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无声的对峙。
盯着江入年这极为嚣张的模样,林听生出一种无力感,无奈之余,又有点心疼自己——赔了客厅又折清白。
还有林婶儿……
江入年一直不出去,指不定被她误会成什么样了!
噎了片刻,林听焦头烂额:“那你坐着吧,不许到处乱走。”
下一刻。
江入年喊住她:“你干嘛去?”
林听脚步停住,格外谨慎:“我回房间了。”
安静一阵。
“又不是第一次来你家。”江入年眼神意味不明,似是无声的压迫:“现在介意,早点不还对我热情似火?”
林听回头看他。
对视两秒,江入年表情没有变化:“哦,换套路了。”
“……”
“林软软问你个事儿。”江入年站起来,身高给人压迫感很强,目光停在玄关处:“我送你的伞呢,搁哪儿了?”
江入年停了片刻,视线收回来,不咸不淡地看她。
上次就想问但忍住了。
屋里有些静。
愣了下,林听反应过来。
她条件反射般地看向卧室,舔了下嘴唇,这表现像是心虚,而后故作淡定:“应该在家里吧,等我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找一下。”
江入年倒没为难她,慢慢地说:“不是丢了就行。”
林听暗暗松了口气。
不知怎样形容此刻的感受。
就如同明知自己没做好应对的考生,硬着头皮走到考场,就在这时,忽然接到学校考试延期的通知。
很难不庆幸。
这感觉,就像是被判了死缓。
下一秒,平安扣从她眼前晃过,手随之搭在行李箱上,林听视线顺势往下拉,脱口而出:“你去哪儿?”
江入年瞥她,没搭理。
林听:“你不在这儿睡吗?”
“想得倒挺美。”江入年单手插兜,站姿极为随意:“老子清清白白长这么大,就没跟谁同居过。”
林听若有所思:“可附近的酒店都不太好。”
雨声似有若无。
江入年慢吞吞地说:“我没那么娇气。”
到底谁有问题。
还是她对他有什么误解。
好端端,总把他当成姑娘家照顾。
林听没多想,思考江入年这番话的含义。
大概是想表达他自己多么有骨气,就算露宿街头,睡天桥底下,也绝不接受她的同情和施舍。
他有本事,铁骨铮铮!
“我没别的意思。”这句先说完,林听继续:“不过,我看外面好像在下雨。”
她不是在挽留。
只是觉得,像江入年这样的人,永远都不该与落魄二字挂钩。
起码在她这儿。
这个人,不该被这样随意对待。
江入年低下眼瞧她。
“下雨?”
闻言,林听迟疑了下,打消念头:“算了,我送你下楼吧。”
估计江入年不想多呆。
拿上伞,林听握住门把手,没等按下去,江入年就拦了她的动作,而后不紧不慢地出声:“急什么?”
林听看向他。
把她的手扯下来,江入年气定神闲地道:“不是想让我等会儿再走。”
“……”
林听没料到。
但也不是难以接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入年理解得没错。
这的确是她没挑明的初衷。
屋外,雨声渐大。
林听暂时放下男女之防。
“那你随便坐,我还有事——”
“林软软。”江入年直勾勾地盯着她,口吻略微不满:“和我呆在一起,很难受吗?”
林听下意识去琢磨这话的含义。
可能想表达的是,我一个有手有脚的纯爷们屈尊降贵来你家避难,虽然一会儿就要走,但你不能冷落我。
见她沉默,江入年故意拖腔拖调地喊她名字:“林软软。”
“小点声。”林听搞不懂他干嘛突然这么大声,皱着眉提醒:“这儿隔音不好,之前我加班回家开个门,你不是都会被我吵醒吗?”
江入年极为随意地嗯了声。
林听懒得和他争执,良久才收回视线,之后转身走进房间,关上门,打开衣柜拿出换洗衣物。
面对房门陷入沉思。
没过多久,林听又默默把手里的衣服放回去,恰好注意到屋里的两把伞,下一秒,她的目光停住。
从来没有刻意去记。
尽管如此。
她还是很清醒,和江入年认识之后。
两人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
互相认得,仅此而已。
要不是因为拆迁。
江入年搬家,成了她邻居。
她本以为这种关系会一直维持下去。
现实不是。
毕竟物理距离近了。
和江入年交流自然而然多起来,她没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没那么晚,她变得摇摇摆摆,举棋不定。
之所以茫然。
除了未知,还有挣扎。
搞不清自己对江入年的心思。
直到现在,林听依旧无法确定,也无法确定对方的,从小到大,她在感情这方面就是比别人迟钝。
她没喜欢过人。
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家庭的悲剧,父母一地鸡毛的婚姻,让她不敢去谈喜欢。
思前想后,患得患失。
以前没有苦恼。
无非,是她还没遇到江入年。
林听走过去,把伞拿起来,仿若做贼心虚般地,小心翼翼地藏到另个地方,转头看了好几眼才安心离开。
江入年见她两手空空,淡淡地收回眼。
“你吃苹果吗?”林听顺道拐进厨房,尽地主之谊般地询问:“我这儿有香蕉、橙子,还有西瓜。”
反正江入年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倒不如大方点,好好招待他。
江入年懒得想,只说:“随便。”
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也不生气,林听思考了下,直接把西瓜抱出来,放在厨台上用刀切成两半,然后半个半个往外面抱。
来回分了三趟。
这期间,江入年就窝在沙发上,像个要人伺候的大爷,连抬眼都不曾。
更别说帮忙了。
林听习以为常地接受,抱着半个西瓜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身子稍微倾斜点弧度,正对着江入年。
“吃完西瓜,雨应该会停了吧?”
江入年格外从容:“我哪知道?”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小时。
林听已经快把西瓜吃完了,江入年才挖两口。
像是不太喜欢。
江入年看眼时间,正想跟林听说声晚安就动身,窗户被风吹开,咣地一声撞到墙壁,很响。
以及风穿过枝叶的飒飒声。
林听愣了下,起身往窗帘被吹起来的方向走,江入年忽地拽住她的手,往后扯:“你呆着,我去。”
雨停了。
风不是忽然刮起来的,
江入年把窗户关上检查锁扣,发现螺丝松了。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家里有螺丝刀吗?我弄一下,不然还会被吹开。”
林听表情很凝重。
“气象局刚刚发布了台风橙色预警,让居民呆在家里,尽量减少外出。”
江入年背对着林听,挡在漏风处:“这都七月底了,怎么还有台风?”
不知听没在听江入年讲话,林听拧着眉注视手机短信上的文字,震惊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林听现在的心情就跟出门发现自己没涂口红如出一辙。
而表情,像是……裂开了。
江入年转头,等了片刻,而后腾出一只手在林听面前打了个响指:“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林听反应很慢地啊了一声。
江入年语速放慢,再提一遍:“螺丝刀。”
林听哦了一声:“我去拿。”
在江入年修理窗户的过程中,林听安安静静地呆在一旁,没发出任何声音,存在感很低,尽量不影响到他。
没多久,窗户修好。
江入年落上锁,东西收拾好,最后拉上窗帘。
一转头,对上林听等候已久的目光。
江入年愣了下,忽地笑了:“看我干嘛?眼神还这么……一往情深,林软软,还敢说自己对我没什么企图。”
“……”
林听觉得自己的表现没那么图谋不轨。
想不懂,江入年为什么三句不离自作多情,而且从不跑题,难道天底下的镇草都像他这样自恋?
概率貌似不大。
忍了忍,她说:“来台风了。”
先委婉地暗示一下。
江入年瞥她一眼:“我知道啊。”
“不知道外边什么情况。”林听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拉上江入年:“你要不要想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林听看他:“你挑好酒店了吗?”
江入年顶了下腮帮子:“你赶我呢林软软。”
林听一噎:“时候不早了。”
江入年挑了下眉,反问:“所以?”
“……”
所以什么所以。
这个时候,不得不平静下来,林听控制好情绪跟他好好讲:“我是觉得现在走的话太危险了,外面风这么大,我有点不放心。”
江入年在这边无亲无故。
万一被风刮走,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好歹是邻居。
江入年拿着螺丝刀,一下一下地敲着左手掌心:“谁说我要走。”
林听一愣。
“既然你这么放心不下我。”顿了下,江入年边走边把话说完:“——那我,勉为其难住下吧。”
谁要你勉强了。
林听有点头疼,但在这种情况下,又狠不下心赶他。
江入年坐回原来的位置,闲闲地翘着腿。
“行了,你先去洗澡。”
“……”江入年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林听默了两秒,只好妥协:“是这样的,家里就一间浴室,等我洗完你再进去。”
江入年视线放她身上:“不然还能怎样?”
良久的对视。
林听抿了下嘴唇,说道:“我的意思是,得劳烦你等一下。”
“嗯。”
在她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确实不适合继续聊这个。
太暧昧了。
林听低着头从江入年面前经过,停在房间门口,迟疑片刻,她拂了拂耳边的碎发,才开门进去。
忽略掉背后的目光。
关上门,她背靠着墙壁,脑子迷迷糊糊。
有点像做梦,还有点熟悉。
是那次……
不过,感觉和稀里糊涂的那次完全不同,这次她没喝醉,完全是清醒的,另一方面,彼此扮演的角色也颠倒了。
她成了收留者。
对应的,江入年成了寄人篱下的那个。
但江入年并不拘谨。
明明是无家可归的人设,却丝毫不在状态。
他格外坦然。
搞得好像她才是那个客人。
回想起江入年刚刚那句话——你先去洗澡吧。他真的,明明都鸠占鹊巢了,甚至还少说了句“请便”。
林听再度叹了口气。
之前,最多也就在电视剧里看别人演过。
等这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一窍不通,她根本定义不了“同居”这个颇为深奥的词。
但……也算不上“同居”吧。
林听不确定。
愁了半天,还是愁。
如今已成定局,林听心态逐渐摆烂,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再极为艰难地冷静下来。
江入年没走成。
刚洗完澡,江入年擦头发时余光瞥到林听的身影。
林听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江入年:“我在处理刚刚没吃完的西瓜。”
气氛莫名尴尬。
很快,江入年也提了下:“螺丝刀我放回去了。”
再然后。
“那晚安。”
“你早点睡。”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说完,各自都愣住,心照不宣。
再不约而同一起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刻。
林听不由得回想。
才恍然,这是今天发生的事。
总觉得过了很久。
如果林婶儿没回来,如果没来台风,她的心情还会像此刻这样难言吗?情绪克制不住,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倒也不是抗拒。
只是心痒,莫名的怪异。
林听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正对着房门,下一秒,她的目光停住,捋起整件事的逻辑。
按照江入年的性子。
他那么高傲,肯定不乐意仰人鼻息过日子。
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任何事。
她本也就没指望过。
那话说回来,江入年住下,而她同意他住下,就是纯粹的意外咯。
貌似也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林听闭了下眼,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困意也不是很浓,安安静静听着屋外的风声,直到后半夜才睡过去。
风刮了一夜。
翌日,林听被一阵腹痛疼醒。
没穿拖鞋,直接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跑进浴室,刚起床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忘记了现在浴室有两个人在用。
江入年也在。
江入年似乎也才刚醒,站在镜子前刷牙,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翘着一撮小呆毛,直勾勾地看着林听。
要不要这么突然?
片刻后,江入年反应过来了,含了口水吐掉泡泡:“我还在呢,林软软。”
嗓音有点哑。
“……”吓了一跳,林听转头看去,还以为出现幻觉:“江、江入年?!”
喂,你后退一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什么表情?”江入年木着脸,轻嗤了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儿睡?怎么,一觉起来失忆了。”
林听后知后觉想起来,也来不及跟他解释,急匆匆地赶他,声音虚弱:“你先出去,我、我想上厕所。”
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江入年看了她两秒,放下东西。
不过没走远。
就在门口,江入年等了会儿,大脑里忽地浮现出林听刚才的样子,心想:脸色这么差,该不会生病了吧?
江入年没耐心了。
犹豫了下,他敲了敲门:“喂,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