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你把我当什么人?”
万籁俱寂。
林听抬起眼,语气显得极为艰难:“我说的那是心理层面的不开心,才不需要肉·体的安——”
没等她把话说完,江入年直接把她扯起来,捞进怀里,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脑袋,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拍着。
林听大脑一片空白。
江入年若无其事:“好好闻一下。”
“什么?”
“酒味。”
他身上没有酒味,却有股淡淡的气息,特别好闻,可能是香水或沐浴露。
江入年问:“到底有没有?”
她又瘦了,抱着都没几两肉。
等了一会儿,江入年语气放缓,但依旧很欠:“要是没有,那就是你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捋了遍他这话的逻辑,林听忍不住反驳:“我感觉你现在的行为才叫泼脏水。”
“是吗?那你感觉错了。”
林听表面镇静,但心跳很快。
比起所有迟到的安慰、喜欢和温暖,此刻,她更需要一个及时的拥抱,及时的回复,以及每一点点的细节。
拥抱得笨拙又有什么关系。
江入年都懂。
“江入年。”
“怎么?”
“就,叫你一下。”
林听的眉眼间,甚是温柔。
江入年把林听送到酒店,执意送她上楼,但只站在门口。
他并没有要进去坐坐的意思。
林听注意到他,想了下:“你要回去吗?”
“自己看看现在几点。”江入年唇边牵起,目光懒懒地瞧她,意有所指:“太晚了林软软,我们孤男寡女的不合适。”
“……”
他又想多了。
江入年总是这样。
意图旖旎。
说令人误会的话,做令人误会的举动,不过发生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既然难以避免,她说服自己看开。
其实也没什么。
忽略掉江入年意味深长的目光,林听总感觉自己得再说些什么:“那你打算住酒店吗?”
“回家。”
林听愣了下,反应过来:“你是帝都人。”
江入年嗯了声。
不知想到什么,林听稍稍犹豫了下:“那,晚安。”
他们之间还没到无话不说的程度。
至少她也不坦诚。
所以,对江入年再好奇,她也不好随意深入打探。
说到底,还是想避嫌。
手抬起来,江入年用力揉她的脑袋,似是心情很好的笑着:“好好睡觉,别想太多。”
林听讷讷地看他。
“晚安,林软软。”
江入年蹂·躏够、痛快完,若无其事般地把手收回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语调缓慢道:“走了。”
林听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身子有些发麻,头顶还残留着他揉人的力道,格外清晰。
过了这么久,记不清江入年第一回摸她头是什么时候,以及那时的情景。
但没记错的话,自从江入年搬来对门,这人就没在她的世界里消失过。
不知不觉间,林听丝毫没有意识到,和他的告别仪式已如水到渠成般固定下来。
一切仿佛悄无声息。
像中了邪一样。
可林听自己很清楚——她对江入年这种无意识、不刻意的肢体接触一点都不反感,她不想躲,接受度出奇的高。
江入年折回夜店。
刚进门,老板朋友注意到他,立刻迎上来:“怎么样兄弟?钱呢,要到手没?”
周围都是人。
走去安静的角落。
江入年把手伸进口袋,一边走一边掏信用卡,卡往桌上一丢:“那人经常来吗?”
老板朋友视线抬起来,顿在江入年脸上。
“问这个干嘛?”
“问这么多干嘛?”
老板朋友挑了下眉。
像在打量一件稀罕玩意儿。
算上刚才和现在,江入年的表现属实不正常。
尽管已经很久没见面。
但怎么也想不懂,像江入年这样的人,从来没多管过闲事,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对待什么都不在意。
今晚却破了例。
没有人能逼他做任何事。
没有人逼他插手。
他是自愿的。
江入年靠着沙发继续开嗓,声音很淡:“卡里的钱足够还清他之前的债务,多出来就当利息。”
“谢了。”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意思?”
江入年不紧不慢地开口:“以后别让我在这儿看到他。”
“……”
冤家路窄。
林听下楼买个早餐都能碰到林蓓,只能说孽缘。
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停在街边转角。
面对彼此,谁也不说话。
场面静滞片刻。
这时,从林蓓身后走出一位男士,对方看了看林听,目光稍顿。
“她是谁啊亲爱的?”
林蓓收回眼:“我爸另一个女儿。”
“另一个女儿?”话在嘴里滚过一遍,男士又问:“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而且阿姨不是说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林蓓啊了一声:“我妈的确就生了我一个。”
“难道?”
林蓓扯了下唇:“介绍一下,这位,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林听。”
林听全程保持沉默,懒得解释。
正想离开之际忽地注意到不远处,下一秒,她的目光停住,随着那道身影的不断放大,之后脑袋便条件反射般地放空。
没去管林蓓的独角戏。
林听全神贯注,目光久久停留。
直到江入年走到她面前。
压根没看旁边,江入年注意力都在林听身上。
江入年的目光垂下,似是并未多想,直接从她手里接过东西,之后又习惯性地掂了掂。
“回去吧。”
林听与他雅人深致的眉眼对上。
察觉到她的失神,江入年慢腾腾地抬了抬她的帽檐,再度出声:“走了林软软。”
林听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江入年领走林听。
两人并肩的身影渐行渐远。
也许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江入年,林蓓脸上的表情定格在前一秒,说不上什么心情,更像是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男友拍了下她的肩。
林蓓回神。
随后,她唇角扯起,笑意却未达眼底。
“虚伪,真够虚伪。”
喜欢就喜欢了。
还需要遮遮掩掩地瞒,真没意思。
难怪。
早在清远镇就勾搭上了吧。
林听看江入年的眼神,绝对不算清白。
都不清白。
……
这两天,江入年基本固定一个时间点来,从早到晚,除了外出买午餐和晚餐,其余时间都和林听呆在一起。
吃饭也呆在一起。
除了睡觉,林听几乎丧失全部独处空间,实在难受。
“你什么时候回去?”
江入年戴着林听的蓝牙耳机,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懒懒地答:“晚两天吧。”
“事情还没办完吗?”总觉得他很闲,林听顿了下,考虑到江入年比寺庙门槛还低的自尊心,就委婉地换了个说法:“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江入年语调随意:“帮不上。”
“……”
突然安静下来。
察觉到林听细微的变化,江入年抬起眼,过了两秒,他放下手机凑到她身边,伸手压了压她的脑袋。
“等你伤好。”
林听安静地听着。
江入年的散漫仍持续着:“我们一起回。”
林听垂下眼,声音很轻:“嗯。”
公园,饭后散步。
林听走在内侧,踩着凸起的鹅卵石,脚底板又酸又疼,听说这样走有按摩的功效,对身体好,走了一会儿,她看向江入年。
江入年顿了下:“怎么?”
林听笑起来很好看:“要试试吗?”
许是觉得幼稚,江入年垂睫扫过,脸上嫌弃的情绪丝毫不藏,但他来不及拒绝——下一秒,就被林听拉上去。
手臂被牢牢地扯着。
林听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晃:“试试嘛。”
想跟他一起走。
这下,江入年没辙了。
第一次走很不习惯。
江入年不情愿,又无奈,忍了忍,忽地回想起这几天以来林听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不开心,他也高兴不起来。
之前一直陪着她。
总觉得不够。
江入年往林听的方向看了两眼。
迟疑了下,他冒出了句:“家里人知道你失业吗?”
“……”这话勾起林听的回忆,神色恍惚片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没来得及,而且这两天也没跟他们联系。”
他们?
瞥开沈引弟不谈。
江入年只知道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叫什么名儿不重要,但好像只比她小一点,会不会她和她爸那边的关系也不好?
他不确定。
或是还有别的原因。
怕她不痛快,江入年直接终止这个话题:“那你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林听如实地答:“没想好。”
“要不优先考虑考虑我呗。”说完,江入年瞥她一眼,似有若无地笑着:“你觉得我怎么样,林软软。”
林听不太懂:“什么怎么样?”
江入年慢悠悠地道:“早说过的,自己好好想想。”
他说过那么多话,林听哪能全都记得,不过她脾气好,也乐意迁就江入年,就顺从地想了一会儿。
“一时半会儿我真想不起来,你别卖关子了。”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
江入年惜字如金地提醒:“转行。”
闻言,林听有些茫然,反应了一会儿,才回想起先前江入年的招揽,就在不久之前,不过她明确拒绝过。
这是第二次。
林听客气道:“江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想抢你生意。”
江入年啊了一声:“自信过头可不是好事。”
“……”
江入年这人好端端的。
可惜长了张嘴。
他这神情极为目中无人,不过林听没想和他计较。
她习惯性抬手去摸额头上的鼓包,还没碰到就被江入年拦了动作,他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往下压。
“还碰,不想好了是吧。”
一副训小孩的口吻。
林听小声反驳:“都快好了。”
江入年仍旧看她。
须臾。
江入年收了手上的力道,任由林听的手臂垂下,与此同时,他腰弯下来,这个高度,正好可以和林听平视。
“别忘了你是债主。”
所以呢?
林听微仰着下巴,眉眼清晰,黑白分明的眼底藏着江入年的影子。
“保重好身体。”江入年目光下滑,停在她红润的唇上,下一秒,他的虎牙若隐若现:“不然以后,怎么向我讨债?”
林听完全没想到他会提这个。
说完,江入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听见了没,林软软。”
过了一阵儿。
“听、听见了。”林听别开眼,往旁边退了一步,藏在头发后面的耳朵隐隐泛红。
模样局促。
之后陷入沉默。
江入年神色稍顿,情绪明朗。
他主动提:“离这么远干嘛?”
“……”
林听抿了下唇,温顺地边挪边说:“工作的事不用你为我操心,找不着合适的我还能多休息几天,也挺好。”
江入年语调闲散:“这就躺平了?林老师,你还挺乐观。”
林听当他这是夸奖。
江入年偷偷看了她两眼,嘴角弯起。
“也不是非要管你,你不喜欢,那我就不管。”江入年难得认真一回,语气还挺慎重:“不过这两天总能在网上刷到你,自己注意着点。”
林听不解:“注意什么。”
她还没有当一个公众人物的思想准备。
“你火了林老师,而且目前来看,你必须接受这局面。”
林听默了几秒,显得极为平静。
江入年边走边提:“真不用我帮忙?”
林听看向他,目光专注:“为什么帮我?江入年,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件事?”
明知道她的意思,不是他想的那样。
却还是希冀。
江入年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垂睫,语气敷衍得像是在说不跟她计较:“粉丝。”
“……”
一直觉得和江入年的关系暧昧。
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想着和他循序渐进地拉近。
可到头来。
她怎么反倒成了心急的那个?
这会儿,林听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感到难堪,便掩饰般地扯了句:“那我挺荣幸。”
说完,林听自顾自先走。
江入年站在原地。
良久,他低声喃喃了句:“荣幸的,是我。”
原本还放心不下。
如今听了林听的想法,江入年总算松口气。
只要她愿意。
无论什么角色,他都可以承受。
无所谓名分。
之后江入年依旧每天过去,依旧坚持给林听带个水煮蛋敷额头,但收敛很多,至少不会整天赖在林听那儿。
最多呆一会儿。
毕竟,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大概又过了两天。
林听额头上的包差不多消肿,在浴室洗漱完,终于可以不戴帽子出门。
订了明日的机票回去。
刚收拾好行李,林听侧头看去,沈引弟发来微信。
沈引弟:【起床了吗软软?也没什么事,妈妈就是想问问你缺不缺东西,妈妈前段时间弹了一床新棉被】
过了几秒。
沈引弟:【看我这记性,大夏天的说什么棉不棉被的,软软,妈妈就是想给你点什么东西。】
沈引弟:【我们见一面吧,好吗软软。】
沈引弟对她的关心,太殷勤。
显得刻意。
也来得太迟。
只在很久以前期盼过。
可如今,她就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思来想去,林听最后还是忍不住向心软妥协,跟沈引弟约了个见面的地点,之后进屋稍微收拾了一下。
出门前,她再度戴上帽子。
是个晴天。
以为下次见面遥遥无期,没想到这么快,沈引弟挑了家火锅店。
半个钟头不到。
林听走进去。
沈引弟也注意到她,目光里带了点欣喜。
“软软。”
林听走到桌边,拉开木椅坐在沈引弟对面,帽檐压得很低,只有一半脸是亮的。
这会儿,林听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低头烫杯子。
对于沈引弟的寒暄只做简单回应。
说了这么多,沈引弟只字未提那件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林听注视着水流,脑袋逐渐放空。
掩耳盗铃罢了。
再怎么掩饰,被针刺了一次,始终生了裂缝。
聊了一会儿,沈引弟忽地安静下来,过了两秒:“这两天你住哪儿?”
林听答:“酒店。”
“酒店那多不安全啊。”沈引弟看着她,目光中藏着渴求与期待:“要不然你搬过来跟妈妈一起住吧,家里正好有——”
话还没说完。
“不用了。”
沈引弟追问:“为什么?”
“我明天一早的飞机。”语气极为平静,林听客气道:“随便将就一晚,就不麻烦您了。”
周围被隔绝开。
沈引弟垂下眼,后背跟着松垮下来,似是想了很久很久,但从嘴里说出的每个字都没有底气:“本来妈妈是想听你的,和你储叔叔离婚,可昨天晚上,他跪在妈妈面前保证,他说他以后不会再犯了。”
窗外人影走过。
林听收回眼,嘴角弯起的弧度讥诮。
“你信了。”
沈引弟不说话。
林听下意识加重咬字:“是吗?”
“……”
“你选择原谅。”林听彻底平静下来,语气里不掺杂多余的情绪:“其实你的事,也不用特地过来跟我说。”
慢慢开始回忆。
从小到大,让她感到痛苦的。
只有沈引弟。
她的软弱。
她的一意孤行。
林听从来没有机会干涉。
这次也一样。
“不管怎么样,我都尊重你,但如果你是想得到我的谅解……那你觉得我该这么办?真的没什么必要,何况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沈引弟瞬间红了眼,想去抓林听的手。
林听先她一步,把手放在膝盖上:“还有别的想说吗?”
沈引弟不说话。
林听的语速极慢:“你找我来,没别的事吧?”
沈引弟无声默认。
这样的结果,林听丝毫不感到意外,停顿片刻:“保管好银行卡,下次别再替他还债。”
什么银行卡?
沈引弟听不懂,刚张了张嘴,手机响起来,林听下意识看过去,谁知沈引弟立刻把手机拿起来。
“等会儿回去。”
“我现在在外面……”
语气略带隐瞒。
林听垂眸,握住杯子。
以往总会觉得愧疚。
印象里,沈引弟无数次的退让。
是不是有她的原因?
是不是她没有做好?
是不是她做得不够好?
比起林蓓,任何一个姑娘,似乎都比她对自己的母亲负责。
可她还是要走。
她做不到陪伴在这样一个人身边。
她会疯。
挂掉电话,沈引弟脸上出现为难的神色,迟疑半天。
林听收敛情绪。
“你先走吧。”
沈引弟站起来,只觉得抬不起头。
离开时,她连脊背都是弯的。
林听用力抿了下唇。
又有什么用,沈引弟的选择与之前相比并无二致,她从来不是她的首选,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如今她有独立的能力,不用再依附于任何人。
想到这儿,林听强迫自己开心一点,试图把坏情绪消化掉。
她也不着急走。
这一大桌菜,总不能白白浪费。
锅底没选好,食材味道很淡。
但林听仍慢吞吞地吃着。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木然,拿筷子夹东西的动作也很机械,像是被指派任务一样,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东西。
却止不住喉间发涩。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不干就不干,想不到我们江校草还有吃回头草的一天。”
林听听不进周围的声音。
“今儿非得好好敲你一顿!”
江入年没反应。
注意到江入年停顿的目光,旁边的朋友便顺势看过去,只觉得林听的模样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店员还在询问人数。
江入年抬脚,直接往林听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还没走到。
“林软软。”同时,江入年摘掉林听的帽子,接住她背后垂落下来的青丝,目光与她的回眸对上,漫不经心地说完:“谁给你的胆子吃独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