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思修马哲的卷子一共加起来二十套, 每科都有十套，一套里面有十张，各种问题分门别类, 有姜酒学过的, 也有她没学过的，字体密密麻麻, 排列的都很整齐。
她只是随便翻了一下，脑仁儿都瞬间疼了起来：“这些课程期末的时候都开卷考的, 可以随便翻身，老师不管的！要不然就是提前画范围, 哪儿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顾延霆在办公桌后面盯着电脑屏幕，终于肯抽空看她一眼, 语气仍旧是很温和：“你要是不愿意写，就把后面的答案抄一遍，心里有个印象就行。”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做这套破试卷喽？
姜酒简直是没脾气了, 又气又想笑：“你比我老师还牛, 真的！”
原本是可以一走了之的, 但是她又有点儿舍不得。
顾延霆说了，今天下午他没有会议, 是两个人难得的相处时间…
要让一个大忙人说出这种话来，真的是很难得。
思来想去, 姜酒最后还是把那破卷子拎了起来, 委委屈屈走去旁边写，结果这桌子和沙发并不配套，她必须佝偻着腰才行，反正就是特别累。
顾延霆看了一眼, 把苏秘书叫进来了：“在我办公桌对面再加张椅子。”
姜酒才慢吞吞走过来：“你让我坐你对面儿？”
“嗯，你要想喝热水，那边有饮水机。”男人点头，继续又看邮件了。
姜酒按动了一下手中的油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她并不想做卷子，所以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张望，从那光洁的桌面上，陈设整齐的置物架上…男人修长的手臂上，然后是他的脸颊。
然后她渐渐就呆住了。
姜酒现在才能确定，自己喜欢上顾延霆有一小丢丢的原因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因为她真的是颜控到无可救药的那类人。
明明是个男人，长得却跟个艺术品似的，皮肤虽不白皙，但很光滑，一点儿都没有一般男生那种满脸冒痘，油光光的样子。
她在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却愣是没有看到一点点毛孔…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
长相却又是那种很正派的样子，浓眉，线条流畅的下颌，薄薄的唇，挺直的鼻梁，眼睛深邃而有神，专心工作时睫毛向下垂着，带着种淡漠的美感。
然后那张淡漠深沉的眸子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直直的盯视着她，目光中充斥着些许惊奇：“你怎么不做卷子？”
“啊？”偷看被猝不及防的打断，姜酒结巴了一下。
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她慌张了一下，抬手抓了抓头发，像个小孩子似的手足无措。
忽然又皱皱眉头，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在美容院做过皮肤管理？有哪些项目啊，芦荟灌肤？热吉玛？给我介绍介绍呗。”
“什么？”这次轮到顾延霆愣了。
以他直男的程度，估计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些词汇。
姜酒才扑哧一声笑了：“我是夸你皮肤好，真的。”
无聊的又按动了几下笔，她尴尬的情绪过去了，开始肆无忌惮：“你的皮肤比个姑娘都好，真让人羡慕，我能摸摸吗？”
说着就直接站起身来，眨巴着眼睛把手臂伸了过去。
小姑娘白皙的手指轻轻戳在他的脸颊上，顾延霆身子僵了僵，眼看她还要得寸进尺，只好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别闹。”
姜酒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结果刚刚想收回，手又被抓住…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顾延霆拎着她站起身来。
“干什么，你要把我扔出去啊？”姜酒一开始笑。
“你有毛病啊，我不想做这破卷子，啊啊啊！”后来又骂。
宽大的办公桌前，姜酒被迫面对着一摞高高的卷子，手机和零食全部都被没收，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写。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任命的翻出后面的答案，找到选择题后，一个答案一个答案的往上抄。
这印卷子的苏秘书还真是缺德，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延霆提前嘱咐过她，反正这答案虽然都有，就是不标题号，而且顺序都是错乱的…
所以想要找到正确答案的话，就必须把题型都读一遍，真的是很费力了。
这个选a，那个选c，下一道…选a。
姜酒不停的翻动纸张，觉得自己像个智障似的，嘴里还不停的念念叨叨，但是不经意间，所有的答案和题目都记在了脑子里。
真好，学习让人快乐。
…
顾延霆虽然把会议都提前到周四完成了，但也不代表他没有事做。
创寰那么大的一个公司，所有事情都等着他做决定，顾延礼又还在叛逆期，虽然脑袋聪明，商业才干不在他这个哥哥之下，但就是不帮忙。
突发的事情很多，工作邮件一直在积攒，所以还是需要处理的。
更何况空出来的时间里，他和姜酒待在一个办公室里，两个人都游手好闲没事做，岂不是很怪？
所以他才会提前给姜酒安排了卷子，想着一个在办公桌这边，另一个在办公桌片那边，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事情中，岂不温馨？
这会儿抬头看见姜酒皱着眉用功的样子，他的心情就挺不错，无意识多扫了几眼。
然后就看见小姑娘偷偷摸摸的将答案页扔下，拿着笔刷刷刷瞎写答案，没几秒钟就把一整页的选择题都做完了…
还挺会偷奸取巧。
看着老老实实的，其实一肚子小心机。
但也…挺可爱的。
姜酒注意到对面的那道目光时，才注意的自己的小动作败露了，她缓缓的抬起脑袋来，顾左右而言他：“哎呀，你办公室的空调调太低了，我冷。”
男人无动于衷，仍然淡淡的注视着她。
反正也豁出去了，姜酒把笔一扔，开始耍赖：“做了太多题，我的眼睛都花了，你又不是我爸爸，也不是我亲哥，更不是我的老师，我为啥要听你的？不做了！”
顾延霆这才挑挑眉，循循善诱：“我刚刚没有跟你说，其实你做完五张卷子的话，是会有奖励的。”
“只做完五张吗？什么奖励？”姜酒好奇心强，憋了半天还是问道。
“马哲思修各五张。”顾延霆补充了一句，又说：“奖励就是下周五下午，我依旧能空出时间陪你，随便你想去哪里，来我办公室玩儿也可以。”
“你又不是什么明星，我干嘛为了见你，苦哈哈的做这破卷子啊！”姜酒嘴里嘟囔了一句，显出失望的神情来：“我还以为我做完的话，你要给我五百万呢！”
话虽这么说，她稀里哗啦的不停翻动卷子，还是声音小小的确认了一句：“你说的都是真的呀？”
“真的。”男人眼含笑意。
“…哦。”她闷闷的答应了一声：“那你一定要信守承诺啊。”
没办法，美男计的效果就是这么好。
两个人虽然都说得轻松，但是那些卷子的数量真的很多，即便是讲究看东西速度快，等全部写完也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抱怨：“你干嘛把空调开那么高，都热死了。”
顾延霆把电脑关闭，伸手够到椅子背后的外套，随意的搭在手臂上：“你刚刚说很冷。”
“…我那是借口，借口你懂吗？只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不代表真的冷！”姜酒都无语了。
“我知道。”他就笑着弯下腰去，修长的大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另外取了三张打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来：“但又怕你说得是真的，万一把你冻感冒就不好了。”
“…你等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姜酒眼尖，一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那纸张不对劲。
果然男人笑了笑道：“是有题号和前后顺序的试卷答案，你自己拿着对一下，看看你写的对不对。”
姜酒：“…”
姜酒：“我真的是中了邪才会在你这儿待这么久。”
…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后，苏秘书和司机都在外面等着。
恭恭敬敬的打招呼：“顾总好。”
顾延霆摆摆手：“你们都下班了，今天不用你们跟着。”
那两个人才点点头，转身走了。
创寰周五一般是六点下班，所以大楼里都没什么人了，姜酒跟着男人进了电梯，下楼后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走着。
她打了个哈欠，平时打工上课连轴转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
“我要回去了。”她用手遮住嘴巴，含含糊糊的说道。
“我开车送你回去。”顾延霆转头看了她一眼，拽了下她的手臂，防止她直愣愣的撞在墙上。
知道小姑娘今天真的累了，他也没过多打扰她，让她坐在副驾驶上之后，就直接开车，车子慢悠悠向前方驶去。
姜酒闭着眼养神，肚子却咕噜噜直叫。
写了那么多卷子能不饿吗？脑细胞都不知道死了多少…
她有气无力的摸了下肚子，把包压在上面，试图阻止这种饥饿的抗议。
顾延霆把手机连上蓝牙，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顾总您好。”苏秘书的声音在车厢内出现。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可以帮我订一份…”
前面红灯，他把车子停下来，转头问姜酒：”你喜欢吃什么菜系？”
姜酒饿到语无伦次：“我喜欢吃一切好吃的东西，炸鸡，包子，小龙虾，麻辣米线，酸菜鱼，煲仔饭，大汉堡！”
顾延霆把脑袋转了回去：“订一份软糯好消化的广式营养粥，配菜要酸甜开胃的，再加一份虾饺，送到…”
又转头：“你宿舍的地址报一下。”
顾延霆挂断电话后，又给苏秘书单独打了一份酬劳过去。
姜酒却对他刚刚点的菜不满，想一想毕竟是晚上了，虽然她再饿，也要吃些好消化的东西。
才慢吞吞表达谢意：“谢谢你，顾总，你真是个好人。”
顾延霆猝不及防又想起那锦旗上的横批，笑了一声：“姜小姐不必客气。”
他怎么也学会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了？
姜酒无语了几秒：“也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这一句是真心实意的，因为他这么好，她才敢肆无忌惮的打扰他。
两个人明明身份相差这么大，明明是萍水相逢，他却能那么细致的照顾她的感受，让她再漫无目的的黑暗中找到前行的光。
和他相识的这几周，姜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了，不再像从前一样孤独无助，不再满身是刺，好像很轻松的就和自己和解了。
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是老天给她的恩赐。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握住。
她的情绪忽然低落，并不想让他察觉，只好又打了个哈欠，转头望向车窗外。
耳侧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
他似乎叹了口气，语气也认真起来：“不用谢，因为跟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说后五个字时，他特地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着重强调，又好像是犹豫过后的孤注一掷。
这话乍一听很平常，细细想来深意又是不同。
姜酒愣了愣，内心翻腾，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车厢内的气氛沉寂下来，两个人都各自思索着什么，都没有主动开口。
直到顾延霆停下车子：“离你们学校还有两条街，怕你被同学议论，我就不往前开了…你到宿舍楼下记得取餐，吃完了就早些休息。”
“好。”姜酒低着头迈下车。
刚要离开，又被叫住，顾延霆把后座那一大袋零食递过来：“回去跟舍友分…就说是你哥买给你的。”
…
姜酒拎着一大袋东西进门的时候，正好舍友都回来了。
大家凑在一起正在吃外卖，见到她手里有那么多零食，顿时‘哇’一声跑过来了。
“酒酒交男朋友了！不愧是上班的人，出手就是大方！”
“我的妈呀，这是德广盛家的卤鸭脖，我上次排了两个小时才买到！”
这些东西还挺沉的，姜酒坐在下铺休息了一会儿，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是，是我哥从外地来了，带了这么多吃的让我回来分。”
“你还有哥哥啊？从来没提过。”大家好奇。
“是表哥。”姜酒顺嘴搪塞了一句，打开袋子：“想吃什么快来拿，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怕过期。”
她又打开另一个袋子，里面是四个精致的餐盒，是苏秘书刚刚给她送来的晚餐，这会儿还热腾腾冒着气。
大家乱哄哄分完零食，这会儿又都围在她身边。
刁晴笑道：“酒酒，这些吃的也是你表哥给你买的，怕你饿？”
“嗯。”姜酒舀了勺粥闷闷答道。
“那你这表哥还真是贴心呢，怕妹妹晚上不消化，特地买了私房菜馆的养生粥！”
刁晴说完这句话后，又指了指外包装上餐厅的logo，酸溜溜道：“我男朋友前天说过生日，说请我吃高端大气的私房菜馆，结果打电话过去预定被价钱吓退了，这地方一碗粥就卖三百块！”
“真的吗？这也太贵了！”大家都很惊讶。
刁晴才笑道：“所以酒酒的表哥很贴心嘛，比男朋友还贴心。”
“…”姜酒放下勺子：“别说了，我都招认。”
姑娘们才笑：“肯定是确认关系了吧，干嘛那么遮遮掩掩？”
姜酒忍不住叹气：“真没确认，他对我真的很贴心，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特别正人君子的对我好，也说和我在一起很开心…但他只想当我哥，
对我的暗示从来不回应。”
宿舍的小姑娘们都是谈过恋爱的人，一听这种说法也都迷茫起来。
刁晴试探道：“那他会不会真是你流落在外的亲哥啊？”
姜酒都气死了：“没有可能，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都没有！”
几个姑娘又谈论了一会儿，七嘴八舌安慰她：“哎呀，估计是这顾先生比较保守，感情是需要慢慢发展的，反正他是真心对你好，又不图你什么，有哪个男的能做到这一点？”
姜酒听了心里才舒服了点儿，低头专心致志吃粥。
微信忽然有消息冒出来，不一会儿大家的手机就都有提示音。
她点开一看，原来是班级群中，班长在发消息。
各位同学请注意，今年期末考试和往年都不一样！为了加强学生德育发展，学校要求所有公开课都闭卷考试，不允许提前泄题，不允许互相抄袭，违规者扣学分留级处理！
姜酒：“…”
这怎么说什么来什么啊！
她刚刚在顾延霆办公室里做了那一大堆破卷子，转眼学校就要求闭卷考试，如果不是巧合的话，她倒真以为这男人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大家都知道公共课考试不严格，所以课上都在开小差，偷偷躲在下面玩儿手机聊天，连课本都没翻开过。
这会儿全部叫苦连天。
刁晴更是跑到柜子那边翻找思修马哲的书本：“惨啦惨啦，离期末考试也没有多长时间了，那么多知识点到底该怎么背啊！”
有人提议道：“那不如上网上找些例题吧？把答案都背下来就好了，反正这类卷子都差不多，题型翻来覆去出，重复率很高。”
大家都怕期末挂科，来年还要重修，摩拳擦掌准备起来，发誓要从今天开始努力用功。
姜酒却坐在小凳子上不紧不慢吃她的饭，一口一个小虾饺，细嚼慢咽，渴了就端着奶茶喝。
“酒酒，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刁晴已经把网上的习题发在宿舍群里了，大家都在下载，看见姜酒没有动作，她就挺奇怪的，凑过来问。
姜酒把脑袋伸过去，瞅了眼她的手机屏幕，手指头戳了戳：“这道题选b，下面那道选…c，下下道也选c。”
刁晴一开始还不信，翻了翻答案，睁大眼睛：“我靠，姐妹你简直神了！你怎么知道正确答案？”
姜酒嘚瑟的晃了晃脑袋，索性把下面的一溜选择题都口述答案，正确率绝对是百分之百。
面对几个姑娘惊讶的眼神，才得意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对待学习态度认真，不管哪一科都专心听讲，而且天资聪颖，过目不忘～”
她这么说着，差点儿就连自己都相信了，开开心心收拾好餐具，端着小盆盆去水房洗漱，回来后脑袋上包着毛巾，盯着羡慕的目光爬上上铺，一边等头发干，一边盘腿玩儿手机。
底下的姑娘们都在抓紧时间做题，宿舍里安安静静的，她戴上耳机刷了会儿微博，有些心不在焉。
还是点开微信的置顶聊天界面，决定骚扰一下顾延霆。
酒酒：我们学校期末考试马哲思修闭卷考，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个消息，才让我做那些卷子啊？
过了约莫一分钟，那头才回复：我不知道。
酒酒：骗人！明明就知道，不然怎么能如此巧合！
顾延霆：所以知识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处的，不要逃避学习。
酒酒：…拜拜，我睡了。
她都怀疑这人今年有一百岁了，说出来的话老气横秋，就想着怎么教育人了，真无聊…
…
姜酒第二天上完课后，中午直接去便利店接班。
她家里其实挺富裕的，从爷爷那辈开始就经商，姜友成虽然商业头脑不怎么样，接班后公司还是能平稳的运营下去。
姜家旁枝的人都是住别墅，开跑车，生活奢侈，姜酒却不是这样。
她讨厌用父母的任何一分钱，从中学起便努力打工，到现在已经能很好的养活自己。
既然得不到父母的半点关爱，那她宁愿连物质方面的优待都舍弃掉，也省得最后扯皮，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她在这家便利店打工两年，对一切都很熟悉了，中午的客人很多，等到客流的高峰期过去后，又去仓库拿了商品补充货架。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那少年看起来十一二岁左右，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眼睛藏在帽檐下面，皮肤白到发光似的。
“欢迎光临。”姜酒从货架中直起身来。
看见少年已经在选购商品，她便加快了动作，将手中的几瓶矿泉水放入冷柜，快步走向收银台。
但她这人又有些轻微的强迫症，心里总疑心刚刚的矿泉水没有摆整齐，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确认一眼。
和煦的阳光从便利店透明的玻璃墙上洒了进来，在地上形成明暗交杂的阴影———少年细长的身影投在白墙边，像是皮影戏似的，动作缓慢的将一包东西藏入背包中。
拿东西正正方方，从他所站的货架方向判断，应该是一包牛肉鸡蛋三明治。
姜酒站在原地顿了顿，重新走到收银台后面。
少年这时也慢吞吞走过来，把一瓶牛奶放在柜台上面，姜酒熟练的扫码，她没有抬头，语气平静：“这位顾客，请您把背包打开一下。”
“为什么？”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他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懒洋洋反问道：“如果我不打开呢？”
“如果您非要这样的话———我会报警。”姜酒皱皱眉头。
这类偷盗的行为一般都不会闹大，便利店的主人也嫌麻烦，但是顾客拒不归还偷盗之物的话，也不能不管，不然尝到了甜头，这人肯定会变本加厉过来偷东西。”
她深吸了口气，心里不耐烦，索性探身去抓那少年的背包。
余光忽然扫到他垂在身侧的胳膊，她的动作一顿，把手又收了回来。
“两块五。”她扯下小票，只收了那盒牛奶的钱，而后自己拿了十块钱放在钱箱里面，算是垫付了三明治的费用。
少年挑挑眉，付了钱径直走了。
他把那盒牛奶留下来，并没有拿。
“我刚刚把钱包忘在更衣室了，你有没有看见？”之前交班的那个同事气喘吁吁跑进来。
“我给你放在柜子里了。”姜酒看了他一眼，忽然脱下印着便利店名字的马甲塞在他手里：”帮我看一会儿店，十分钟后回来。”
拿起牛奶冲出店门的时候，姜酒并没有多想什么。
直到迎面有风吹在脸颊上时，她才反应过来，内心隐约惊讶，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圣母起来？
从前连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更何况去管别人，即便是路上看到乞丐，她都是眼睛一眨都不眨的走过去。
人总是要先拯救自己的，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但现在已经有人在拯救她了，因为顾延霆的原因，她感受到世间还有温暖存在，继而能用不一样的目光看待周围的人和事。
想到刚刚那男孩儿手臂上狰狞的伤痕，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还是向着那孩子离去的路口追了过去。
索性那少年走得并不快，她过了马路就看到他慢悠悠的背影，快走几步追上去：“喂，你的牛奶没有拿！”
少年愣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转过头，语气有些轻佻：“收银员姐姐？”
“嗯，是我。”姜酒点点头，把牛奶递过去：“给你，拿着吧。”
路边正好有一排长椅，她为了追赶这男孩儿跑太快了，撑着膝盖休息了一会儿，走到近前坐下了，想着稍微喘一口气再回去。
身侧有阴影砸下来，少年也在她旁边坐下来，隐隐约约带着膏药的气味。
他转头看看他，忽然笑着撩起胳膊：“姐姐是不是看到了这个，才可怜我，替我付了三明治的钱，还特地追出来？”
他手指细长，捏着背包的拉链慢慢打开，取出那三明治咬了一口，满满的伤痕就明晃晃晾在阳光下，丝毫不在意似的。
姜酒没忍住打量了两眼：“你不去医院看看吗？”
“不要，我很喜欢疼痛。”少年掀了掀帽檐。
他长相是极好看的，甚至有一些女相，漂亮到极致便显得有些妖，带着点儿邪性，像是只狐狸似的。
笑起来眉眼弯弯，却不及眼底，漂亮的眸子内仍是一片冰凉。
“哦，那随你吧。”姜酒便站起身来。
她之前看到这些伤痕，还以为这孩子是受了虐待，现在看这样子却不像。
又觉得他性子很奇怪，还是走掉为妙。
结果这孩子却拦在她面前，直接挡住了去路。
他看着很稚嫩的样子，身高却比她还高了一些：“漂亮姐姐想走吗？你既然可怜我，就应该把善心进行到底，中途而废算什么？”
“那你想做什么，让我陪你聊聊天？”这地方人来人往，姜酒也不怕他。
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下：“好吧，聊聊天也好。”
两个人重新在长椅上坐下，姜酒皱着眉审视他，还是觉得这孩子有些不对劲：“所以你这伤口是怎么弄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少年漫不经心的笑：“故意的自己抽的，用竹条。”
姜酒盯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不要胡说八道，这伤痕明显是被大人打的，力道看着就很重。”
姜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自觉就用顾延霆那种死板的语气教育人。
但是效果貌似很好。
那少年撇撇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说我妈妈打的，我是私生子，我妈妈生下我是为了争宠，想不到还是被抛弃…她觉得我是个累赘，我只要犯了一点错，她就会狠狠打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他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好像说别人的事儿似的，脸上还带着笑意：“漂亮姐姐，你觉得我妈是不是很坏？”
“是很坏，你长大之后就离开，以后也再不要见她。”姜酒打了个哈欠，语气有些繁衍：“再不济就断绝关系，千万别心软。”
“姐姐你太心狠了吧？听到这么悲惨的故事，居然无动于衷，随随便便用几句话打发我？”少年语气不满。
姜酒却早就看透了他的想法，看了眼手表说道：“你现在都有一米七多了吧？身体看着也没什么毛病，挺健康的，你妈是个大力士么，能每天追着你打…但凡你反抗一下，她也不敢这么对你，我看你心机也挺深，不开心就出来偷东西，还能巧妙的露出伤口博取同情。”
眼看已经十多分钟了，她站起身草草总结：“所以你得确是故意的，并不是故意打自己，而是故意让你妈妈打你…有什么意图我不清楚，反正是对你有益处吧？”
“姐姐，我就这么坏吗？”少年语气无辜。
“嗯，就这么坏。”姜酒随意答了一句，转头吩咐：“你现在这里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对面就有家药店，她走进去买了几盒喷雾和药膏，还有一卷纱布，又小跑着回来：“伸胳膊，有伤的那只。”
少年老老实实照做，她才眯着眼给他的伤口喷了除淤消毒的喷雾，用纱布胡乱的缠了几圈，外表并不美观，好歹能防止感染。
抬头才看见那少年正定定的注视着她。
她有些不自觉，清了清嗓子：“之前有个人就这样对待我，他告诉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伤害自己，就当是爱心传递吧，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好好学习，不要总闯祸，知道了吗？”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眯了眯眼，慢吞吞垂下手臂。
姜酒叹了口气，又觉得他有点儿可怜。
他说的话应该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小小年纪就被母亲嫌弃，亲生父亲也不认他，身世凄凄惨惨，跟她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拽着少年的袖子往下拉了拉，她说：“你低下头。”
眼见他乖乖低头，才在这孩子脑袋顶上轻轻拍了拍，放缓了语气：“加油！”
该做的都做了，姜酒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便笑眯眯挥手告别：“好啦，姐姐走了。”
“姐姐，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少年眸子漆黑，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头顶。
“应该不能吧，城市这么大，我过几天也不会在这个便利店打工了。”姜酒想了想。
“好啦，再见！”她第三次转身想走的时候，又被叫住。
少年站在远处，婆娑的树影在他脸上打下光影，他盯着她，忽然笑了笑：“姐姐，我叫顾莲白，虽然你未必记住我的名字，但我们以后…还是会见面的。”
他说得笃定，姜酒却没有放在心上，快步跑回便利店后，果然帮忙看店的同事十分不耐烦：“你这是故意旷工，再这样的话，我就告诉店长了！”
姜酒转到收银台后面，穿好马甲：“对不起，明天的班我替你值了，反正我下周就辞职了，你爱怎么跟店长说就说吧。”
到了晚间的时候交接班，姜酒去食堂吃了饭后回宿舍。
一路上心里还在盘算，马上就快大四了，她还想着考研，所以学业紧张了很多，必须要减少外出打工的时间了。
好在这些年她攒下一些钱来，足够剩余几年的吃穿用度，偶尔有空余时间，可以尝试一下按小时结工资的短工。
…
于是时间转眼而过，又到了下周五。
姜酒提前给顾延霆发微信，跟他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这男人原本还是要邀请她去她办公室，姜酒十分坚定的拒绝了。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上次做卷子留下阴影了，她怕这人再准备上十套英语卷子让她学习，那她还不如直接在学校图书馆待着呢。
于是她就提议两个人要不要去室外转悠转悠？游乐场，海洋馆，动物园之类的地方都可以，要不然电影院也行。
她还记着上次舍友的话，就觉得两个人要是培养感情的话，这些地方的气氛都很好，来来往往又都是情侣。
顾延霆只发来两个字：随你。
选择权一回到她手里，姜酒不免就动了小心思，看一场电影才多长时间啊？而且周围黑不溜秋，依照顾延霆的性格，肯定不声不响看到结尾。
还是去游乐场好了，不一定人山人海，借着怕走丢的名义，她还能拉拉他的袖口？两个人肩并肩的场景想想就美好。
虽然她个子不高，比人家矮了一个头的距离。
那…肩膀并着胸膛也不错。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姜酒下午两点准备到了凌海游乐场的门前，顾延霆本来是要接她的，但她没让，主要是大学周围人来人往，就是隔两条街也不保险。
她也不是怕闲言碎语，只是嫌解释起来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下了公交车没走几步，她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子，于是笑眯眯走过去敲了敲窗户：“这位先生，我迷路了，能不能请你载我一程啊？”
毕竟才二十岁，正是稚气未脱青春的年纪，她放下戒备时性子还是很活泼的，为了这次见面，又特地打扮了一番，脑袋上戴了顶红色的毛线帽，后头坠着两只毛绒绒的球球。
小姑娘脸颊有些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情绪很高涨。
顾延霆也禁不住笑了，打开副驾驶的门：“上来吧。”
姜酒手中拎着两杯奶茶，顺手给他塞了一杯过来：“去冰去糖，就是加了牛奶的茶水，你凑合喝吧。”
“谢谢。”顾延霆顺手接过来：“你休息一会儿，然后咱们就进去吧。”
天气其实已经转暖了，姜酒还以为游乐场里面人会很多，结果人却稀稀落落的，应该是小孩子还没有放假的缘故。
她一方面遗憾没有了人海中牵手的机会，另一方面又很开心所有娱乐项目都不用排队，想玩儿哪个都可以。
顾延霆今天穿了身休闲的装扮，男人身高腿长，走到哪里都是很惹眼的，虽然他未必喜欢这样的场合，却一直都很迁就她。
姜酒小时候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今天还是第一回，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风把她帽子上的球球吹得摇来晃去，她转过头去：“谢谢你呀，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还想去哪里玩儿？”顾延霆注意到小姑娘眼睛里的光芒，低头温和的笑了笑，摘掉她肩上的落叶：“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那…”姜酒眨眨眼。
脸颊渐渐热了起来，她声音小小的：“去你心里好不好？”
好老土的一句话，却代表了她心中所有的想法。
她真的真的…好喜欢这个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