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人类,蝼蚁的代名词。
从少年五指迸发出的灵力瞬间盖住周凌的头顶,有如万重高山压顶,顷刻间剧痛自头顶传遍他全身的每一处,至指尖,至毛发,至血脉,至心脏肺腑,至每一个呼吸。
周凌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唯眼珠子还能转动,他再度瞄了眼门的方向。
“还不求饶?”少年越发感兴趣,往下低头,好奇地看着他的脸,“你就这么爱她?”
爱?周凌只知道,想时时见着她,也希望她时时开心。说他疯了也好,愚蠢也罢,明知是人妖殊途,他偏偏就是喜欢靠近她。
门外的拍门声再度响起,且越来越大声。周凌以手撑地尝试起来,三度挣扎均不敌少年一只看似随意踩上去的脚。
“那只妖再拍下去,都得被她吵醒。”女人发话,叹了一声,“罢了,今晚成不了,先撤吧。”
少年听话地收了脚,躬下|身,两眼外露着狠劲儿:“我们的对话还没结束,下次再来找你,你可要想清楚。要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下手会不会太重了。”转身,斗篷扫打在周凌脸上,一眨眼的工夫,两道黑影一起消失在窗边。
窗外半轮月亮被云遮盖住了,黑夜更加深沉,窗纱轻荡着,四下回归寂静。
结界随之消失。周凌晃落额角的汗,大喘了几口气,勉强缓过劲来。敲门声还在响。浑身上下无有一处不痛,他忍着剧痛开了门,门外站着小蝴蝶,着急地问:“你怎么了?”
还能动的那只手一把将她拉进来,关门。周凌剩余的所有力气,仅能完成以上动作,然后再也站不稳,挤压着她顺着门跪坐到地上。
忍冬被夹,懵了:“你……怎么了啊,不舒服吗?”屋里黑漆漆的,他的呼吸贴在耳边,气息极其不稳。忍冬感到有些不对,想要起来开灯。
“别动。”
“啊?”
“听我说。”周凌停顿了下,一呼一吸颇显急促,“……除妖师盯上你们了,这里危险,你们最好赶紧离开。”
“你怎么知道除妖师盯上我们了?”她怔愣了下,很快倒抽一口气,“刚才是除妖师在里面?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你是不是被他们伤了!?”
“我命硬,没事。”
忍冬在掌心燃起一把妖火,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周凌脸上倒没什么伤,只那脸色惨白得犹如一张纸,他无力地靠着她,左手抵着门似是想要撑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右手就那么垂着。她一把扯下他的衣领,目之所及,瞬间令她的心脏为之一颤。
“他们,他们……”
那还能称之为肩膀吗,那就是一堆塌了的骨头,外头包裹的皮肉淤肿破皮,没流多少血,却堪称狰狞。忍冬看着这些伤,嘴巴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他们混蛋!
“不用管我,死不了的。你们赶紧离开。”他打开她的手,妖火随之熄灭。
“你叫我怎么走。”忍冬拽住他的衣领,后背一阵发凉,“你都成这样了,你叫我怎么走啊!”
“又死不了……”他终于撑开了距离,往后倒去,靠上另一侧的墙,“不是讨厌我跟着吗,以后不跟了……”
“闭嘴吧你!”说话都费劲,还不忘催她走,忍冬听得烦,用手在他眉心一点。
周凌却只是眯了两下眼睛,又一次打开她的手:“又想把我弄晕,用你的妖术来给我疗伤了?”
忍冬吃惊地看看自己的指尖——她确实是用了昏睡咒啊,他怎么没晕。妖心被伤,妖力的确是会减弱,但还不至于这点小术法都使不出来。
周凌按下她想要再试一次的手:“你本来就有伤,再把妖力耗在我身上……等着出门就被除妖师弄死?我又死不了,你着什么急。”
忍冬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拽着。此时此刻,她六神无主,像被拿捏住了命门似的无助。她一心想要推他远离危局,却对他的一再靠近无能为力,这次还惹上了除妖师……
这一会儿,屋里突然没了声音,她安静了下去。蓦地,周凌感觉手背落下一片温热,愣了一愣:“哭了?”
“我不想你有事。”她的声音有一丝发颤。
他闷笑了声,左手捧住她的脸,抹去那两颊的湿润:“这只手,我都不想洗它了。”
“嗯?”
“摸过了,这为我流的眼泪。”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忍冬打开他的手,也不管他是否清醒着,运功逼出妖丹。可刚起个头,再次被他强行打断了动作。
“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动手吗?”
是哦,为什么?关心则乱,她竟忘了问这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
“你答应不给我疗伤,我就告诉。”
“……”
乌云散开,月光重新透过窗户照亮房间,将他的脸也照清楚。他轻笑着,正看着她,肩头的伤依旧那么狰狞。忍冬伸手轻碰了碰,他便低低抽了声气。她握住周凌的手腕,把了阵子脉,权衡再三,“好吧。”
周凌的伤只在外部,看起来可怕,内里虽然被妖力灌透一遍,但除妖师尚没有爆裂他的脏腑。也许是她不停的敲门,惊扰走了他们。
他意简言赅,说了个大概。
这两个除妖师看中了周凌的能力,恼怒于他的不配合,于是动手了。可忍冬总觉得,这里头有哪里不合理,她却理来理去理不清楚。
“别想了,还不赶紧走。”他靠床坐着,合眼养神,一直在等她离开。等到现在,忍不住开口赶她了。
周凌除了身手出众,似乎还有着极强的身体复原能力,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她亲眼看见那肩头的伤消去红肿。他这伤似乎不需要她太担心,她更担心的是除妖师去而复返。
忍冬关好窗户,拉好窗帘:“我答应不给你疗伤,没答应你走啊。”
“……”
她脱鞋爬上|床:“我明天还有事办,你得陪我出门一趟。”如果除妖师是因为她的敲门而撤离,那说明还是稍微有点顾虑的,她得守着周凌,以确保明天能带他去见十四。
周凌半眯的眼睁开,就看看她拉了半边被子盖住自己。这架势,是不打算走了。他不由地耸了下眉:“你要在这儿守我?”
“嗯啊。”
周凌一脚轻踹了过来,差点把她送下床去,不掩鄙视地说:“除妖师真要是又杀回来,凭你能保住我?”
“那就一起死呗。”她呲牙,一巴掌在打他那只胆敢踹过来的腿上:“一点过了,我早上不能迟到的。”
“我都这样了,一定要我陪你去?”
“那不然骅哥陪我?”
“……还是我吧。”周凌作出妥协,任由她占了自己一半的床。
距离上一次同躺一张床,相隔不到十二个小时。但现在,却有着不一样的心情,下午是平和,这回是忐忑。因为除妖师的介入,也因为那个楼道里他突然的靠近,关灯以后房间恢复了安静,同一个被窝里便弥散起尴尬。
不过他很快睡着了。到了后半夜,开始发烧,忍冬感觉到身边温度的变化,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突然他的手便掐了过来,死死地扣住她的脖子上。刚经历过生死,他这是条件反射。
“……是我!”
发觉是她,周凌松了手。他烧得有些迷糊,也有些乏力,单手的支撑持续不住,很快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
呼吸就贴在她耳边。
“冬儿……”
“嗯?”
“可以这么叫吗?”
忍冬没答出来,但是他也没再问。他的这个问题,根本就是迷糊之中脱口问出来的吧。
忍冬硬挺到三四点,直到他退烧了,才睡着。
次日一早,忍冬算是见识到了周凌的恢复速度,一晚上就好了三四成,快赶上妖的自愈能力了。两人一道出了门,下楼,方姨热情地招呼两人吃早饭。
“来来来,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去古城玩一天怎么样啊!”桌上摆放着丰富的早餐,方姨实在有心。
忍冬端了碗甜粥喝,闻言很遗憾:“谢谢方姨的好意,但是我有点不舒服,他要陪我去医院看看。号都约好,赶十点。”
对面品尝咖啡的斗雪,抬眸扫眼她,没说话。
方姨:“哦哦,是该去医院看看,这脸色确实不大好。”担忧地叮嘱周凌,“小凌,可得照顾好女朋友啊。”
周凌:“我会的,您放心吧。”
曾少骅往嘴里塞着三明治:“呜……哥,右手咋了?”
周凌端碗喝粥用的左手,打下楼来,就没见他的右手动弹过。然而,他并不是个左撇子。周凌泰然自若地擦擦嘴:“被她脑袋压的。”
哦——抱着睡久了的结果。狗粮味儿太冲人了,曾总愤怒地丢了他的三明治。
忍冬:“?”昨晚到底谁压谁啊。
去见十四最大的阻碍是斗雪。一只妖,去什么医院。
临出发前,两姐妹手牵着手到露台说悄悄话,看起来感情甚笃。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说说看,你又想搞什么。”
忍冬抱着个暖手袋,这才初秋,第一轮降温,妖心伤了以后她就极其怕冷:“去医院这种鬼话,我聪明的阿姐当然不会信。但是,我建议你不要派兵跟着我,因为……首先,昨晚上进来两个除妖师,你那外面守了那么多兵,居然没一点反应。”
“除妖师?”这杀伤力过大的三个字,让斗雪立时凝起眉头。
“对啊,来找周凌的。”忍冬将脸贴着暖手袋,圆圆的脸蛋看起来和小兔子暖手袋一样软软糯糯的,但是放出来的话,一点也不软糯,“你若敢跟,小心雷劈哦。”
“你觉得我会信?”
“我觉得你不敢赌。”
斗雪足有几秒没说话:“为了避免我查你,你还真是不遗余力跟除妖师扯上关系。”
“爱信不信咯。”她说的实话啊,除妖师来过,也真的找过周凌。
“要滚赶紧滚,少来烦我。”
“嘻,我可不烦你,有的是人烦你。”忍冬嘿嘿笑着,用眼睛指了指正在刷短视频,笑得合不拢嘴的方姨。
斗雪:“……”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