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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冲动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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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雨丝,街上湿漉漉的,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杨皓之不认得路,也不敢问别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穿行,偶尔拐进弄堂里迷了路,谁家的争吵声、打牌声都听得见。就好像走进了平城的大杂院,胡同逼仄蜿蜒,抬起头往外看去,是那般狭窄的天幕,方的也好窄的也罢,没什么区别,都是牢笼罢了。

    杨皓之一直都觉得藏在市井暗处的才是这个世间最真实的模样,表面的繁华,终究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如今他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上,耳边充斥着听不懂的乡音和行色匆匆的人影,脑海中渐渐浮现出自己刚到平城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刚在正定府刚祭拜完过世没多久的外祖父,同年迈孱弱拄着拐杖才能行动的外祖母相认,最终得到了她老人家的认可,虽然那一大家子亲戚都形同陌生人,但却因为世俗的牵绊而短暂的靠近在一起。

    逝者已逝,过往的种种恩怨也都随之烟消云散。偌大的宅门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勾心斗角那么多事,杨皓之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属于这里。

    所以他拜别了外祖母,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回曹州的归途,他们只是偶然路过平城歇脚罢了,却不曾想竟生出了往后这许多纠葛。

    他自己,也包括他的两个兄弟,从他们一起踏上平城这片土地开始,便身不由己,如同陷入泥潭漩涡之中。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烟馆里的瘾君子、赌桌上输干净口袋却依旧不肯离去的赌徒、拿着砍刀杀红了眼的疯子,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样下去就是泥足深陷、就是万丈深渊,可是却已经无法停下,只能甘之如饴,直到“死去”。

    就好像他对张玉官的感情一样,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他一直渴求命运能赐一场善果,哪怕他如今可以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却还是会因为一场意外的分别而生出永远失去的痛楚。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像张玉官这样在戏台上摇曳生姿的人,就如高台上盛放的花朵一般,注定要受到万众瞩目的追捧,不能卑躬屈膝的弯下腰来,即便是杨皓之与他这般关系的人,也总感觉像隔着什么似的,无法亲近。

    零星雨丝滴落脸庞,打湿了脚下的青石板路。

    惆怅和悲泣仿佛堵在心口一般,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却都是过眼云烟的路人。

    是不是就如同他一样,也只不过是张玉官生命中可有可无的过客罢了。

    他的背影那么落寞、孤独,像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游荡在人间,盲目的找寻。

    歌舞升平、霓虹摇曳。

    杨皓之被绚烂所吸引,驻足在路边,望向异常喧嚣热闹的舞厅。

    透过窗上的透明玻璃,能瞧见里面人影幢幢,舞池里的魅影摇曳纠缠,欢声笑语不断。

    每一个从门里面跌跌撞撞走出来的客人,或意犹未尽或一脸餍足的模样。

    华丽的装潢更凸显了内里骄奢淫逸之风。

    大上海的每一处都是看的见的奢华糜烂。

    杨皓之莫名驻足观望了许久,久到脸颊被冰冷的雨水淋的有些冻僵麻木,才后知后觉的抬起手心搓了搓脸皮,打算继续往前走。

    可就在这时,一声爽朗的笑声,透过宽敞的马路和川流不息的人群,清晰的传入杨皓之的耳朵里,明明四周喧嚣嘈杂,可他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这个笑声,以及笑起来时那双眉眼弯弯的桃花眼。

    杨皓之转眸望去,那笑声爽朗、面上有些含蓄羞涩,是盛开在春日里的粉面海棠,被微风轻柔抚过。

    情绪激动处总他要挥舞起小拳头锤那么一下,有时候锤在自己腿上,有时候锤在旁人胳膊上,不重,却让人莫名有些悸动。就像现在这样,你看他身旁站着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好像从前的杨皓之一样,心花怒放,喜悦荡漾。

    原来快乐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别人脸上。

    杨皓之的目光越来越冷,浸透了凉夜的雨,深邃沉静。

    两个人从旋转门走出来,一路说说笑笑,身旁跟随的人仿佛习以为常,沉默的撑着伞,左右护送着二人往一辆黑色的汽车前走。

    张玉官曾说过最喜欢穿长袍,可能是舞台上艳丽的戏服穿久了,私下里最不喜欢穿拘束的衣裳。

    如今那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穿在他身上,将窄而流畅的腰臀勾勒出来,胸前的口袋里还别着一朵妖艳的红色玫瑰,衬得他格外倜傥风流。

    比戏台上还要乍眼。

    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提着竹篮子跌跌撞撞冲到张玉官的怀里,两个人的嬉笑戛然而止,张玉官脚下踉跄一步,被一双结实的手臂从身后护住。

    身旁跟随的人正要上前发难,却被张玉官抬手制止了,他蹲下身来,拉着小姑娘的手指捂了捂,一脸的慈爱。

    即便隔着太远的距离听不到他说的话,但可以从他耸动的脸颊看出,他含着笑意说了很多话。

    小姑娘抬了抬手臂上的竹篮子,一脸怯懦的垂着头,她在街上讨生活许久,总要冒着被打的风险,卑微的赌一丝怜悯。

    就在杨皓之以为张玉官会直接起身离开时,他却从口袋里拿出许多钱,买下了那一篮子耷拉着脑袋已经残败的湿漉漉的花。

    杨皓之的眼睛瞬间动了,他清楚的知道,张玉官是个极为勤俭、视钱财如性命之人。

    从前杨皓之要施舍街边乞讨的叫花子,还被张玉官训了一顿,说他如果钱多得花不出去烧得慌,不如来施舍施舍他。

    小姑娘拿了钱迅速揣到自己的衣裳最里层,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张玉官提起篮子左右打量了几眼蔫了吧唧的花,撇了撇嘴角,随意的甩手丢在了路边。

    再回眸的时候,视线却不偏不倚的撞上了杨皓之投来的灼热目光。

    他眼中的错愕清晰可见,一点一点蹙紧了眉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眼眸随即微眯起来。

    杨皓之静静的回望着他,或许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早已遗忘殆尽了。

    他难过的发现,那个站在自己对面的张玉官,是如此陌生。

    红尘滚滚中的路人如虚幻的黑影一般,自他们眼前飞快略过,湿冷积水的长街此刻仿佛也变成了他们脚下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把雨伞蓦的撑在张玉官头顶,一黑一白两色西装长身玉立在雨雾中,和杨皓之遥遥对望。

    好似一对璧人。

    呸。

    杨皓之嫌恶的啐了一口。

    那个男人嘴唇翕动,问道:“认识的吗?”

    杨皓之瞧了个清楚,突然背过身去,脚步急急的冲入人流、落荒而逃。

    他承认那一刻,他怯懦了、害怕了、恐惧了,内心只想要逃避,他甚至觉得,自己今天遇到的人根本不是张玉官。

    杨皓之宁愿张玉官是因为江南绵绵细雨留人住,而不是因为喜欢上了这个浮华璀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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