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周凌的问题是——“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妖，那有没有鬼魂？”
“呃……”这突然的提问让忍冬感到很诧异，但又觉得很合理，“妖界是有魂魄存在的啊。”比如把她簪子当自己家住，现在正在旁边儿飘，盯着满桌子菜流口水却吃不着的这位。
瑞香举手：“我我我！”
但忍冬的下一句却要令他失望：“……如果魂魄完整，还能入轮回。但作为人类，是没有魂魄和轮回的。”
“人不可以吗？”他追问。
“不可以。人界和妖界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唔……或者说，在不同的空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忍冬夹了块南瓜吃，真甜，但看着周凌的表情，又觉得不那么甜，“其实……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办法，招你妹妹的鬼魂来对不对。就像你们的神话故事里，有什么三界啊，阎王啊，前世今生啊……”
饭菜，周凌一口没动，他点了个头，表示了解了。其实，他可以容忍这只妖，又特意做这顿饭，终究不过是为了问出这个问题。亲人的意外离世，是最令人难以接受的，直到时间过去很久，还是会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场噩梦而已。
“人界只有鬼神之说，没有鬼神之实。就连你们的除妖师，也是上古时期背叛妖族的那一批……”忍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那一批奇葩吧。”
她的实话显得残忍，但如果连实话都接受不了，那这个人指定还没重新站起来。他看起来还好，心理准备应该是有的。
“不过，关于你妹妹的其他事，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试试，就当谢你这顿饭了。”桂花糯米藕好好吃啊，不知不觉吃了半盘子。人界的食材与妖界的大有不同，妖界的烹饪手法又惯来简单，她还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周凌将盘子推到她面前，笑了一笑：“的确有一件。”
说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今天下午，在周如雨房间偷看日记的时候，忍冬就跟瑞香说过，肯定少了一本。周凌拜托她的这件事，就是请她出手找一找，这失踪的一本。
吃人嘴短，这点小忙自然要帮。
一顿饱饭过后，忍冬放了数百只灵蝶出来，让它们闻过周如雨用过的物件后，又将它们送入夜色之中。周凌目送灵蝶翩翩远去，在窗边望了会儿，转身去了厨房。
忍冬现在是贵宾了。她抱着一杯蜂蜜水，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以前光听过人界这些新发明，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挺有趣的。可惜没办法搬回妖界，貌似是什么信号不信号的问题。
瑞香心情烦躁，不像她还看得进去节目：“你就不怕灵蝶被除妖师发现，追到这儿来杀你！”
“怕什么。”少女拿着遥控器，不断换台，“我们蝴蝶追求和平，喜好吃素，向来不惹事。除妖师们的目标应该是逃窜在人界的虎王才对，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呢。再说了，就灵蝶那点灵力，风大一点都能吹散，你可太看得起它们了。
她既然不担心，那瑞香就不再自寻烦恼了。闲着无聊，该魂飘去厨房瞅了眼，没一会儿又飘回来。正义的魂魄，飘到电视前挡住节目，并用十分鄙夷的眼神瞪忍冬。
忍冬：“你那什么眼神，我又哪儿做得不道德了？”
瑞香一脸母爱光辉：“周凌这个人啊，一看就属于抗得起事儿顾得了家的，能打却不糙，相反还挺心思细腻的。这样的人突然连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肯定急需一个精神寄托，所以才会对你格外包容。”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蝴蝶，你趁虚而入不害臊啊。”
忍冬噗嗤一笑：“抱团取暖嘛。”
“啧啧啧啧……你打算在人家这儿赖到什么时候？”
“赖？那也得我能赖啊……你看看外头。”忍冬努努嘴，指向屋外。窗外的黑夜里，有一对黄绿色的眼睛一闪而过，紧接着一团黑影消失在夜色里，竟烘托出了几分阴森氛围。忍冬哼笑了声，“我说过，他们不会轻易让我出妖界的。探子已经找到我了，不出十二个时辰，她就会亲自抓我回妖界。”
瑞香满头雾水：“哪个她？”
“你在跟我说话？”那边周凌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不过相隔一个白天，他已一扫颓态，走路都带风了。在精神重建方面，忍冬需要像他学习。
“啊，没，我在吐槽电视节目。”
瑞香从周凌身边飘过去，做着鬼脸，钻回簪子里去了。周凌不疑有他，在沙发对面坐下，把果盘放到忍冬面前。下午还剑拔弩张的一人一妖，这会儿居然和和气气地坐在同一张茶几面前。
“怎么称呼你？”
“忍冬，‘忍耐’的‘忍’，‘冬天’的‘冬’。”
他笑了下：“金银花儿？”
“……”
养护满院子的花，他是很懂花的：“‘忍冬’别名‘金银花’，‘金银花’还有个名字，叫‘二花’。”
“哦，然后呢？”她偏着头。
“……挺可爱的名字。”
晚上周凌收拾了个房间，忍冬却睡不习惯，跑去了院子。一妖一魂坐在矮墙上，抬头赏月，听虫鸣风吹。终于，瑞香打了个哈欠：“小蝴蝶你还不困吗？”
忍冬晃着两条腿，摇摇头：“瑞香，要不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哎呀，我的故事都快被你掏空了。”
瑞香比她大了一百多岁，本是长在相思崖壁上的一株去忧草，修炼的日子里时常听到男男女女来这里说悄悄话。渐渐的，听来的故事就多了，每逢睡不着的时候，忍冬就央着她讲一个听听。
瑞香想了想：“那就……讲一个山葵妖和小白兔子妖的故事——话说，有一只小兔子……”
忍冬望着星星听故事，星星眨眼，她也眨眼，眼睛越眨越眯得慌。
“……后来山葵终于知道自己错了，他向妖月起誓，愿用三世的福泽换小白兔子轮回转世。”
故事没有讲完，墙头空空，银白的小蝴蝶已经停落在月季上睡着了。瑞香再次打个哈欠，钻进了点英簪。
次日。
当清晨的暖阳照进月季丛，周凌用一朵花苞轻点小蝴蝶晶莹的蝶翼，趴在月季丛中的蝴蝶开合了几下翅膀，慢悠悠地飞了出来。
忍冬一场好梦被搅，颇有怨气地化了人身。
对面的男人端着碗香喷喷的玫瑰酱，他的那对丹凤眼里，印着花闪着光，比前天晚上精神得多。这个男人的确很俊，如果瘦下去的脸颊能再长点肉的话。忍冬想象得到，曾总公司那些姑娘们，看见凌哥出现时那激荡的心情。
“请我吃玫瑰酱啊？”
“尝尝？”他笑着，把碗递给她。
忍冬掩面打个哈欠，不急接碗，先捏诀召唤昨夜放飞出去的灵蝶。猜得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睁眼就有吃的，姑且不计较打扰她睡觉的错。香甜的味道入口便驱赶了瞌睡，忍冬大口吃着，点头给予肯定：“唔！好好吃哦。”
“我妹妹喜欢，所以经常做。”他淡笑着。
“你妹妹有个好哥哥。”忍冬鼓着腮帮子，“我以前也有个好哥哥……”说了半截又不说了，还是吃花要紧。
瑞香睡饱，从簪子里出来，嘴碎依旧：“这不正好，凑一对儿新兄妹。啊不对……人妖殊途，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这抹残魂整日百无聊赖，便最是喜欢吧嗒吧嗒嘴，说这个扯那个。以至于有时候显得有点精神不正常，忍冬通常给予最大的包容与理解——不理之。她把吃干净的碗塞给周凌，抬手，接住一只慢腾腾飞回来的灵蝶。灵蝶在她耳边趴了许久，待传完了消息，便在朝阳的照耀下化成了一缕烟。
“有消息了？”他问。
忍冬两只眼睛亮晶晶：“你猜呀。”
就冲这得意的笑，他猜也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