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棺材子
“孩子?哪来的孩子?”
茶奈怀里抱着沄舟正哄着小丫头玩儿,听到阿良的话,满脸震惊的盯着人发问。
阿良在榻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仰头饮下,润了润喉咙。
“听大哥说是在老街那边的乱葬岗捡到的。”
听到此处,茶奈忙将怀里的孩子放在一旁的摇篮里,交给看孩子得心应手的大橘,回身坐在阿良身侧。
“当真?”
“嗯”
阿良点了点头“大哥当时也在,听说是棺材子。”
话落他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茶奈有些发冷的指尖,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件事的震惊程度绝对不是音量可以控制的。
“我听说过,棺材子不吉利,可小张爷不是那种无知市井,怎么会铁了心要抱这么一个孩子回来养呢?”
茶奈回握住阿良的手,抬起屁股往他身边挪了挪,阿良抬起另一只手臂将茶奈圈在自己怀里。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不远处的摇篮上,两个孩子正趴在护栏上天真懵懂的吃着手指。
茶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最后与他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突然福至心灵。
可茶奈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说不出的古怪,真相一定没那么简单。
一朝喜得贵子,张玉官脚不沾地、乐此不疲的忙活起来,干脆也不登台唱戏了,只顾着在家奶孩。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用艾叶水清洗干净孩子后,才看出来是个漂亮白净的小子。
旁人自然是说不上什么,也没立场说什么,只是有些被这荒诞无稽之事给震慑到了,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当然这件事仅仅瞒着甜妞一人,她如今怀着孕,万万不能受到惊吓。
杨皓之就比较惨了,自从那一夜抱回孩子,他的神经就没有松懈过,整日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从前无事的时候,他总爱粘在张玉官身上,像狗皮膏药一样,扯都扯不下来,如今就连睡觉的时候都离他远远的,两个人中间放着一张炕桌,张玉官夜里折腾着奶孩子,换尿布,他就像耳聋眼瞎一样,裹着被子充耳不闻。
而张玉官自从有了孩子,也顾不上杨皓之。这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安全感,对他依赖性极强,一刻也离不开他的怀抱,只要有一眼看不见他,就哇哇大哭起来,谁哄都不行。
福多如今倒成了两头跑的那个人,有时候回大院替张玉官这个班主传个话、去照花台看看节目安排什么的,但大多时候,会留下来和张玉官一起照顾孩子。
孩子的乳名叫安安,大名叫杨意柳,在杨皓之黑着脸不情不愿的再三推托下,张玉官依旧坚持让这孩子跟着他姓了杨。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时光的交替在四季循环的往复更迭里,生生不息。
许是降温变天的缘故,这两日孩子又病了,浑身烧得滚烫,其实打从抱回来起,这孩子的身体就不好,浑身污血的模样,像极了刚破壳而出的幼鸟,那么脆弱,那么无助,除了闭着眼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无计可施。
张玉官心疼孩子,时不时叫曹大夫过来看看,孩子吐奶他要掉眼泪、孩子没办法喝下苦涩的药他要掉眼泪、孩子莫名其妙哭泣他也要跟着掉眼泪。
这样的鸡飞狗跳场面和一团乱麻日子,杨皓之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他索性搬到了周府,眼不见为净,而张玉官也铁了心似的,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阿良端起酒盅用唇瓣抿了一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杨皓之愁云惨淡的面庞,默默将酒盅搁在石桌上。即便身为弟弟,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要怎么宽慰大哥,原本阿良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只一味的提起酒壶给杨皓之面前的酒盅倒满,做陪这事他还是可以胜任的。
茶奈抱着手臂站在月洞门口盯着凉亭里坐着的二人有一会儿了,虽然起初她很震惊,慢慢的也能够理解张玉官想要有个孩子的渴望,但自从她听说了那个孩子的来历,脑瓜便嗡嗡的疼,离谱,简直离谱。
“小多,小多!”茶奈边往后院走边喊道。
“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茶奈瞪了连跑带颠的皮猴一眼焦急的嘱咐道“去街上喊个黄包车来,叫在后门口等着,我要去一趟百花胡同。”
茶奈火急火燎的一路从门口冲到张玉官的屋内,路上惊动了几个下人,连带着也惊动了快要生产的甜妞。
“这是怎么了?老朱你快跟去看看!”甜妞放下手里的绣绷,脸上焦急的不行。
“好好好,我去看看,你别着急,也别下床,我很快就回来。”
朱老二安抚好甜妞,跟着茶奈的脚步紧随其后进了后院。
茶奈撩开门帘,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夹杂着甜腥的奶水味,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张玉官抬头扫了一眼,看到是茶奈,忙欣喜的招呼她“丫头你怎么过来了,来,快进来、快进来。”
茶奈往前走了几步,站得离炕头的孩子两米远,她满目怒火的盯着张玉官,一时又熄灭了些,那种母亲对孩子满心满眼的疼惜,连茶奈都有些自愧不如。
她愁肠百结,郁郁而忧愁的眨着大眼睛望向张玉官,张玉官的笑容僵在脸上,忙移开了视线,低垂着眉眼,目不转睛的望向熟睡的婴儿。
福多和奶娘撩开里屋的布帘子往外打量着二人,片刻后又讪讪的躲了回去。
“我不相信,你会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这孩子的来历,你至少要和杨大哥说清楚,他整日的灌自己酒,你都不担心吗?”
张玉官像是没听见一样,目光专注的盯着小婴儿,手指肚从他蛋白一般滑嫩的小脸蛋上略过,那么温柔,那么疼惜,好像一用力就担心戳破似的。
“张玉官!”
茶奈怒吼了他一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嗫喏着唇只顾着用眼睛瞪人。
茶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兴冲冲的跑来,如此执拗,究竟想寻求一个怎样的答案,她又能在这个故事里做些什么呢?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茶奈的脚根都站软了,张玉官才缓缓坐起身来,朝屋内的福多说道“把那件烟灰色的长衫拿出来。”
茶奈咬了咬唇,转身走了出去,一撩开门帘就和趴在窗台上听墙角的朱老二撞了个正着,朱老二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他们兄弟三人的小动作总是如出一辙,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
“需要帮忙吗?”
茶奈摇了摇头“甜妞的产期快到了,家里离不开人,你好生守着她就成,铺子那边我也会找人先顶上,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说。”
“诶。”
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张玉官就换好了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朝朱老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跟在茶奈身后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