足无措,“我就算想要报仇,也总是为你着想。你倒好,是不是觉得我胆小怕事,不配你的英明神武了?”
“哪能不配,是我不配你才对!”宗博着急,却靠近不得,一靠近就挨她巴掌。
“别碰我!你找清淑去吧,她什么都听你的,可比我乖多了。”
“我……”
“二哥还是出去吧,等把那女人围住,记得来通知我一声就是。我去杀她,不会引来除妖师,到时候功劳全算你头上就是,满意么?”
“冬儿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知好歹!”越赶他走,他越不肯走,低声下气地求原谅,“我再也不乱说了,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忍冬坐在床边上,拿袖子擦了几回眼泪。见他一再认错,才终于松了口:“真的?”
“比真金还真!”
“那,关于杀那个女人的事,我还有话要说,你也听?”
宗博赶紧凑上来,抽了张纸帮她擦泪:“听!”
“我杀了那个女人后,除妖师肯定会追我。届时我就借隐息珠隐藏气息,暂时退回妖界暂避。”
宗博点头。
“你们留在人界,暂时先别有动作,暗中调查摸清虎王,一来,当吸取前两次失败的教训,必要十拿九稳了才可动手;二来,我还是想亲自抓虎王,你们一定要等我,若不等我,我这辈子都不要理你了!”
宗博无有不应的:“好,都听你的。”抓着机会捡起地上的头花,“你看,头发又弄散了,我重新给你梳。”
忍冬一把夺了过去,没给他好脸色:“不要。你出去,我还没气够呢。”
宗博自讨没趣,等了片刻仍不见她消气,只好悻悻地关了门。
忍冬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边,又擦了擦眼泪。她努力过了,尽力地去避免走到那一步。可是,却惹来宗博的试探,终究,她还是不得不亲手去杀十四。早知那次会面,需要付出十四的生命,那还不如让十四亲自去试探周凌是否有无尽火。
可,十四大概也不想直接接触周凌,再次把他牵连进来吧。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周凌,守护蝶族的希望。又或者,十四早就打算用自己的死,来替忍冬消除怀疑。
总之,十四最是无情,却是最无情的她,在用生命保护所有人。
十四并不好抓,她一定将各个据点附近的地形全部熟记于心了,这些天溜着追兵兜圈子。不仅如此,还反杀了宗博不少手下,令宗博损失掉了颇看重的一个心腹。一直到十多天后,他们才终于确定十四的藏身点,并形成百米内的包围圈。接下来,只等忍冬去完成最后一步。
“你说,除妖师来了吗?”坐在前去的车上,忍冬问。
宗博帮她系好围巾:“他们神出鬼没的,我也说不清楚。不是有隐息珠吗,他们来不来无所谓的。”
忍冬看着窗外,沉默了。深秋季节,金黄叶子洒落一地,踩上去一定有舒服的脆响。天阴沉沉的,吹着冷风,她早早穿上了冬装,喝了这么久药还是怕冷,妖心总不见好,宗博都纳闷儿了。究竟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原因。
等一会儿,她将亲手结束十四的生命,除妖师应该不会来吧……她根本没有隐息珠,便只能赌除妖师其实知道十四的身份。他们神秘而强大,如果真是这幕后的推手,就不会因为她杀了十四,而追着她不放。
宗博看出她的忧心,却并未看出她忧心的真正原因:“放心吧,她身边的护卫已经全部被我剿杀,只剩那个女人,于你而言,杀她不过是捏死只蚂蚁。”
忍冬收回视线:“我知道啊,我就是……我就是想,躲回妖界的话,就没人天天给我端药了。”
这话取悦了宗博。这些天来,忍冬总有余气未消,这会儿肯这么说,看来是原谅他了。他便欺身靠过来,笑道:“冬儿不如就直说,说你舍不得我。”
忍冬瞪眼他,笑笑没说话。
“我会抽空回去看你的。你呢,要好好喝药,赶紧把身子养好,这样才能活蹦乱跳地出来亲自逮你的仇敌。”
宗博之后说了什么,忍冬都没太听进去,有一句每一句地应着。她手里捏着点英杖,手心一刻不停冒着冷汗。这点英杖她本就不配拥有,忍冬实在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它去取圣女的命。
……
方姨亲自打电话,总算把周凌喊来聚个餐。
“今天重阳,咱们一起过个节。上回中秋我就想叫你一起的,少骅非说你忙,后来我才懂,忙着谈恋爱呢哈哈哈。”
曾少骅心脏骤停:“妈!”
周凌:“方姨有心了。”放下礼盒,没理解“谈恋爱”的意思,但也没吱声。骅子向来不靠谱,他已经习惯,谁知道又编排了他什么。
曾少骅一把勾搭住周凌肩膀:“走走走,我游戏房设备更新了,玩儿去!甭听我妈说那些乱七八糟的。”
方姨郁闷,追在后面抱怨:“喂,喂!今天可是我老人家的节日,兔崽子,把小凌给我留下!”
曾少骅逃似的把他凌哥拖走了。游戏一玩就是一个上午,期间借口上厕所,曾总才找到机会把情况向他老妈说明了。冬姐提都不能提,那就是凌哥的逆鳞,一提准头疼。
方姨气得脸都绿了,一把揪住儿子耳朵:“小凌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她是想要天上的神仙太子爷吗!我红包都封好了,就等着喝喜酒了!”
“哎哟哎哟,你骂她揪我耳朵干啥!”曾少骅也不敢解释,人家冬姐要个妖界太子爷也不是要不起,凌哥实惨。
“那你呢,小雪怎么也不来,上周末请不来,重阳节也请不来……难道她也把你踹啦?!”
“她要是踹了我,那你骂她啊,你揪我干啥!”
“谁叫你从小不学好,像你那个不靠谱的爸,活该甩你!”
区别对待啊!
……
大抵是知道躲不过了,十四从藏身处走出来。她穿了一身素色的裙子,风迎面吹来,飘扬起她的长发。她张开双臂,拥抱微风,阖上双眸,找寻着飞舞的感觉。
没有了翅膀的蝴蝶,没有了妖丹的妖,脸自己的名字也永远失去了。她,终将化作泥土,散落人界,永别故土。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穿胸而过……
城市的喧嚣听不见,突然下起的雨也没感觉,从下车起,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锋上。女人倒在忍冬脚边,秀发盖住半张脸,她一动不动,回归了永恒的宁静。
忍冬用袖子,一下下地擦着点英杖上的血。
十四躲都没躲,准确地说,她来不及躲。忍冬一记杀招过去,杖尾直接捅穿了她的心脏。要快,因为怕她痛苦。
更怕,自己会犹豫。
她擦得袖子上全是鲜血,却始终弄不干净白玉杖柄,有一块血迹顽固难擦,竟好像渗透进了杖身。她再三地确认,发现这块血痕真的渗透进了点英杖,凝成指甲盖大小的红斑,如雪上红梅,又如眉心朱砂。
十四躺在脚边,没有了呼吸,她低头看了最后一眼,依然没有在这张脸上找到熟悉的影子。有谁会来收她的尸?肮脏的老鼠,还是食腐的乌鸦……
忍冬面无表情,执着点英杖飞快离开。
事已成,宗博的手下撤去包围,撤离方向与她相反。最近的界门在两里路外,她脚程快一点,可以在一刻之内赶到。只要不被除妖师抓到,隐息珠不在她身上这件事,就暂时不会暴露。
“花儿甜甜香,月儿皎皎亮,乖乖睡我怀里头……乖乖睡我怀里头……”眼泪撒一路,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仿佛夹杂着玉骨的呢喃……冬儿乖乖……冬儿觉觉……
“冬儿来尝尝,今春的第一碗甜果茶。”
“冬儿摔疼吗,姨姨吹吹就不疼了。”
“莫言桥边百花开,送给我冬儿一个最漂亮的花环。”
那块红斑,好似一团火,灼得她手心痛。
瑞香、玉骨,她们以为早一步告之她甘愿牺牲的决心,就能淡化她内心背负的罪孽么。不,那只会让她觉得,被保护着的自己,是那样的没用。
距离界门还有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突然有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极速拉扯后退,近在眼前的界门飞快远离。只在一个恍惚间,强有力的胳膊,将她的脖子牢牢锁住,背后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就这么逃了,可不负责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