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处心积虑
长街、酒楼里的热闹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茶奈不愿意如此大张旗鼓，但阿良却一再坚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是人生大事、是喜事，又是明媒正娶，自然要风风光光迎茶奈进门，想来周父周母泉下有知，也一定会高兴的。
但碍于种种原因，他们只能关起门来自己热闹。
要紧的人都在身边，阿良他们兄弟三人、张玉官、甜妞、曹大夫和风风，府里的贴心人，一个都没有落下。
婚礼中那一点小的意外没有延续到席上，至少大家都明白眼前相聚的欢愉比什么风雨都重要。
府里早已备好了客房，定要不醉不归才好。
茶奈老实了许多，知道自己不能喝，就看着大伙推杯换盏。
“咱们兄弟里，阿良可是头一个成亲的人，也是头一个当了爹的人。”
阿良一手举着酒杯，低垂着眉眼笑得相当含蓄温婉。
“弟妹！”
杨皓之把端着酒杯的手伸向茶奈，另一只手搭住阿良的肩膀。
“我兄弟是个踏实过日子的，脑瓜子是笨了些，但人特别纯善，成亲以后你多担待担待，做哥哥的向你保证，想怎么教训都成，他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来，阿良，给表个态！”
阿良耳朵烧得通红，已经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良你别羞臊，平时一口一个哥哥叫我们叫得多甜，这你亲媳妇，你怕啥？”
朱老二接着杨皓之的话，继续起哄。
阿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偷瞄了一眼茶奈。
她安静的坐在身旁明亮的光晕里，唇上的口脂那样红、那样艳，娇滴滴像一朵喝饱晨露的鲜花。
这满头华美的钗环珠翠、簪子步摇，都是他亲自设计了图纸，盯着工匠们做出来的，戴在她的发髻上果然同他想象的一样好看。
阿良摸了胸口一把，那里放着一根很多年以前他亲手做给茶奈的发簪，一朵不会凋谢的永生之花，就像她鲜活明媚着的那些时光一样，永远青春，永远不会凋落。
凑在茶奈肩旁观望的张玉官等得直焦心，甜妞在一旁也是眼巴巴的紧瞅着。
“见外了不是，在座的都是至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这样，可不能怪哥哥们罚你酒啊！”
“罚酒，罚酒。”
朱老二喝得舌头都大了，还嚷嚷着起哄。
杨皓之倒一点都不像喝多的样子，一抬手就拿起了桌面上的大碗，咕嘟嘟把酒满在口沿，看样子是蓄谋已久。
茶奈还是有些心疼，她总记得周珩头疼的旧疾，不知道如今是不是还难受。
她把手搭在阿良的胳膊上，不动声色的与她对视一眼，就把视线移向一旁的杨皓之。
“大哥这是欺负弟妹不能喝酒啊，二位一人一个帮手，专欺负我们这位老实的，还给倒了满满一大碗。”
“心疼你就说心疼，还叭叭叭的……”
张玉官边吃着手里的鸭肉香葱卷饼，边悠悠捅了茶奈后背一下，一副看破一切的模样。
“这样，这样……”
阿良挪了挪凳子，起身躬着腰，一手护着身前的衣襟，一手伸出去将杨皓之和朱老二的酒杯拿到眼前。
“弟弟可以喝了这碗酒，但弟弟今日大喜，二位哥哥的自然是要陪弟弟一个。”
说着把酒碗端起来就要匀点出去，好在杨皓之眼疾手快，一巴掌盖住了杯口。
“唉唉唉……稍等，我的弟弟。”
他指了指酒碗“陪酒我们可以，但这碗可是惩罚，对吧弟妹？”
说着朝茶奈抬了抬下巴，一把搂过阿良“老弟你得干了它。”
阿良还端着酒碗，此刻像烫手的山芋一般“这样，我先干了”
说着手腕一扬，碗里的酒泼洒出去大半，同时嚯嚯了一大桌子的菜。
茶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喷，张玉官正要对着一盘水晶蹄髈下筷子，就被酒水泼了个通透。
他倏的皱起了眉头，一脸的愤愤。
“喝个酒而已，瞧瞧你们一个二个的酒品，让我说你们什么好……我找不到词，丫头你说！”
他挤了茶奈一下，把话扔给她。
“老奸巨猾”茶奈毫不留情的点破。
三个大男人开始装傻充愣，这会儿又谦让上了。
月落星稀，虫鸣几静。
几个人划拳斗嘴，把大橘都熬睡着才依依不舍、纠纠缠缠的分别，各回了各屋。
曹大夫安顿好医馆里的病人，又赶来安顿院子里这帮醉鬼，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也不知什么愁什么怨，好在魏妈妈惦记他，一早就给他留好了客房。
临散席时，曹大夫才悄悄把一包安神香递给她，什么都没说，茶奈光是闻着味儿都能猜到是什么，她十分感激的看着曹大夫离开的背影，下一刻便被阿良一胳膊勾住了脖子。
“回屋。”
屋门一合上，杨皓之的眼眸瞬间清醒了一半，环顾屋子一周，脱下外衣撸起袖子开始拾掇起来。
“哎～这叫什么事啊！”
张玉官坐在红烛前，打了一个酒嗝，托着腮长吁短叹着。
杨皓之侧耳一听，忙丢下抖了一半的被子，走到张玉官身边坐下，握了握他的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也累一天了，肩膀酸不酸，要不要我给你按按？”
张玉官焉焉的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杨皓之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张玉官身后给他放松肩膀上的肌肉。
“我吃力，你稍微重点！”
杨皓之得了吩咐忙乐呵呵的应了一声“这位爷，您觉得这个力道怎么样？”
张玉官眯着眼睛满脸享受的表情“还不错，继续努力！”
张玉官是真的累极了，肩膀又被按得舒服，没一会便软着身子靠在杨皓之身上睡着了，杨皓之收了手上的力道，抬起手背小心翼翼的蹭了蹭他的侧脸，就这样低着头看了半晌，才一弯腰将张玉官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甜妞眼瞅着对面屋里的灯熄了，在一片火红的映衬下透着寂寥的墨色，像不知深浅的黑窟窿。
朱老二正坐在床边泡脚，抬头看了看甜妞的背影疑惑的问道“看什么呢？”
甜妞珊珊的转回身，撅着嘴拖拖拉拉的回到朱老二身边坐下，身子一歪靠在他肩膀上，朱老二顺势搂上她的腰“想什么呢，撅着能挂油瓶的小嘴。”
甜妞嗫喏着开口“我就是感慨一下，两个人在一起可真不容易，茶奈姐姐人那么好，那么善良，还要在新婚这天经历这么一遭，为什么不能顺利一些呢，难道非要有那么多磨难才能走到一起吗？”
朱老二抬起手揉了揉甜妞的发顶打趣的说道“诶，辈分乱了啊，那是你弟妹，怎么能叫姐姐呢？”
甜妞气不打一处来，在朱老二腰上狠狠扭了一卷“人家说什么呢，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回事！”
“好好好，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我看你小脸皱成一团，想转移转移你的思绪来着，好歹也是大喜的日子，别发愁了好吗？”
甜妞知道朱老二是为了逗自己乐，可心里的惆怅像一坨棉絮一样怎么也散不开，她一头撞到朱老二胸口，闷闷的说道“咱俩不成亲了，就这样过吧，你愿意和我好，我也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这样就足够了！”
“别呀！”朱老二一听这话顿时慌了“为什么呀，我都计划好了，等阿良成了亲我们就办，你怎么反悔了？”
甜妞攥紧了朱老二胸口的衣服嘟囔道“这怎么能叫反悔呢，这叫想清楚了，成亲说破天也就是个仪式而已，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又累又费钱，我不在乎这些，只要咱俩好好的过日子就成。”
朱老二沉默了片刻，试探着问道“真不办了？”
“真的。”
甜妞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
朱老二盯着面前桌上的红蜡烛眼珠一转，把脚丫子从水里提起来，用一旁的帕子随意抹了一把，拉着甜妞走到红烛前。
“干啥呀？”甜妞正在他怀里趴的好好的，莫名其妙的被拽着下了地。
朱老二指着红烛说道“那就在这儿拜个天地吧，借着满院的喜庆，好歹要知会天地一声！”
甜妞愣怔的点了点头，跟着就和朱老二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砖地上，磕了三个头。
“媳妇儿！”朱老二憨笑着，响亮的喊了一声。
甜妞瞬间涨红了脸，低着头娇羞的应了一声，又乖巧的喊了一声“相公。”
“诶！”
朱老二乐呵着在甜妞脸蛋儿上响亮的亲了一口“以后你就是我们老朱家的人了，我一定好好疼你，咱们好好过日子！”
甜妞紧搂着朱老二的脖子，粉面桃花，一脸羞涩的在他耳畔说道“地上凉，咱别跪着了，到炕上去，给你们老朱家生崽子去！”
朱老二长久的不说话，他是高兴的，是从此以后终于停止漂泊，有所依靠留恋的安定，他有了家和在家等着他的人，再也不是无枝可依的孤鸟，再也不用不知疲倦的迁徙。
可牵起的嘴角很快又耷拉下来，心里总有些犹豫和忐忑，只顾抱着甜妞闷着头半天不吭声。
甜妞没听到他接话，捏了捏朱老二柔软的后脖子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啊？”
“我怕，我怕你也……”
朱老二虽然没有说完，但甜妞已经懂了，虽然茶奈的死里逃生让大家都心有余悸，惶惶不安，但甜妞不怕，她从小就身子壮实，而且她也是真的喜欢小孩子，每每来府里看茶奈，都爱不释手的抱着两个乖宝半天不舍的撒手，她自己也想生一个，一个她和她心爱之人的孩子。
甜妞忍不住委屈的嘟囔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厚脸皮的，从前总忽悠我，让我和他生一窝朱崽子，如今他倒是先反悔了，不生就不生吧，反正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后悔死他！”
甜妞反向操作，用了一波激将法，叫朱老二心里顿时排山倒海的慌乱，他忙搂着甜妞站了起来，嗫喏着说道“我怕我后悔了，那咱还是生一个吧。”
甜妞得逞的一笑，拉着人欢欢喜喜的直奔炕头。
“月亮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穿廊过院，柔风徐徐。即便是在暗夜里，也能瞧见一路的喜庆红火。
府里的下人今日都被安排到照花台侍候，所以里里外外都是寂静，大彪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巡视，穿过回廊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抬起手拨弄过灯笼下垂着的绸穗。
走到后院的垂花门时，不觉停下了脚步，瞧见刚刷了红漆的院门紧关着，不由抬头越过低矮的院墙向内望去，小阁楼上的灯还未熄，烛火摇曳，照着一室的柔情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