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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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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听很少主动回来。

    对她来说,帝都属于不好的过往,意味着伤疤。

    怕触景伤情。

    很多时候,她不愿面对这些。

    以前年纪小不懂,也没有逃避的底气,直到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才明白,逃避并不可耻。

    但不管怎样,都过去了。

    她也不再是当初的林听。

    思绪收回来,按照沈引弟发给她的定位,坐上出租车。

    无穷无尽的疲倦和困意袭来,林听偏着头,盯着车窗外的风景,后退的路灯连成断断续续的白线,在她黑白分明的眼底一闪而过。

    这会儿,毫无征兆地想起江入年。

    像是一种潜在的意识。

    林听突然很想知道他在哪儿。

    他提到登机,其他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

    他要离开清远镇一段时间吗?那她回去,是不是没办法马上见到他?还是说,她应该发个消息问问……

    林听感到苦恼。

    她不知道怎么应对,做什么都不合适。

    只怕唐突了他。

    遇到江入年以前,她的经历里,没为任何异性苦恼过。

    “美女,前边修路,换条路开会快点。”

    林听太久没回来了,也不太清楚情况:“没关系。”

    声音很好听。

    年轻司机顿时心旷神怡,完全是他喜欢的款,便下意识想多聊两句,但林听没有聊天的欲望,只是出于礼貌回应。

    给人感觉很疏离。

    很快,司机察觉到她的态度,很识趣地安静下来。

    车内沉默。

    林听又走神了。

    窗户的玻璃上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纠结又迷茫。

    眉眼被乌黑的帽檐挡去,看不清全貌,素面朝天的一张脸,不施粉黛,虽说没什么气色,但她也知道自己很漂亮。

    而后注意到这顶帽子。

    林听再度想到江入年。

    他和别人不一样,从没夸过她好看。

    倒不是自恋,只不过确实很少有人能在她面前淡然自若,哪怕装作淡然,也很快露出马脚。

    她从不关注这些。

    可也知道,别人对她最多的评价——距离感,难接近。

    包括季祝。

    只有江入年除外。

    从相识之日起,江入年就没把自己当作外人,不管她是怎样的,他不受任何影响,别说拘谨,连客气都不曾。

    江入年这样的人,那么与众不同。

    她纠结点也正常吧。

    像是给自己编造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随后眼睛闭上,林听将江入年的影子从脑海里赶出去,不去想。

    却没意识到。

    这个做法,像极了掩耳盗铃。

    不知过了多久。

    林听给沈引弟发微信:【到楼下了,我上去找你】

    很晚了,林听一个人拖着行李,按下上行键,电梯门恰好打开。

    沈引弟看到她。

    她似乎没休息好,头发乱七八糟,脸色比林听还差。

    两个人对视。

    沈引弟像是找到依靠。

    过了一阵,一个猝不及防、颤抖的拥抱落在林听身上。

    林听反应不及,僵在那里。

    随后,沈引弟身体颤抖伴随着极为清晰的哭腔,林听听见她说:“软软,你抱抱妈妈。”

    “……”

    过了十二点。

    很巧,江入年在机场碰到一位故友,顺道一起走。

    江入年性子冷,不爱说话。

    他朋友开夜店,还挺话痨,但也架不住江入年难搞,自顾自讲了会儿觉得没劲儿,闭麦玩手机。

    过了片刻。

    手机响了,他朋友:“喂。”

    “老板,有人在我们场子闹事。”

    “丢出去不就得了。”

    “不是,他还欠了我们好几笔酒水钱。”

    “刚下飞机,人先留着,等我到了再说。”

    简单交代两句,挂断电话,之后他看向江入年,马上换了副表情:“时间还早,请你看热闹去不去?”

    江入年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老板朋友先去处理事情。

    江入年跟酒保要了杯酒,懒懒地盯着酒杯,却不喝。

    过了很久很久。

    年轻的酒保注意到这情况,难免觉得奇怪:“这酒有问题吗先生?”

    江入年:“没有。”

    说完,他忽地收了手上的力道,之后酒杯落在桌上,随着格外清脆的一声响,回想起林听——她不喜欢酒味。

    他答应过她不喝酒。

    江入年正打算把酒费付了。

    身后传来动静,像是激烈的打斗,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音。

    江入年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继续淡定地把钱付完,起身朝源头走去。

    这事本来和他没有关系。

    但注意到男人长相的一瞬,江入年稍眯起了眼,没记错的话,这张脸与林听手机视频里那位完全重合。

    忽明忽暗的灯光,舞池里沸腾的音乐。

    储兆祥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干脆躺平挨揍,蜷缩着身体,也不嚷嚷叫骂,静静等着拳脚落在身上。

    周围议论声混杂。

    “神经病吧,没钱还泡吧,想白嫖啊。”

    “谁说不是呢。”

    “我认识这个人,听说以前是个挺大的老板,后来生意失败,落魄咯。”

    江入年拦了保安的动作。

    他不是路见不平,更没打算拔刀相助,甚至连神色都没有什么波动:“这人犯什么事儿?”

    下一刻。

    储兆祥抓住江入年的脚腕,缓缓地抬起头,神色极为艰难。

    他喘着气,呼吸很乱,说话声很虚:“别、别打了,我有钱,真的我老婆有钱,我马上回家拿给你们,别打了。”

    四周安静下来。

    江入年面无表情,看着却很有压迫感。

    撤下保安,老板朋友示意店员去安抚顾客,等人少了点,走到江入年身边。

    “老赖一个,这段时间天天买醉,来我这儿赊账都不知道赊了几回,连个还钱的影子都没有。”

    江入年明白了:“欠多少?”

    闻言,老板朋友顿时看向他:“认识?”

    “不认识。”

    “那你插什么手?”

    “我不能插?”江入年模样没在黑暗之中,只听见他慢悠悠地道:“这人不是说他能还吗?我替你去要。”

    “……”

    江入年拎着储兆祥上车,坐上来之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脸,言简意赅:“喂,住哪儿?”

    储兆祥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在江入年无声的压迫下,勉强大着舌头报出一个地名儿。

    司机没多问,边看导航边开车。

    酒味很冲,闻着不舒服。

    两边的窗户全部放下,仍冷风灌进来,江入年把手机拿出来,扫了眼左上角的时间,视线顺势往下拉。

    两分钟前,林听给他发了微信。

    江入年脸色肉眼可见缓和下来,像一头被顺了毛的狮子。

    林听:【旅途平安】

    林听:【对了,你去哪儿?要很久吗?】

    积压一天的郁结,那些埋怨她的情绪,像是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此时此刻,江入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

    不管怎么样,只要想到她,心情就会变好。

    有什么关系呢。

    大不了再暧昧一段时间。

    反正跑不掉。

    人,迟早是他的。

    他回:【不会很久】

    又打了一句:

    【喜欢了好久的猫,跑了,我去抓】

    又删掉。

    算了,他怕打草惊“猫”。

    江入年侧头,看了眼呼呼大睡的男人,神色有些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一反常态地把储兆祥那边的窗户关上。

    小区保安认得储兆祥,让司机把车开进去。

    江入年没系安全带,直接下车,他走到另一边,随意踢了踢储兆祥裤脚,声音不轻不重:“下车。”

    ……

    沈引弟哭了一整夜,眼睛肿得像核桃。

    陆陆续续把她的遭遇说完。

    林听心里极为触动,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沈引弟得到想要的生活,应该过得很开心。

    沈引弟扯着林听的手,语气带着点恳求:“别走了软软,留下来好吗?”

    林听目光停住,神色不明。

    这不是第一次。

    沈引弟想法很简单,也一直跟她索取,不是此刻,而是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去留”成了两人对话中必定聊到的话题。

    但没有结果。

    每次都无疾而终。

    林听心不在焉:“那,那个人呢?”

    只有一面之缘。

    在林听的印象里,那位储叔叔。

    提到这个,沈引弟的模样像是比刚才更难过,又像是难堪,她抹掉眼泪,情绪很重地说:“管他干嘛,死外面最好!”

    话音刚落。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沈引弟立刻转头盯着大门,捏着林听手臂的掌心快速收缩,似是条件反射般地,后背随之绷紧。

    林听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

    安静片刻。

    林听站起来去开门。

    没什么好怕的,以她现在的能力,应付大部分人绰绰有余。

    林听稍作迟疑,想好等会儿要说什么,之后按下门把手。

    屋内静默半晌。

    门打开的瞬间,林听把头抬起来,看到江入年。

    林听和江入年对视。

    林听用力地眨了下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江入年?”

    江入年嗯了声。

    “你怎么在这儿?”林听反应不及,目光停在江入年脸上,直接忽略掉旁边的储兆祥:“你不是登机了吗?”

    江入年来不及说话。

    林听下一句就是:“你喝酒了。”

    江入年神色清明,看上去没有醉态,但林听从他身上闻到似有若无的酒气,便下意识得出这样的结论。

    本来也没什么。

    还想和她解释自己出现在这儿的原因,怎么也没想到林听关注的重点居然在酒味上面,江入年顿时哭笑不得。

    “没喝,酒味从别人身上沾的。”

    江入年一手抵着墙,一手拎着储兆祥。

    林听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男人:“你认识储叔叔。”

    叔叔?

    江入年皱了下眉,而后瞥了眼储兆祥一眼,下一刻,他极为冷漠地撒了手,慢慢地说:“他是你什么人?”

    “……”

    “吱个声林软软。”眼睫垂下,江入年脸上不带明显的表情,云淡风轻地说:“他在我朋友的场子闹事,欠了债。”

    林听看向储兆祥。

    江入年动了动唇:“我还以为他是你——”

    “不是。”

    江入年不再有一丝把储兆祥搀扶起来的想法,手插进兜里:“那行,这事儿怎么处理,你说?”

    林听思考了下:“他欠多少?”

    这个江入年也不太清楚:“大概五位数吧。”

    那还不少。

    “所以你是来?”

    “要债。”

    既然林听和这个男人没关系,江入年的态度随便很多,如往常一样,吊儿郎当:“所以这笔钱谁来出,你?”

    林听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脑子清醒。

    “你想多了。”

    江入年哦了一声:“好像是呢。”

    “……”

    听到门口的动静,沈引弟走过来察看情况,站在林听后面,第一眼注意到江入年,视线顺着往下

    地上的储兆祥烂醉如泥。

    见到这一幕,沈引弟心如死灰:“你要逼死我啊!”

    到底为什么。

    她嫁人,无非想把日子过得安稳一点。

    早已经不奢求感情。

    不管嫁的是谁。

    不爱她也行。

    对她没感情也行。

    在外面养一堆情人也行。

    她无所谓。

    在这段婚姻里,她只求物质富足。

    但为什么呢?

    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她觉得不公平。

    “储兆祥!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到底为什么!储兆祥!储兆祥!”吼完,沈引弟身形却不稳,勉强支撑,须臾。

    毫无征兆地往林听那边倒去。

    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现在这样。

    不是她自找的吗?

    林听目光顿在沈引弟的脸上,稍敛了敛情绪,才慢慢地出声:“既然过得不好,为什么不和他分开?”

    沈引弟没有回答。

    不需要答案。

    林听知道为什么。

    再没法替她找什么理由。

    她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自私又懦弱。

    和很多年前一样。

    再不如意,也只会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只会忍气吞声过日子。

    一点都没变。

    林听的思绪很乱,此时此刻,又莫名被扯回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蹲在地上目送沈引弟离开,哭出声音。

    之后没多久,家里迎来新女主人。

    她叫孔云云。

    从此之后,林听成了“孤儿”。

    时至今日。

    才知道,原来她所有的骄傲,都是被自己母亲生生打碎的。

    外套直接丢了,江入年弯下腰,一把将储兆祥拎起来,手指骨节用力至泛白,毫不客气:“酒醒了没?”

    他声音是真的冷。

    储兆祥突然抽了抽,断断续续地嘀咕:“别、别打我,我真的有钱、真的,钱都在我老婆那儿,别打我、别打我,她有好多钱,她有钱,找她去要……”

    江入年目光低下去,神色微凉。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林听察觉到江入年情绪的变化,想都没想,直接伸手握住他的腕骨:“你别这样。”

    以为她在替储兆祥求情。

    江入年转头。

    “这是钱的事?”

    “不止是钱的事。”林听眉眼温柔,性子也温柔,但此刻却略显强硬:“他打了我妈,我要报警处理。”

    这是林听的要求。

    江入年视线压在她脸上。

    片刻后,他再度收了手臂的力道,脑袋与地面磕碰的声音极为清晰。

    沈引弟却不肯:“不可以报警!不能报警!”

    林听转头,目光气愤。

    沈引弟哭着求她体谅:“我不能和他离婚,软软!我半生的积蓄都搭在这个男人上面,我要是和他离婚,我就什么都没了!”

    有必要吗?

    就这么离不开男人?

    就算为了她,也不能妥协?

    林听忍无可忍,似是自嘲般地:“也是,您半生的积蓄都搭在男人身上,我却这样要求您,得有多不懂事。”

    “……”

    “一直没机会跟您认真谈过我以后的想法,您是我的母亲,不管怎么样,我们之间连着割舍不断的亲缘关系,所以才一直考虑,可如今看来,我自作多情了。”

    沈引弟把嘴唇咬破。

    林听抬起眼,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的母亲不需要我,我又何必回来呢。”

    沈引弟反应很迟钝,像是有话要说,但一对上林听陌生的目光,剩下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到此为止。”林听说。

    又沉默一会儿。

    林听瞥了储兆祥一眼,进屋把行李箱拖出来,往电梯的方向走。

    ……

    夜很深很深。

    林听走得很慢,路灯把她的影子压成一团,不知走了多久,她忽地停下,换了个方向坐下去,头深埋进膝盖。

    耳边只有轻微的风声。

    足音很轻,林听把脑袋稍抬起来一点,白色板鞋很干净,鞋的主人腿很长。

    江入年蹲下来。

    毫无准备,林听猝不及防地撞向江入年等候多时的视线,听见声音,他说:“别压着头上的包,不疼啊?”

    林听静静地看着他。

    江入年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动作温柔:“要个债都能遇到你,你说我俩是不是还挺有缘。”

    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想遮掩。

    想落荒而逃。

    心里却又在庆幸,庆幸身边有个江入年。

    还好是他陪着。

    林听很有自知之明的语气:“你是想说孽缘吧。”

    “说人话。”像是不爽,江入年报复似的压了压她的脑袋,唇角扯着:“话说你脑袋上这包都肿一天了,怎么还没有消下去?”

    林听目光木讷。

    江入年凑近,仔细看了之后又自顾自地说:“还好没破。”

    林听莫名有些紧张。

    林听不习惯。

    江入年靠得太近,出于礼节,她脑袋里闪过无数破坏气氛的念头,思来想去最终只喊了一声:“江入年。”

    江入年嗯了声。

    对视,林听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最后在他那颗若隐若现的虎牙上安放下来,慢吞吞地提:“钱我还,能不能麻烦你跟你朋友说一声,不要找我母亲的麻烦。”

    江入年说:“你妈已经把钱给我了。”

    林听一顿。

    这雷厉风行的做派,怎么不像沈引弟?

    林听的眼皮耷拉下来。

    情绪仍低落。

    “怎么还愁眉苦脸?”江入年明知故问。

    林听没有说话的欲望。

    下一刻,江入年又出声:“那,要不我牺牲一下自己。”

    “……”

    “给你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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