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忍冬半晌没有发声,她喉间涩痛。当十四第二支烟燃尽,她憋得有些难听的声音才挤了出来:“到头来,都只能用‘别无选择’来解释我们的选择。”
十四没有说话,她又点了第三支烟。
“虎王呢,他有没有选择?他可不可以快一点,我怕我不够坚强,会撑不下去。那天晚上,倒不如真的杀了我。”
十四:“我知道你有怨怼。但虎王跟你一样,只能熬着。知道当年他怎么逃出去的吗——他最疼爱的长子,用化器之法,生祭了他那把碎星剑,使碎星剑妖力爆发,虎王才得以杀出重围逃出来。他不仅含冤,与鹰王还有杀子之仇。”
忍冬抱着脑袋,难受极了。这头要和鹰王抗衡,那头要防着除妖师,舍下了舍不得的,留下了不想要的,命运是扭曲的,她也是扭曲的。
“什么时候反攻?”
“起码等虎王伤好。”
“好,我等着。”
十四带着满身烟味推门离开,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对了,a市不能再呆,我们会搬到周凌附近,明天就动身,那里正好有一处合适的藏身点。”
如此,也可以顺手保护被取走羽丹的他。这算是,十四至多能为柏影能做的了。
十四离开以后,忍冬又等了半个小时,周凌才宿醉似的揉着太阳穴坐直起来。“你们聊完了?”
她坐在对面的角落里,吸吸鼻涕:“聊完了。”
“不舒服?”
“有点冷。”
收工回去。路过街角的奶茶店,他买了杯热饮。忍冬抱着暖手,甜甜的喝着也合胃口。他还在生气,忍冬知道,但他又极宽容地什么也没问。
今天天气不大好,又是风又是雨。周凌站在前面挡风,左手打伞,右手端着手机在打车。
“我们回家吧。”她忽然挽住他的胳膊。
周凌皱了下眉头,尚未好全的右臂拿个手机都费劲儿,被她的小动作一拉扯更有些不好受。他僵着不动,忍着没有作声。
“在叫车了。”
忍冬靠着他的胳膊,小鼻头冻得红红,不管是动作还是声音都没精打采的:“回你家吧,我只想和你呆着。”
周凌怔愣了下,低头看她。风吹动他额角的发,使得他本就缺乏温度的脸,更加的夹上一股子冷气。抱着他胳膊的少女恹恹的,似乎有许多心事,他的不爽也就不值一提。
“可以告诉我的时候,记得说。”
她“嗯”了声。
方姨那边儿就不去了,上了车他就打电话给曾总解释,只说是他自己有急事,带着忍冬先回了。
电话那头的曾少骅愤怒了:“不是吧,留我一个人遭罪?!”
周凌:“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忍冬伸手夺了手机,莫名地对着那头发起脾气:“对我阿姐好一点,你要是能逗她开心,我就考虑把点英簪给你摸一摸。你要是敢惹她生气,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曾少骅:“啊?啊!啊——”
电话挂了还给周凌,忍冬气鼓鼓地扭头到一边。周凌找了句话问:“你跟你姐,感情真这么好?”只有那对母子信了吧。
“不好。”她摇摇头,“她对我不算很好。可她不会害我,对我而言,就已经是一处可以避风的港湾了。我想回报她一点乐子,算是感谢。”
“骅子知道他成了乐子吗?”
“我看他很乐意当个乐子。”
相视一笑。他们聊着这些,淡去了各自的苦恼。其实每一分的快乐都值得珍惜,不管是她,还是他,在频繁地经历“失去”以后,都懂得把握当下。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片刻,都不想让它从指尖溜走。
“周凌,我冷。”她缩成一团,靠上他的肩头。他环上来一只手臂,勉强抵挡丝毫寒意。
忍冬合上眼,渐渐睡着。
一路车开了多久,忍冬就睡了多久。她似乎总是在坐车的时候睡觉,彼此心知肚明,闭上眼不过是在逃避着什么。从相识到现在,她一直就是个迷,当这个迷开始学会主动挽胳膊,意味着什么呢……
周凌也闭上眼,长眉中心微微皱了起来。
……
斗雪站在房里,感觉到四方的压力。
确实,在周凌的房间发现除妖师留下的结界痕迹。那丫头没说谎,周凌确实和除妖师有什么关联。她正困惑着,曾少骅不高不兴地闯进来:“妈呀!快说说你妹,居然丢下咱跟她男人潇洒去了。”
“倒也不必叫妈。”
“……”
斗雪:“你说她跟周凌走了?”
“回去啦,跟凌哥回去享受二人世界了。”曾少骅烦得要死,“我也回去得了,不知道公司那帮草包有没有闯祸,老子该回去收拾他们了。”
斗雪也有着同样的不爽,那丫头竟有胆子把她撇下。虎王那头,暂未有新的进展,两地相隔不远,去一趟倒也不碍事。从这蠢货这里,反倒能探得些消息。
“那就一起回吧。”
曾少骅两条眉毛飞起来:“啊!你跟我一起回?”
斗雪看着这张写满了抗拒的脸,两秒后,她提步就往外走:“方姨,他赶我走!”
“喂!喂!喂!”
方姨上楼来了,提着她的拖鞋。
坐了半天一夜的车,到家的时候正是清晨。小蝴蝶又活了,一头扎进小院子,快乐地转起圈圈。周凌小臂上挂着块毛毯,立在檐下,看她像个陀螺似地转。
云销雨霁,今日暖阳高照,稍稍回温,她没再总喊冷。
说来也怪,明明养了两天,吃了斗雪不少丹药,忍冬却还不见好,早早的穿上厚衣裳,用上暖手袋。他只好在半途下车,买了条毛毯,这后半段的路她才没再缩着。
忍冬开心地抱着花闻,感慨:“我来的第一天,就在这个院子里,差点被你捏死呢。”
“怎么没说揍我一顿。”
“我想揍来着,瑞香拦着不让。”
忍冬嘴角的笑回收了一丝,有些想那只聒噪的魂了。每一次的分别,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她扬起笑:“我给你跳支舞吧,我跳舞可好看了。”
他没说好,但她已经开始了舞蹈。暖光下展开的白色蝶翼,妙曼如轻纱薄雾,她着一身素色的纱裙,长发如墨,美丽婀娜。
院儿里许多的花,便有许多的蝶,忍冬无疑是最好看的一只。周凌喜欢这只蝴蝶,她像极了白色小铃兰,漂亮又可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一舞结束的时候,踩着台阶走下去。
“舞很美,你也很美。”可他摇了摇头,“但很可惜,它不是支欢快的舞。”
忍冬僵了笑,因他眼底的落寞而困惑。他其实一直就没太高兴吧,这一路只是顾及着她的身体,什么也没提。带他去见十四,却挑明了说要迷晕他,现在想想,真的有点伤脸。
可她又能解释出什么呢。
“那我再跳一只欢快点的舞。”
“不用了。”他抓住她的手,稍显烦躁地呼出口气,“不用了,我不喜欢。”
蝶翼因他的这句话,而隐去了。忍冬不解地望着他。
“我周凌,自问这辈子没做什么背德的事。可我二十出头,就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永别。曲终人散,一样的,你的舞跳完了,就到了你说离开的时候。”
他怎么?他是从什么时候感觉到的呢。忍冬惊了。
“别对我说那样的话。”周凌抓着她的手,抓得她有些痛,“我不想再面对一次。”
他近乎祈求地凝视着她。忍冬忙低下头,不敢去瞧那样的眼神。她明明知道,他这株独自向阳生长的向日葵,需要多少次的自我救赎,才能坚持下来。她也知道,一开始的遇见,是她有意无意地推着他从阴霾里走出来。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他追寻的太阳。现在,太阳将要躲去山下,他这株向日葵还要怎么坚持下去。周凌那么的顽强,她以为,永远不可能从他眼里看见一种叫做“无助”的情绪。
可现在,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忍冬觉得喉咙间涩痛难忍,她抬起头,扯出嘴角一丝笑:“可那怎么办,除妖师想要拉拢你,我的上峰不放心。”
“所以呢?”
“要你死。”
他失笑:“就这么不放心我?”
“我信你,他们不信。”
“那你的决定呢?”
“我没有什么决定,上头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顿了顿,“周凌,我无数次地告诉你,不要跟着我,会很危险,会死……”
“所以,是我自己找死。”
忍冬如鲠在喉。她从来没觉得,忍住眼泪会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责怪,也没有惧怕,反倒让她分外想哭。她取出十四给的药粉包,高高地举到他眼前:“对,你自己找死。药已经给我了,现……”
周凌一把握住她的手,笑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周凌!”
她用力地捏住药包,却敌不过他决然地夺取,他甚至用的还是那只受伤未愈的手。
全部的粉末,被他仰头吞了下去。轻飘飘的纸张飘落在地,残余的粉末飞洒在零落的花瓣上,像那一晚从她翅膀上掉下的鳞粉。
“我自己来。”
“你疯了啊!”
“可不就是疯了。”他往后退了两步,笑着,“我周凌说话算话,说把命交给你,就会交给你。你说是我自找的,好,我不会让你为难,也绝不怨恨你。”
“那可是你的命!你当颗糖说送给我就送给我么!”
“行尸走肉似的命,要来做什么。”
拿出药的是她,语塞的也是她。
“人生在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我周凌,就是喜欢追着你,就是喜欢讨好你,就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