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林听没有马上回应。
过一会儿,才有细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我肚子疼。”
肚子疼?
就知道她有事儿!
江入年回想起昨晚那半个冰西瓜,眉心蹙起:“你肠胃不好,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沉默下来。
江入年又敲门:“林软软。”
“不是。”林听有些难为情,越说越小声:“江入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江入年嗯了声。
“就是,我现在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跑下腿,帮我去楼下便利店买下女生生理期要用的,”林听没有过这么窘迫的经历,又不好意思跟江入年当面提,纠结半天:“……那个。”
外边没动静了。
林听下意识以为江入年不愿意,却也理解。
她思索着,想把话圆回来。
江入年:“等我,很快回来。”
紧接着脚步响起。
后,又折回来,像是找什么东西。
他出门了。
顶着风走出去,江入年穿上防风外套,拉链拉到最顶,外面风大,刚才没找到口罩,干脆半张脸埋进衣服里。
路上没什么人。
小区超市开在前面那栋楼,不远,只是风沙剧烈,吹起地上的树叶挡住视线。
走着走着,似是有东西贴着眼角飞过。
感觉并不强烈。
江入年不在意,只拿手碰了下。
进来后,江入年也没往别处走,直奔日用品区,随手在货架上扯了个塑料袋子,快速往里丢了几包卫生巾。
随后走去前台结账。
店员一看,顿时心领神会,拿机器刷二维码:“先生,一共八十二块。”
江入年拜托她:“再给我一包姜红糖。”
店员弯腰,从柜底拿了一袋,笑吟吟地说:“这是最好的红糖,给你对象喝啊。”
江入年没解释,准备付钱。
放了张一百在桌上。
给江入年找零的同时,店员顺便给了张创口贴,指指自己的眼角。
“您这儿流血了。”
江入年不在意,但出于礼貌:“谢谢。”
匆匆往回赶。
路上,江入年回忆起一些往事。
思绪瞬间扯远了。
从第一次梦见林听那一刻起。
总是忍不住,隔段时间就偷偷摸摸过去见她。
那个时候。
就算是单方面。
就算他一厢情愿。
就算林听毫不知情。
他都觉得无所谓,想做就那样做了。
但总有几次找不到她。
他很着急。
去美术课的画室,透过窗户看进去,拿着胃药的掌心发紧,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林听不在里面。
之后,他在教室门口等了半天,直到林听低着头从他面前经过,那是再一次,和她近距离的触碰。
可她始终没注意到他。
“林……”声音轻不可闻。
她仍把他省略掉了。
很失落。
却松口气,顺势看过去,林听腰上绑了件校服外套,遮到腿弯。
她走路的姿势不对。
他当时,并不熟悉女生生理期。
但看出林听去的是厕所的方向,原地迟疑了很久,直到她进去才确定什么,随后去超市买卫生棉片。
那是他第一次面红耳赤。
买完把东西交给要进厕所的女同学,他不想给林听带来困扰,便自称林听的兄长。当时,还为此感到忐忑。
极度担心唐突到她。
不想冒犯她,想照顾她的情绪。
他深呼吸,走去一旁的垃圾桶把捏碎的胃药丢掉,眨眼的功夫,恰好和林听擦肩而过。
他躲起来。
那一刻。
他没有胆量,走出去。
那次,林听找了好久,却始终没找到所谓的“兄长”。
而江入年不知情。
再后来。
就是这一次。
江入年推开房门,思绪戛然而止,身上鼓起来的纯黑挡风外套瞬间瘪下来,像是只泄了气的气球。
随手把门关上,往浴室的方向走。
“咳,我丢进去给你。”江入年侧着身,背对着门把手,反手拧开,丢了一包进去之后,其余的挂在门把手上。
江入年把门关上,身体转了九十度:“随便买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林听:“……”
又不是衣服。
这东西哪有合不合适的说法。
从厕所出来,林听偷瞄了眼客厅,江入年不在,于是她便慢腾腾地回了房间,关上门,有气无力地坐到床上。
捂着肚子躺下来,被子盖在身上。
疼痛让时间静止下来。
林听昏昏欲睡,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发起脾气:“谁啊!”
静了一秒。
江入年:“红糖水煮多了,给你也盛了一碗。”
说完,开门进去。
与此同时,江入年和她对视,直接走过去:“喝了再睡。”
林听眼皮动了动,气消了。
这会儿,才注意到他的眼角,伤口有半截手指那么长,从颧骨划上来,像是刚弄的,林听明记得昨晚还好好的。
“怎么受伤了?”
听到这话,江入年挑了下眉:“我哪知道。”
林听没再继续说,仍注视着伤口,唇线逐渐拉直。
江入年也没出声,从旁拿了个抱枕,塞她背后,然后把她拽起来,动作很小心:“一会儿凉了,喝了再睡。”
林听顺从地接过。
一切仿若理所当然,她低着头,眼眶有点热,极强的依赖感往她心里钻,让她忍不住想去亲近江入年。
又觉得不妥。
下一秒。
林听主动拉住江入年的外套,顿了下:“谢谢。”
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感受。
她这样“逾聚”的行为,他会不会不喜欢。
会不会反感。
手指收紧,林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像做贼一样的,打量着江入年脸上的表情,压根看不出什么。
下一秒,江入年低下眼。
两人再度对视。
房间里很安静。
注意到林听的动作,江入年也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腰,摸摸她的头。
“不疼,明天就结痂了。”
林听拽了拽他的外套,慢慢地说:“是不是刚才出去的时候弄的。”
江入年嗯了声。
“气象局发了短信,台风橙色预警升级为红色预警,并且限制居民出行。”说到这儿,林听又提了句:“你能不能呆在我这儿,别去酒店。”
良久的沉默。
以为江入年不肯,林听害怕他再受伤,难得固执一回:“可以吗?”
看着她愁容满面,江入年莫名有点想笑,窃喜之余,手掌沿着她的侧脸往下滑,顺势停在她的脖子上。
轻轻捏了捏,算是应了。
“喝水。”江入年说。
林听吸了吸鼻子,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用力咽下去,又喝了一口。
江入年看着她喝完。
“再睡会儿。”江入年接过杯子放下,把抱枕抽走,护着林听的脊椎往下躺:“有事喊我,我就在外边。”
林听看着他,一言不发。
手里还牢牢拽着江入年的外套。
“中午想吃什么?”江入年的语气比以往温柔很多,还伸手帮她弄了弄头发:“我看下冰箱里有什么,给你做。”
林听有些意外:“你还会做饭?”
“怎么不会。”江入年提醒:“我干餐饮的,林软软。”
林听哦了一声:“我吃不下。”
“林软软。”
“我真吃不下。”
江入年瞥她,再次想起她昨晚不节制的行为,那半个西瓜,多半就是让她肚子痛的罪魁祸首。
现在倒好。
说不吃就不吃。
江入年忍了忍:“咱讲点道理行不,饿着肚子怎么睡。”
林听觉得没关系。
“我睡得着的。”
她上学那会儿就这样了。
经常忘记吃午饭,也没觉得一定得吃饱了才能睡觉。
“我睡不着。”江入年忽然不温柔了,说话也不好听,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需要吃点冰西瓜冷静一下呢。”
“……”
没说两句,江入年又欠回去了。
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
林听本来还想和他多呆一会儿,顿时放弃这个念头,手松开,她闷头钻进被子里:“那饿死我算了。”
闹的哪门子脾气?
江入年抬手把被子扯下来,语气放软:“发脾气就好好发,发一半算怎么回事?”
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都打算休战了。
他非要把窗户纸捅破,不仅把她从壳里揪出来,还要提醒她把没吵完的架吵完,半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林听气鼓鼓地瞪他。
江入年一头雾水,但表情没什么变化,故作镇静:“好了叫你。”
说完,又把被子给她盖好。
江入年直起身,似是不敢招惹此刻气头上的林听,看了几秒才灰溜溜地离开。
说好的。
不走。
在外边呆着。
给她做饭。
不管怎么样。
他不会食言。
林听不知道,其实她以为的恳求。
实际上。
是他日思夜想的梦寐以求。
台风天走了,后面几晚相安无事。
从树隙间洒下的月光只有薄薄一层,如奶猫的爪,只轻轻地筛起些影,风一吹,就娑娑作响。
林听倒好一杯牛奶,刚转身,江入年就出现在她的前面,他最近总是神出鬼没,察觉到江入年的神色,林听问:“怎么?”
指了下脸,江入年闲闲道:“结痂了。”
林听有些犯困,揉了揉眼,心不在焉地点头,目光停在他的脸上,这两天看着他,那种熟悉的感觉总是从记忆里跑出来。
似是久别重逢。
一种出现过,却从未捕捉到的感受。
这情绪有些迫切。
像是在催促她确定什么。
不过林听也没太着急。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没必要纠结此事,另一方面又觉得茫然,毕竟在她看来,江入年的态度也挺耐人寻味。
谈不上坦荡。
又没那么遮掩,就是有点……暧昧。
至少一点都不主动。
“干嘛呢你,傻眼了?”本只想着过来和她说一声,让她知道一下他伤好了的事,但江入年看着林听,忽地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看着我林软软。”
林听顺从地睁开眼,看他。
江入年又提了一遍:“伞呢?”
林听下意识啊了一声。
江入年慢吞吞地重复:“我送你的伞。”
“……”因他这话,林听顿时回神,回答里满是敷衍:“哦,那个伞啊、我等会儿找一下。”
江入年提醒:“你找了快一星期了都。”
林听垂眸,注视着杯里的牛奶:“我没认真找。”
这是能说的?
江入年挑眉:“继续。”
“其实我有轻微的集伞癖。”林听本来还有点焦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不得不坦白:“就是看到好看的伞,会忍不住想收藏。”
“得了,是窝藏吧。”江入年伸手把她的牛奶抢过来:“藏哪儿了?”
又是冰的。
林听故作镇定:“可能在卧室。”
“……”江入年愣了下,虎牙随着他的笑容扯出来,语气有点意味深长:“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林软软。”
林听耳朵有点红,依旧从容:“不过我也不确定。”
江入年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听又说:“得找一下。”
江入年神色微顿,下一秒,他低头,喉间压着低低的笑声,而后边笑边走,恰好停在林听面前。
“觉得我的伞好看。”
林听悄悄咽了下口水。
“那除了我的伞,还有没有觉得别人的伞好看过。”更直白一点,这会儿,江入年也懒得跟她拐弯抹角:“我是说,别人送你的伞,进过你卧室吗?”
盯着他这模样,林听莫名有些紧张。
明明就不是这样。
她说的是可能。
可能在卧室!
江入年慢条斯理地问:“有么?”
林听条件反射般地答:“没有。”
这话算是默认。
江入年眼底的笑意显然更深了些,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就一直弯着,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林听有些不自在。
正好厨房对面的灯亮了。
江入年瞥了眼,下一秒,他的视线顿住,表情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察觉到江入年的神情,林听也下意识转头,顺势看去。
几乎同时。
场面静滞住。
谁也没发出声音。
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林听。
她没了半点睡意,呼吸也越来越轻。
今晚月色清晰,对面那扇窗户的倒影也格外清晰,虽定格在模糊的边缘,但又能让人根据轮廓的形状,做出准确的判断。
那对影子,应该属于一对伴侣。
林听不久前见到过。
此时此刻。
正拥着对方,彼此亲吻着。
动作极为激烈。
在他们有下一步动作之前。
江入年最先反应过来,虽然表情还停留在几秒之前,但身体已经做出反应,本能地挡在林听前面。
林听立即抬眸。
面红耳赤的两人面面相觑。
“……”江入年本来已经缓过来了,但见着林听茫然无措的眉眼又愣住,他把杯子放下,忍不住用手挡在她眼睛前面:“大晚上的,怎么又拿冰的吃。”
他掌心好冰,林听瑟缩了一下。
“现在夏天。”
谁也没提刚刚的事。
掌心下面,睫毛在轻颤。
江入年觉得好痒。
“好了伤疤忘了疼。”江入年本来就想找机会跟她念叨念叨,却怕她不喜,嫌他唠叨,此刻用来打破尴尬正合适:“再不长记性,信不信我下次不管你了。”
林听没吭声。
因他这话,周围的场景变得扭曲起来。
这一瞬间,像是回到很多年前,回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
却只有这一句。
她记得格外清晰。
因为不管林庆丰,还是沈引弟。
都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你要听话一点林听,不听话的话,我以后就不会再管你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都不要她?
是她做得不够好吗?
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似乎只能听话。
永远不能任性,只有她不能任性。
林听的大脑有一半在放空,轻轻地出声:“江入年。”
江入年嗯了一声。
可能是受到气氛的影响,又或许被之前的回忆放大了感受。
此刻,林听脑袋有点发昏。
“不要不管我。”似是委屈,又主动往前走了一步,林听遵循着内心的想法,缓慢地抱住他,带着鼻音:“你把我的眼睛弄得好冰啊,给我捂捂。”
“……”
下一秒。
林听继续道:“别动。”
江入年僵着不敢动:“什么?”
手臂收紧。
“你不是总说,欠我个抱抱吗?”林听低下额头,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