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刚坐下没多久。
江入年又站起来,像是毫无征兆的:“我出去一下。”
季祝和她对象正在热聊,没空在意别的。
林听头抬起来,视线追着江入年到门口,停了三秒,才若有所思般地收回视线,随后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
场面分割开来。
江入年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向不远处的人流,眼里布满极为危险的情绪,但转瞬即逝,随后逐渐归于平静。
走了几步,停在许愿池旁边。
“出来。”
恕师转过身。
每次见面,一对视,江入年就如临大敌。
他下意识绷紧神经。
如今和往常不一样——他想要安稳,越来越厌倦不确定的一切。
起因是有了一个在意的人,他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破坏这段关系。
他有了软肋。
于是,所有偏执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哪怕江入年从未想过改变什么。
但至少,他做不到在这种时候,还无动于衷。
不可能!
他也有底线,也有不允许践踏的领域。
他也想竭尽所能地,保护好林听。
可总怕自己做得不够。
虽然从没明确过心意,但他很清楚——林听胆子小,她不喜欢地下拳场、不喜欢他和别人打架,甚至连他喝酒都不喜欢。
她那么敏感。
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受惊,万一跑了躲起来……他就亏大了!
他是好不容易,才走到她面前。
除了偶尔,只是偶尔想欺负她强调下存在感,别的地方,他从想过敷衍她说的每一句话,再肯定点,就是千依百顺。
当然,也有不想顺的时候。
曾经想过逼她。
却又觉得,会吓到她。
他是真的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人。
他没有经验。
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因为太过在意。
或是等待多年的情感,不允许他莽撞。
他只能克制自己,引诱她主动送上门来。
在这漫长等待中,他无法容忍一丁点意外的存在。
光凭直觉而言。
江入年觉得,眼前这个和尚就是变数。
“我还真是没想到。”恕师面色沉着,并无波动,慢腾腾地说:“江赎,以前的你对我就这个态度。”
听这语气,貌似他们认识了很久。
可江入年没法共情。
这注定,只能是恕师一个人的独角戏。
江入年目光停在恕师脸上,语调格外平静:“看样子,上次没被绑够。”
恕师顿了下。
这话倒是出乎意料。
是他天真了。
未来的江赎不热情是真的,有且仅有的热烈也没有普遍性,还以为那是他天性使然。
只是见过江赎俯首帖耳的温顺模样,便盖棺定论地以为他是只被圈养的金毛,磨平爪牙,如今才清醒过来——其实他是只孤狼。
嚣张而傲慢。
谁都驯服不了。
谁都接近不了。
这样的人,简直难以想象他低头的样子。
实际却发生了。
这一刻,恕师脑子里忽地自动浮现出一幕场景,那是他亲眼目睹的画面——一身傲骨的江入年,目中无人的江入年,没有人能逼迫他做任何事的江入年,向一个女孩俯首称臣,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还没到那时候。
一切的转变,仿佛没有任何征兆,恕师叹了口气——曾经,有一个好说话的江赎摆在他面前,他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江入年懒得管恕师脑子里在想什么,直接警告:“我不管你是谁?从哪儿来?又是怎么认识的我?”
“以后,离我远一点!”
两人的交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恕师淡定自若:“你今年二十五岁。”
天光微醺,远处的群山,橙黄色的色彩更加浓重了,在夕辉晚照下,有点像冰冷的矿石,蒙着暗红的光泽。
周围的人群川流不息。
江入年面无表情,语调不含丝毫情绪:“想死我可以成全你,说到做到。”
这点毋庸置疑。
恕师从没怀疑过,仍自顾自地道:“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下一秒。
“就算为了你的心上人。”
江入年眼神终于变了。
他眼睫抬起来,眼底的情绪轻微波动。
恕师继续道:“哪怕苟且,也别死了。”
站在江入年的角度,听到这些话,满是秘密被人窥视的耻辱感。
压根忍不了。
“心上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心上人。”江入年看恕师的眼神又冷又硬,像一把磨利的镰刀,带着冰冷的光:“简直可笑!”
嘴硬这点,倒是从一而终。
恕师懒得戳穿。
没想过改变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走向。
江赎也不例外。
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二十五岁的江赎,死于除夕
“我没有胡说八道,走着瞧吧。”多说无益,恕师看着江入年,极为坦然:“放心,你很快就会和她在一起。”
“……”
“如你所愿。”
江入年若有所思。
没记错的话,这和尚说他存在于自己的未来。
这话傻子才信。
江入年向来不信邪:“很快是什么时候?”
他的信仰,只对林听屈服。
恕师回:“是个雨天,那晚你笑得还挺。”
顿了下。
“荡漾。”
江入年扯了下唇,俨然一副自我陶醉的既视感:“你看错了,应该是我未来的对象比较荡漾。”
恕师指出来:“刚刚不是说自己心里没人?”
“……”
“哦,这会儿有了。”恕师眼神意味深长。
差不多,时间到了。
他该走了。
随着恕师身影的消失,江入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一秒,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再用力地拍了两下。
清醒点!
还没到晚上呢,做什么白日梦!
餐厅,客人比刚才多了起来,头顶的灯光亮得晃眼,林听坐在窗边,听到脚步声后转头。
恰好和江入年投来的视线对上。
江入年走进来,坐在林听身边的位置,盯着她看。
他目不斜视。
林听依旧和初见时的样子很像,眉目干净清澈,只是脸庞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稚嫩,长开后,更有成熟的韵味。
对视一会儿。
又抬眸,林听主动开口:“我脸上有东西吗?”
江入年瞧她。
“有吗?”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身体往后靠,懒懒地补了句:“好像没有。”
林听坐姿很端庄,慢吞吞地问他:“那你一直看我干嘛?”
还在看。
“这话我倒想问问你。”像是不甘示弱,江入年直接反问回去:“我脸上有东西吗?林软软,你一直盯着我,眼睛都看直了。”
林听歪头思考了下,很快说道:“也没有。”
很难定义此刻的情感。
“那我不看了。”
还是老样子。
碰一下,就缩进乌龟壳里。
想把她拽出来。
江入年脑子里想着恕师刚才说的话,也无从推断真假,他拿起林听的杯子喝水,思绪被扯远了。
顷刻间,好像有点控制不住的意思。
久而久之。
开始期待雨天。
林听注意到江入年用了自己的杯子,觉得不妥,却并未制止,她定定地看了他三秒,才把视线挪开。
重新拿了一只。
这边的情况并未被任何人察觉到,对面,季祝和她的对象各种炫恩爱,你喂我我喂你,甜蜜到若无旁人。
“尝尝这个亲爱的。”
“这什么呀?”
“猜一下,你最爱吃的海鲜。”
“等等,有苍蝇!”
下一刻,季祝她对象站起来赶苍蝇。
他边赶边说:“亲爱的,给你讲个故事。”
季祝百无聊赖:“好啊。”
她对象:“你想听长的还是短的?”
季祝:“长的吧。”
她对象开始讲了:“从前有只苍蝇,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季祝脑子嗡嗡的:“停,短的呢?”
她对象:“从前有只苍蝇,嗡嗡嗡,啪——”
四周安静下来。
“找死是吧你!”
筷子横放在瓷碗上面。
林听不说话,默默降低存在感。
一开始有些不习惯。
但别人怎么谈恋爱是别人的自由,她也无从干涉,只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到——原来情侣间的互动这么幼稚。
林听狠狠带入电灯泡的角色。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儿,林听下意识看向江入年。
这会儿,莫名有点感激他,幸好有他跟过来。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江入年目光看过去,挑了下眉:“怎么?”
还没怎么样呢。
林听就大致猜测到他下一句话。
“你嘴巴这儿好像沾到东西了。”立马转移话题,林听视线停在他脸上,故作淡定:“我看看,这里。”
可是,林听没有多余的动作。
顺着她手指的位置,江入年丝毫都没有怀疑,直接用手背抹了一下,没东西抹下来。
“哪有?”
反正也没人看见。
林听迟疑片刻,往江入年那边挪了挪,又抬起眼看了看,然后快速地在江入年唇边抹了一下。
很快,她把手在膝盖上放好:“好了。”
这之后。
江入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被她触碰过的位置还残留着温度,像是烙上了一块印记。
随着时间的流逝。
江入年喉结滚了下,说了句:“再用纸帮我擦一下。”
林听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看不见林软软。”江入年抽了张餐巾纸纸,放到林听手上,不紧不慢地把话讲完:“轻点擦,别把我弄疼了。”
“……”
林听忍了忍,只好拿着餐巾纸,再度好脾气地照做。
挑起江入年的下巴。
这个角度,正好对上他饱满的喉结,形状很明显,像是无声的蛊惑,林听盯着那处看了许久,耳朵都看红了。
盯着她的表情,江入年弯了下唇。
须臾,他若无其事地提醒:“好好擦林软软。”
被江入年盯着,林听心跳有些快。
她舔了舔唇,心不在焉地在他嘴边胡乱擦了两下。
“帮你擦干净了。”
“哦。”江入年调调不正经,故意逗她:“我看看,沾到什么了?”
闻言,林听望向他,手里的纸巾还来不及丢,她下意识往后藏,目光镇静:“蘸料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江入年眯起眼,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林听拳头握紧,脑子里一片空白,但直觉告诉她这时候得说些什么,就算理亏,也不能表现出来。
绝不能让江入年察觉到异样。
不管怎么样。
她也是,要面子的。
林听正要开口,江入年便懒懒地出声:“我呢没什么要求。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能别这么粗暴不?”
林听一脸茫然。
江入年碰了下唇边,像是抱怨:“肯定被你弄红了。”
“……”
就他金贵!
林听郁闷极了,半天静不下来。
想不懂江入年一个大老爷们,明明是一个成天傲慢挂脸的人,到底从哪来学来的那么多娇滴滴的坏习惯。
她都没有。
她一个姑娘家都没有!
沉默三秒。
林听极为认真地道:“那下次你自己来弄。”
她也不是非要百依百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似是听出了她话里不悦的情绪,江入年想了想,决定稍微解释下:“吓唬你的,这么明显都听不出来。”
见她不说话,江入年挑了下眉,要笑不笑地道:“再说,我哪敢使唤你啊。”
林听也没觉得他不敢。
过了片刻。
“债主大人。”
江入年这人,有骨气,但能屈能伸。
听到他这猝不及防的措辞,林听的目光直接定住,一阵电流穿过身体,从头麻到脚,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江入年还有做男妖精的潜质。
这意识极为强烈。
毕竟电视剧里演的妖精,无论性别,在吃人之前都要使出浑身解数,使劲地勾引目标,好让猎物自个儿先把持不住。
如此达成目的,才能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这情况。
林听甚至觉得江妖精只使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功力,就已经把她拿捏了,她方寸大乱,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不值一提。
她,案板上的肉——就差下锅了。
江入年戳了戳林听的脸,耐人寻味道:“你脸红了。”
林听懵了,大脑跟生了锈一样转不过来,一边迫切地找着应对的说辞,一边闪过无数个念头,试图逃避这个局面。
可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奇怪的是。
林听并不觉得难堪,只是窘迫,不知晓如何应对,更多时候,江入年对她的举动都是在私人空间里进行的。
在此之前,江入年从不会在公共场合对她动手动脚。
像是在和她调情。
林听不确定。
又或许,是她感觉错了。
下一刻。
江入年又忽地搭上林听的肩,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脖子,掰扯了个方向,迫使林听和他对视。
“看来是因为我。”
林听正想反驳。
又听到江入年悠悠的声音:“这回你想赖都赖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