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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请你坦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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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停在门口以后,张玉官已经靠在杨皓之肩膀上睡熟了。

    夜里不知怎的突然下起雨来,绵绵的雨丝如针似线一般,细细密密,氤氲了窗外的景色。

    门里的小厮很快撑了伞跑过来,杨皓之这才背起张玉官下了车,脚步急急的往府里走,朱老二和甜妞同大彪道了谢,才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一路颠簸,折腾的张玉官从睡梦中悠悠转醒,皱着眉头眯着眼看了看身处的环境。

    本就是夏末又下着雨,夜里的水汽格外寒凉,激得人一哆嗦。

    感受到身下熟悉温暖的后背,张玉官整个人才松懈下来,蹬着腿往上挪了挪,满嘴的酒气吐在杨皓之的颈侧,热得有些发烫的脸颊贴了上去,撒娇似的蹭了蹭。

    杨皓之感觉到身后人不老实的动作,手掌更用力的托着他,脚步又快了许多,侧了侧脸柔声说道“是不是难受了,我们很快就回屋了,再坚持一下。”

    张玉官一动不动的趴着,仿佛又睡着了一般。

    杨皓之给人换了衣服,沾湿帕子擦了擦身子,不由得想到了他上一次醉酒的模样,似乎也是个雨夜。

    眼前的张玉官安静的睡着,任人折腾的乖顺模样,热帕子轻轻擦过他纤细的手指,让人忍不住恋恋的摸搓着。

    杨皓之起身给人掖好被角,弯腰端起铜盆往外走,突然感觉衣摆一紧,忙回头看去。张玉官不知何时又醒了过来,双眼半合,脸颊绯红,手指牢牢的抓着长袍的下摆。

    杨皓之放下手里的盆重新坐回床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问道“怎么醒了,是哪不舒服吗?”

    张玉官眼神迷茫的摇了摇头,手指依旧没有松开。

    “我出去倒个水,很快就回来。”杨皓之把手掌覆在张玉官的手上,轻轻掰了掰,却感觉他越发攥的紧实了。

    “好,我不走,我在这儿陪着你,安心睡吧。”杨皓之握紧张玉官的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像哄小孩入睡一样。

    张玉官耸了耸鼻头,眼眶里顿时泛起一层涟漪,他抽回自己的手,撑着手肘坐起身来,蜷起双腿环抱在胸前,可怜兮兮的望着杨皓之。

    心没来由的被刺痛了,杨皓之往前挪了挪,张开手臂想抱着他,却被扭动的身子拒绝了,杨皓之只能满脸无辜的退回到原处,呢喃似的唤了声满儿。

    夜里静的出奇,偶有三两犬吠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张玉官突然很想念师父,想念在南京的岁月,那个时候他们师兄弟和师父挤在一处宅子里,每天排戏演戏、演戏排戏,日子过的无忧无虑。师父身子骨硬朗,一生气就爱抄起扫帚追着他们满院子打。

    他最初学的是武生,可后来不知为何师父逼着他改了旦。从那之后,便把他当个闺阁女子似的教养着,也因为这个,他后来受了许多委屈,遇到许多腌臜事,可他都一一应付过来了,他不怪师父,只怪自己命该如此。

    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经叛道的和杨皓之在一起,他已入了下九流的行当,没什么好在乎的,可如今却也害的另一个人不能享天伦之乐,死后无人养老送终。

    张玉官头枕着手臂,静默无声的流着泪,满腹愧疚和自责无处安放,无法释怀。

    杨皓之被拒绝的彻底,便不敢再凑上前半分,只能心疼的看着他蜷缩起身体,无计可施又无可奈何。

    张玉官哭了哭,又默默地擦干了眼泪,说话时鼻音还是很重。

    “我想离开平城回南京去。”

    “好,我和你一起走。”杨皓之只以为他是想家的缘故,忙不迭的答应着。

    张玉官吸了吸鼻子,低垂着眼眸没有看他一眼,淡淡的开口说道“没有你,只有我。”

    杨皓之心头一紧,瞬间皱起了眉头“什么叫只有你,没有我,你不打算带我一起走吗?”

    张玉官木木的摇了摇头,眉眼低得更低了些,他来回扣着手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落下,嗓子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他始终都说不出残忍而决绝的话,也不愿看他伤心难过。

    杨皓之震惊的浑身颤抖着,他以为到了此刻,他们已经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了,眼下却又要面对这样的纠缠,到底是为什么呢,杨皓之掘地三尺也想不明白。可即便张玉官咬着牙什么都不愿意说,他此刻的态度也已经说明了一切,根本不容杨皓之自欺欺人。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再一次把我赶走,我就不会回来了。”杨皓之盯着眼前人颤动的眼睫,不由的红了眼眶,满目凄然的开口。

    张玉官心疼的恸哭起来,身子颤抖如深秋从枝头跌落的枯叶,挣扎着掉进既定的归途之中。

    他呢喃着哭诉着“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杨皓之听到这话,毫不留情的指责着“对,就是你害的我,你害我喜欢上你、害我患得患失、害我心如刀绞、害我生不如死,可是你这个害人精却还要如此残忍的把遍体鳞伤的我丢弃,你简直罪无可恕!”

    明明该是咬牙切齿的控诉,到最后却满肚子委屈,可怜兮兮让人心疼。

    杨皓之心底狠狠地疼着,疼出了一个大窟窿,灌满了一整个屋外的雨水,他破釜沉舟般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后退着离床边越来越远,环顾左右,偌大的屋子里,他没有一件想带走的东西,唯一最想要的那个,也是弃他而去,伤他最深的那个。

    “既然你这么难过,我走就是了,只是你别再哭了。”

    张玉官突然不哭了,抽噎的鼻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门被拉开,灌入轻纱薄雾一般的寒气,原本屋外的绵绵细雨不知何时已经演变成瓢泼大雨,豆大的雨滴像石子一样,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杨皓之深吸一口气,提步走入雨中,不一会儿院子里便没了动静,雨声肆无忌惮的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漏进屋内,搅动得人心神不宁。

    张玉官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连滚带爬的冲到院子里,冰凉的雨水瞬间将他淹没,腿脚微麻身子一软,便瘫倒在泥水里。

    从前最臭美最爱干净的翩翩公子,如今狼狈的趴在泥泞不堪的院子里,浑身颤抖的哭泣着,而后扯着嗓子哀嚎起来,不知道的人,以为他那个心上人死了呢。

    杨皓之站在回廊下目不转睛的看着,手掌紧紧的握成拳头,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这一次,他一定要张玉官好好痛一回,以后再也不敢抛下他才行。

    过了一会儿,张玉官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安静下来,衣服上沾染了污秽,发丝冰冷的贴在脸颊上,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环抱着手臂浑身哆嗦着往院外走。

    杨皓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忙把人拉住。两个人隔着被雨水冲刷的氤氲的眼帘相互对望着。

    “走去哪啊?”

    “找你……”张玉官一开口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猛的扑到杨皓之怀里,紧紧的把人箍住。

    “你说你走了就不回来了……我不能让你走……我又希望你走……过正常的生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张玉官摇了摇头,把脸深深的埋在杨皓之怀里,两个人在寒风冷雨里瑟瑟发抖紧紧相拥。像鸳鸯藤一样,纠缠在一起相生相伴,阴影不离。

    洗过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张玉官乖巧的坐在床边扣着手指,头微微低着,杨皓之拿着手帕仔细给他擦干头发上的水。

    他一会儿抬起眼皮扫一眼杨皓之又低下,一会儿又抬起眼皮扫一眼杨皓之低下。嘴唇嗫喏着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在牙齿的嘶咬下,嘴皮逐渐红润起来。

    杨皓之垂眸与他对视一眼,他便如受惊吓的鹿一样,头垂得更低了些。

    “我今天不想再从你这张嘴里听到任何话。”

    恶狠狠威胁的话很奏效,张玉官识相的闭紧了嘴巴。

    屋里熄了灯,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在黑暗里都不约而同睁着眼睛,眨啊眨的,没有丝毫困意。

    张玉官因为醉酒和淋雨,脑袋一抽一抽的疼着,嗓子也干涩的难受,他尽量放平呼吸,怕惹到身旁的人。

    杨皓之侧耳听了听,突然抬起手准确无误的捏住了张玉官的鼻子,他被吓了一跳,猛的挣扎起来。

    “你呼吸没声,是想把自己憋死吗?”

    张玉官委屈的揉了揉鼻子,可怜巴巴的嘟囔了一句没有。今天的他怂的厉害,和往常的自己判若两人。

    “头疼不疼?”

    “疼”张玉官如实说道,然后像从前一样,把脑袋放到杨皓之胸口上,那双温热的手抚上来,轻柔的为他按摩着。

    “张玉官,我就是想好好和你过一辈子,你就不能坦荡点吗?”

    耳畔是如鼓一般坚定的心跳声,那么有力,那么鲜活,每一分悸动,都是因为他。

    “我愿意的,我愿意和你过一辈子,只是这愿意里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愧疚和自责,杨皓之,我是个罪人,这一辈子我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死了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师父,你死以后,怎么去见爹娘。”

    杨皓之从胸口叹出一口气,把张玉官紧搂在怀里,沉默着没有开口,渐渐的连呼吸声也没有了,如果不是因为耳畔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张玉官都以为他死了。

    “你别这样,你快,快呼吸一口。”张玉官挣扎着,揉搓着杨皓之的脸,直到能听到清晰的呼吸声才松懈下来。

    “你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张玉官有些恼怒的拍了他一掌。

    “我有时候觉得人生很短,走在街上,身边都是求而不得的人,我爹和我娘也不过相爱了短短几年,而能白头到老的,更是寥寥无几。

    你不知道,你回来找我的那晚,我有多开心,我差一点就和大多数人一样,抱憾终身了。

    我是那样热烈期盼着,满怀感激和喜悦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千万别让我的满腔热爱最终都幻化成泡影。”

    张玉官哽咽着抱紧了杨皓之,在一片黑暗中,那一点跳跃的心跳声渐渐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指引。

    他终于明白了,要爱他如同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珍之重之,如此才不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如此才能小心呵护,不抛弃不放弃,否则便是连自己这条命也一并舍弃了。

    爱是前进的动力也是牢固的后盾,他不再畏惧彷徨,不再左顾右盼,他要他们的日子恬淡晴朗,也要彼此的爱圆圆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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