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阴谋
黑夜如水，入骨冰凉。
如潮水般的黑色洪流涌动在午门和奉天门间的康庄大道上，随风传来阵阵兵戈之声。
以鸟瞰的角度从上而下，再透过那阴沉冰凉的夜色。
就会发现，相比较紫禁城那极其辽阔的占地面积，这支数千人的黑色洪流仅如大海中一条溪流而已。
黑色洪流在抵达奉天门停留片刻之后，便继续朝着里面鱼贯而入。
一路出奇地顺利，甚至没有受到丁点阻碍。
黑色洪流顶部亮出几道零星火把，指挥着队伍依次穿过雄伟的奉天门，朝着右边南宫方位行去。
城墙东西两侧角门之上的垛口上，身披甲锐的禁军就这么眼睁睁地目睹着底下大队兵马入城，无动于衷。
面对其堂而皇之的行进路线，上百名禁卫几乎是集体视若无睹，这一幕，极其地诡异。
甚至是可笑。
这也难怪他们，毕竟领兵之人可是武清侯！朝廷当今武将第一人。加上有皇帝亲赐的宫廷钥匙，可一路畅通宫廷而不受阻。
而且石亨找的理由也让守城将领无懈可击。
京城有警，奉令调兵入城！
几乎没人朝着政变的路子去想。
进入奉天大门后，徐有贞先是将皇城大门反锁，再将钥匙抛到沟渠中，向众人以示破釜沉舟之态。
见到此景的石亨、张輗等人齐齐点头，表明了此次政变的决心。 而后，由石亨领头带兵直驱南宫。
才一到抵达南宫，众人里除了王骥外均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用水银和黄铅密密麻麻堆砌加固的铜门，仿若天蜇一般牢牢地阻挡住了众人步伐。
杨善目睹此景，被吓了一跳，面色忧涕地道：
“这大门想来被兵士加固过，料想太上皇这些年过得何等悲凉”
徐有贞没有理会这厮哭哭啼啼的样子，独自仔细观察了一番大门，朝着石亨轻轻说道：
“将军认为此门，何以得破”
石亨瞧见眼前的巨门，眉头一皱道：“除了巨木蛮力外，别无他法”
众人随即心领神会，簇拥在侧的军士不一会便找来了一根硕大的圆木。
曹吉祥带来的兵士个个身强体壮，他们十几个人抬起这巨木便撞向大门。 据说这些都是一些投降大明蒙古人，被曹吉祥秘密地豢养在府邸。
“轰隆隆”
巨大的撞击声响彻在黑夜里，强大的声响如同波纹一般迅速扩散开来。
感受着院外传来的巨大声响，南宫内正挑灯夜读的朱祁镇顿时一慌！吓得急忙起身，头颅朝着外面张望。
是弟弟派兵士来杀自己了吗？ 复辟之事东窗事发乎？？
高耸院墙外，巨大的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但那大门自巍峨不动，如苍龙负图地山岳一般，牢牢履行着自身的职责。
曹吉祥手下的小将转身朝他汇报道：“大人，因南宫大门实在太牢固，兵士举猛巨木撞击迟迟未能撞开，现今如何？”
曹吉祥本就是学识短浅之辈，此刻更加不知道如何解决，他只得将征询的目光望向徐有贞王骥等人。
年过七十的王骥老当益壮，锐气丝豪不减当年。他一眼便瞧见铜门右侧的院墙在巨木撞击下有一丝松动迹象。
“轮流换人顶上去，我看这南宫的院墙并不似坚固”
陈汝言和张輗等人闻言，顺着王骥目光向着右侧齐齐望去，果然发现了那高耸红墙上裂开的数条大裂纹。
众人大喜过望。
“给我继续砸！”石亨自然也是察觉到这一幕，朝着撞门的兵士们厉声喝道。
“轰隆”随着剧烈的撞击声再次响起……
坚固的大门依然纹丝不动。
但是右侧的高墙随着几次剧烈撞击下，轰然坍塌。
众人见此，心中大喜！
随着南宫高墙被震裂开两人大小缺口后，石亨等人是一拥而入。
迎面就遇到了站在围墙不远处张望的朱祁镇。
众人跪拜在早已被惊呆的太上皇面前，口中大呼
“请陛下登位！”
听到这话，朱祁镇才知道对方不是来杀自己的，顿时心中大定。
俯视着近千兵士整齐跪倒在自己的面前，这种久违的九五至尊感，瞬间涌上心头。朱祁镇岂不知他们意欲何为呢？他又岂能放弃这等好事呢？
整整七年囚禁生涯，终日提心吊胆！他彻底恨透那个人……
在答应众人前，朱祁镇还是故作试探性地问道：
“尔等欲要请我复位，此事仍需审慎而行”
杨善和王骥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太上皇眼中疑虑和怀疑之色。
两人朝着朱祁镇叩首，诚恳道：“陛下，请登大位！顺应正统！”
朱祁镇本来还想推脱一番，但当他听到一直忠于自己的两个老臣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后，心中大安！
转念又想到暗中和几人的书信来往，十分了解到如今的朝堂局势。
如今皇帝病危，后继无人！想来这皇位注定是要回到自己这一脉手中。
理清思路的朱祁镇自然是欣然默许。
众人见到太上皇点头默许，当即将其抬将起来，大声高呼万岁！紧接着直奔那奉天殿而去……
正月十七，寅时末。
距离朱祁钰和大臣们约好的朝会只有寥寥数个时辰时间了。
此刻天际已升起一片鱼肚白。
朦胧的白色光芒在黑暗笼罩的苍穹中硬生撕裂开一道口子，将承载世人希望的光投到了这个肮脏的世界里。
当那一缕白色的光，束在手心时。
朱祁钰屹立在中极殿观望台上遥望正南方。
正南方靠的最近的便是奉天殿，朝廷大小会议的举办之所，也是君主决策国家一切事务的地方。
王越此时从身后轻轻走来，低声道：“陛下，此地距离奉天殿太过形近，还请移步！”
“这个时间点，他们也应该来了吧” 朱祁玉凝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后，这才缓慢地转过身来。
王越瞧见陛下移步，赶紧在前面开路。
中极殿的大门随即缓缓扇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朱祁钰步入其中。
“呼”
饶是自己是后世见多识广的知识青年，朱祁钰也被眼前的景象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黑漆漆的大殿中，朱祁钰借着阁门闭合之前的那一缕光，恍惚间看到了一大群穿戴青一色制式铠甲的士兵。
他们整整齐齐地站立在这间大殿中，寂静无声。白色的光芒混合其肩上甲胄反射的幽深光芒，一股风过天地肃杀的气息迎面扑来。
这是禁军，足足近千人的精锐禁军！！！
这支明朝最精锐的禁军若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定会叫人寝食难安吧！！！
黑漆的大殿中，王诚、舒良等司礼监太监见到陛下似受到惊吓，急忙上前搀扶着朱祁钰。
短暂地适应黑暗中的环境后，朱祁钰一把甩开身旁的这两个老阉货的手，但是并没有开口言语。
整个殿堂似乎都处于一个全体静默的状态，无人敢喧哗。
大殿中的禁卫瞧见陛下的到来，纷纷让开一条路。
此刻的中极殿在越来越明亮的天色中，并非是完全的伸手不见五指。
朱祁钰身披天子甲胄，左手握住腰间佩剑，清冽的眸光扫过两侧的禁卫，一步一步朝着大殿上方王座行去。
片刻后，他登上那座黑夜中的冰冷宝座，亦如黑夜中的君主在行加冕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