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以进为退
群臣不可置信地望着龙椅上的那道身影，一时之间，全都缄口不语。
死一般的寂静开始笼罩整座大殿，气氛降至冰点。
于谦同几位三公九卿站出来，瞪大着双瞳，震惊地望向龙椅方向。
包括满朝文武三百多位官吏在内，万万没想到，陛下此刻居然不但要杀石亨。
居然还启用史山最残忍的刑法：诛十族！！！
这一刻，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陛下……”
唯独于谦带头的几位朝野巨头出列，仅说出两个字后，便被龙椅上的身影无情打断。
“尔等戊须再劝，再谏者，将其视作拨乱朝纲，定斩不饶！！！”
冷漠的天音毫无感情的倾泻而下，瞬间淹没寂静的大殿。
在场的每一位大臣，都将此话清晰地听进耳中。
大殿右侧的勋贵集团们，不少人武人勋贵们心底彻底慌了神。
诛十族啊，所有关于石亨的族人、亲信党羽、门生弟子，全都要死！！！
朱祁钰心中已有计较。
这石亨并不是非留不可，况且群臣说得很对！
如果将石亨赦免，这不是变相鼓励这些武将造反吗！
必须要用血腥政策，彻底断绝百官心底那残存的欲念。
跪在大殿中央的石亨，听闻天子那冰冷无情的判决后，整个人仿佛一具被抽离了灵魂的行尸般，双眼空洞地望着远方。
诛十族啊！！！！
自己所有的亲友族人，都将被斩杀，无一幸免！！！
曾经盛极一时的石家，彻底埋葬自己手中！！！
那可是好几千条人命啊。
朱祁钰冷冷地俯瞰着寂静下来的大殿，呵退欲言而止的于谦几人，再无一人敢站出来反对。
同之前百官威胁自己的场景，一模一样！
此刻胆敢再有求情者，朱祁钰会毫不留情的见一个杀一个！！！
谋逆造反的重罪，可是你们自己说的，不可饶恕？？？
冰冷的天光扫视着徐有贞，朱祁钰又开口了。
“朕宣布，将这徐有贞………”
不待朱祁钰接着说下去。
内阁大臣陈循彻底绷不住，他从人群中慌乱站出，径直跪在金銮大殿上。
抬起那张凄凉无助地脸庞，祈求似的望向龙椅上那道人影。
望着冷漠的天子……
“陛下……”
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给咽了回去。
不敢求情啊！！！
谁求谁死！这可是陛下刚刚宣布的。
但是不求情的话，眼睁睁看着徐有贞被诛夷十族？？？
这会牵连到自己的啊！！！
紧接着，十几位内阁大臣齐齐出列，一字排开，统统跪倒在大殿上，目光惊惧地凝望向朱祁钰。
他们都深知，若是此刻让陛下宣布诛夷徐有贞十族的话，那他们这些文官中，多少都会牵连一部分人出来。
而陈循！
毫无疑问的，必定受到徐有贞影响。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陈循同徐有贞关系密切啊，这是朝野皆知的事。
若是诛夷十族的处罚一旦宣下，他陈阁老绝对难逃斩刑。
朱祁钰凝望着跪俯在地的陈循等人，转过头来，将柔和的目光落在于谦身上。
后者眼瞳中那丝清气飘升，仿佛在向帝王诉说着无声的抗议。
诛十族的处刑太过血腥苛政，有伤天和！！！
清冷的眸光，再度扫视着大殿上鸦雀无声的百官，朱祁钰很满意他们这幅安静模样。
微微颌首，朱祁钰沉思片刻，淡淡宣布道：
“至于是否将徐有贞一起诛夷十族，这个容朕再思虑一段时间，日后再议！”
随着天音堪堪落地。
大殿上，跪俯在地的陈循终于长吁一口气，僵硬的面部表情，这才渐渐松弛下来。
他侧身感激似地望向几位同僚，随后众人一起朝龙椅方向重重叩首道：
“陛下圣明……”
随着一众阁臣的带动，大殿上数百位官吏，也在此刻齐齐拱手道：
“陛下圣明”
竟无一人反对此提议。
其实多数朝臣心里都明白，陛下宣布日后再议徐有贞，相当于间接保下这徐有贞了。
可是他们却是没办法，逼迫君王立即做出对徐有贞审判。
群臣一逼，天子又拿诛夷十族来说事。
而陈循等一众阁臣中，有几人同徐有贞来往密切，且是人皆所知的事。
若是一味的逼迫天家抉择，诛夷十族的刑法牵扯到几位阁老身上，那他们这些中层官吏到时候，还不得被几位巨头扒皮抽筋啊。
这是一个因果关系，只有扩大了对徐有贞等人的处罚力度，才能将因果关系串联到文官集团中部分人，将其绑定在一起。
朱祁钰采取以进为退的办法，只要掣肘文官中具有威望的几位巨头，就不怕这群人不投鼠忌器。
总体来说，在这次的斗争中，朱祁钰的皇权意志和文官集团不分伯仲。
文官最大的威胁石亨，被设计铲除，且还进一步削弱了勋贵集团的势力。
但同时，皇帝也保下了徐有贞，达成帝王的另一个小目的。
在这场文权和皇权的博弈中，谁也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
在多数文官心里：
虽不知徐有贞到底有何本事，能被君王如此力保，但观徐有贞所犯之罪责，想要重回朝堂之上，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如果放过他，能保下陈循几人无恙，这绝对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且文官最大的敌人，仍是武将魁首石亨，只要他一死，那么文官集团的目的就达成了。
此刻殿中的徐有贞猛地睁开双眸，原本那对暗淡无光的双瞳中，瞬间燃起一道炽烈的光芒。
一股生的力量，突然从他那矮小瘦弱的身躯上爆发出来，并迅速扩散到全身。
如溺亡之人，在绝境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绝不会再轻易松手。
他望向大殿上方的天家身影，久久不语。
他徐有贞不笨，当然看得出如今朝堂之上复杂局势。
天子不惜以诛夷石亨十族为代价，也要保下自己的行为，虽然令人很费解，但的的确确是真实发生了。
陛下这么做的用意？？？
不管陛下用意如何，他都在救自己！！！
大殿上，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钰朝着王诚低声道：
“今日乏了，明日再举行公审吧”
“小的明白！”
王诚站在高台之上，当即朝百官宣布道：
“今日天色已晚，大家都辛苦了，先行退去吧，明日再行审一众叛党”
随着百官齐齐行退礼，陈循几乎是由王文几位阁臣搀扶着，这才得以走出金銮大殿。
今日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中，让陈循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死亡凝视。
同时，在他心目中，升起一股对天子的浓浓忌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