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劳役
按照农历，十月份就进入冬天了，天渐渐冷了。地里的农事也了了，就要开始服劳役了。
服劳役的时间是一整个十一月份，但路上去和回来的时间都不算，所以十月中旬就要开始登记，十月下旬出发，一个村子的人会安排在一起，方便相互照应。不会出府，因为是步行，最多也就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县。
服劳役一般是一家出一个壮丁，不管这个家庭里有几个壮劳力，壮劳力是从十六岁算到五十岁。
现在林家是有三个壮劳力，林爷爷，林家兴，林家旺。但林爷爷身体不好，早就不去了，俩兄弟轮着去。
去年是林家旺，今年就轮到林家兴了。
服劳役很累，干的活非常辛苦。一般会是修浚河道、道路或者整修官衙。疏浚河道最累，因为要用工具把河底的泥沙挖出来，身体不可避免地要泡在水里。其次是修路，要去山上挖石头、挖土，再人工运下来。最轻松的是整修官衙，官衙就那么大，又经常整修，活不多。但若是提前干完，就会让他们去开荒地，绝不会提前放人回来。
吃的不好，没有油水，还很难吃饱。上面的衙役也会拼命使唤服劳役的人。
上次林家旺修路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像个骷髅架子一样。林奶奶和小王氏一见到他，就哭得不行。
这次消息传来，是要去泰柏县修河道。李氏一下子就哭了，林爷爷林奶奶也发愁。
林念春实在不想让爹去，可是买劳役的银子要二两才行，这是要把家底掏空啊，肯定不行。
“娘，你别哭了，这解决不了问题。你要赶紧给我爹收拾东西才行。”林念春说道。
“大丫，可是我好担心你爹啊。服劳役那么危险，万一你爹出事了怎么办？”
“娘，那你就这段时间多给我爹补补，让他养好身体，千万多坚持一会儿。”
“好，娘一会儿就去给你爹做点好吃的，用咱们的私房钱。”
用私房钱开小灶，林奶奶平时可能还会说什么，但明显是为大儿子养身体，她就不会多嘴了。
“娘，咱去镇上买点红糖，给爹带上。让他每天喝一碗，补补血气。”其实科学原理是吃不饱会低血糖，这时候吃糖身体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行，现在天冷，娘再煮几个鸡蛋给你爹带上。”
所以，等林家兴出发去服劳役的时候，背上背着被子，胸前挎着一个包袱，里面除了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和路上的干粮，还装了十来个鸡蛋加上二两红糖。
想起妻子李氏的殷殷叮嘱，笑容就忍不住浮现在他的脸上。
林家兴去服劳役的这段时间，李氏、大娃和林念春都感觉不对劲。
那个从镇上干活回来给孩子带糖葫芦的爹不见了，那个会把肉挑给孩子的爹不见了，那个晚上帮她挑水的丈夫不见了，那个晚上搂着他们睡觉的人不见了。
三人过了好久才渐渐适应这种生活。
而这边，林家兴也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自己的娃和娃他娘。
因为地点就在隔壁县，所以他们只走了五天就到了。
泰柏县是一个大县，漳水流经这里，给这个地区带来了肥沃的泥土和充足的水源。永安县的清潩河就是漳水的一个分支。
但漳水每年河底都会淤积泥沙，如果不清理河底的泥沙，河面就会越来越高，最终冲垮大堤，发生洪水灾害。
漳水每年都要在冬天清淤，冬天水位低，清理淤泥方便，而且人们都闲下来了，可以服劳役了。但若总是同一批人来，身子骨肯定吃不消，因此会向其他县轮流借人。
到了泰柏县，就有人领着他们到河边搭建简易的草棚。草棚四面都围着，上面也是草做的屋顶，侧面开口，放上草帘子进出。
这活儿大家都很熟了，一起动手。当天，草棚就搭好了。一个草棚子里面住着十个人。
当天晚上，大家还是吃自己带的干粮。明天开始干活，才能吃公家提供的饭食。
夜里，林家兴冻得瑟瑟发抖。自己家里虽然只是土坯房，可是不漏风啊。这个草棚子，四面透风，八方透气。地面虽然铺了干草，但一点都不保暖。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被喊起来开始吃饭。一人一碗数的完米粒儿的粥，再发一个粗粮馍馍，这就是全部早饭了。
吃完饭，开始分配任务。
这里主要的活计是下水挖泥和背泥，要把泥背到指定的荒地上，到时候，这块荒地稍微一开垦，就是良田。
背泥的路很长，所以每个人背一段，就可以交给另外的人。
衙役直接让住在一起的人为一队，两个人挖，八个人背，挖泥的人每天轮换。因为挖泥要站在水里面，水冰凉刺骨，特别伤身体。
衙役会布置好任务，这一块地方就归你这队挖干净。要是完不成任务，就没有晚饭吃。
午饭一人两个粗粮馍馍，配咸菜吃，提供一碗热水。晚饭则和早饭一个样儿。
林家兴的小队都是自己本村人，队长由自告奋勇的王继成担任。队里面也有两个偷奸耍滑的汉子，但当晚被罚不能吃饭后，其余八个人摁住他俩打了一顿，以后的日子他们就老实了。
林家兴是第三个去挖泥的，脱掉衣裳的时候，他就打了个哆嗦，但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上。挖泥的工具是木头做的锨，一铲一铲挖出来，倒进大桶里。林家兴才干了一会儿，就觉得腿冻麻了，手也僵了。但想到完不成的后果，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一天结束，他烧了热水喝了好几杯红糖水才算好了一点。
熬到能回去，他还是幸运的。
附近的马家村有个汉子，懒散惯了，总是完不成任务，拖累同村人没饭吃。次数多了，他们小队被衙役打鞭子，鞭鞭见血，当晚好几个人就发了高热，没钱治去世了。
这边衙门里连丧葬费都不用出。
王家村也有被罚不吃晚饭的，但总算没有人死亡，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