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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切不可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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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打了一巴掌的人是一位16,17岁的少女,方婉有时候搞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女性,怎么到头来反而是女性群体在欺压女性群体。

    那名少女手捂着脸,看着一脸盛怒的方婉,心下大惊,她赶忙跪下,诚惶诚恐道:“贵人息怒,小女子胡说八道的。”

    方婉感慨,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他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的约束的一面。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

    但当方婉把她从人群中拽出来,突然间她意识到她还是一个独立个体,她作为一名给人浆洗衣物获得报酬的劳苦大众,她没有办法抵御高门贵女的诘问。一时间义愤填膺的群众如潮水一般褪去,生怕牵连到自己。

    方婉觉得很有意思,明明自己才是苦主,被人泼了一脑门子脏水,她还不能反驳,要坚守什么劳什子——清者自清的原则。方婉不仅没坚守原则,还去抓始作俑者,问她要赔偿。她这种盛气凌人的架势是得理不要饶人的典范。

    周围的人还在劝说她,“贵人何必跟一介贫女计较,她都跟你道歉了,你就高抬贵手吧。”

    “李嬷嬷当真可怜,银子都已经给她了,她还想怎么样。她不就是有一个好爹吗?”

    “十万两银子,是啥清誉啊,这么值钱。听教坊司楚楚弹琴都花不了这么多。”

    有人打趣,“十万两银子,晚上你要楚楚给你在床上弹都行。”

    方婉自认为自己这点要求合情合理,怎么自己反过头来被道德绑架了。自己不光被道德绑架,还被迫听了一节黄段子。

    方婉感慨,从古至今无论谈论多么正经的话题,最后都会拐到黄段子上去。人呐,都不能免俗。

    京兆府小李不仅将方婉扭送过去的腌臜泼皮审问干净,还牵扯出了宣国公府中老夫人手底下的一名老嬷嬷。

    小李觉得这件事不是他能够拿主意的,他拿着这叠材料找了京兆府尹——秦大人。

    京兆府尹的秦大人最近各种托关系想把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塞到国子监去读书。按照往年,哪里需要他劳这个神,大家心照不宣的会给京里五品以上的官员之子开一下方便之门。一直以来虽说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得荫一子,但谁家会只有一个孩子,天下做父母的谁不想自家的孩子都能接受到最好的教育,以前多花钱就能进国子监,结果现在搞一个改制,非得给那些个寒门子弟腾地方。自己这边想派人打招呼都不成了。

    秦大人越想火越大,都是宣国公那个老匹夫,他好端端的当个顶级士族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掺和改革这档子事?历朝历代折腾改革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秦大人原本就是守旧派的一员,对宣国公折腾改革本身就持有保留意见。结果他们改革的头一刀就砍到了国子监,影响到了自家孩子的前程。秦大人就更反感改革了。

    这个时候小李来了,秦大人感慨,果然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这个案子就是离间宣国公府和侍郎府的刀。

    秦大人备下马车去右相处相商,右相按照当今士大夫的标准来看,是一位端方君子,平日里手不释卷,崇尚简朴,居所不甚华丽,有些许闹中取静的意味。

    如果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有钱有权有品位。

    右相对秦大人相当看重,到是亲自迎接。

    “博远来得正是时候,老夫得了一副字画,正想邀你品鉴一番。”

    秦大人拱手笑道:“看来学生来得正是时候。”

    右相欧阳鼎抚着胡须哈哈哈笑,“来的是时候,是时候,博远对金石,山水画造诣远胜于我等,今日你来品鉴当真是两厢得宜。”

    秦大人越看越觉得熟悉,“画笔下的景观风物倒似我少时游历蜀地嘉陵江时……“

    秦大人突现狂喜之色,“难道是传闻中吴道子的《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图》。”

    右相欧阳鼎放下茶碗,笑道:“博远当真好眼力!”

    “听闻吴道子做《嘉陵江水三百里图》时,无着粉本,全然默然于心,等回到长安时一日变完成此画。”秦大人连连称叹,“得见此画,仿若置身蜀地烟雨中,学生倒是真有几分想回蜀地了。”

    右相拍了拍秦大人的肩膀,“博远切莫如此感怀,京都才是你大展抱负之地。”

    秦大人弯腰拱手称是,“学生谨记座师教诲。”

    欧阳鼎摆摆手,“博远无需多礼,这是今年新上的雀舌。你赶紧尝尝。”

    秦大人压了一口茶道:“学生此番前来是发现了一个攻击新政的契机。”

    欧阳鼎未置可否,秦大人缓缓将这几日宣国公府和侍郎府的矛盾托出,还说是侍郎府的二女儿亲自来的京兆府。

    欧阳鼎沉吟半刻才道:“圣上对新法很是看重,此番取仕皆出自高门,寒门无一人上榜。圣上这些年给乡学县学拨款不知凡几,还几次动用了私库。拨款的局面反而是高门取仕占比越来越多,寒门士子无立锥之地,这次直接没有上榜人选。

    圣上大发雷霆,出动锦衣卫彻查礼部官员,假借行卷之名行贿赂之实的人员全部贬官发配,还破格启用内廷来辖制。

    博远认为凭借此等阴私之事,可以打掉介安兄的首辅之位吗?”

    秦大人摇摇头道:“虽说无法撼动宣国公的首辅之位,但使宣国公与方时彦离心亦是好的。宣国公最近一直在拉拢寒门士族,树立平易近人的为官形象,妄图抬起寒门士族的方式取悦圣上。他的女婿方时彦更是作为寒门之中的翘楚,在此次新政中是连接士大夫与寒门士族的桥梁。

    学生着实不解,宣国公作为顶级士族,为什么要去趟这浑水。扶持起寒门士族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欧阳鼎的思绪不由的飘远了,想到40年前第一次见到林朝章时的场景。那是还是昔日友人拉他去参加的东山诗会。他手执玉柄麈,尤善玄言,直坐于士人之中,一一应对前来谈玄挑战的士人,如若对方哑口无言,则送上一杯清酒,换下一位挑战者。名士风流大抵如此,欧阳鼎当时如此做想。

    秦大人见欧阳鼎久久不语,试着叫了一声:“座师?”

    欧阳鼎缓缓将思绪收回来,道:“宣国公府在世人眼中是累世簪缨,士族不倒的存在。是每个读书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历代宣国公基本上都能号准皇帝的脉搏,借助皇权让其扶摇直上。只要皇权不倒,他们宣国公府就会享受尊荣。其他士族的利益跟他又有什么相关。”

    秦大人了然,“学生明白了。”

    “虽说不指望这档子阴私事能彻底击垮新政,但分化宣国公府和侍郎府还是对我等有利。朝中旧党坐冷板凳的人太多了,是该让新党之人挪挪地方了。”

    “学生明白。”

    秦大人离开了许久,欧阳鼎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回望着往昔,那时的林朝章是金陵城名满天下的少年郎,自己也曾与他肆意纵马郊游,清谈道玄,彼此间少年意气也曾想匡扶社稷,扶大厦之将倾。

    “人当真是老了,竟开始念旧了。”欧阳鼎缓缓起身,恰巧落日的余辉撒到他的身上,倒衬出几分寂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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