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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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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良原本也爱听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可他如今坐在桌前用手掌托着脸上的肉挤在一处,眉头皱成波纹,小眼睛充满了忧郁。

    戏里演的什么唱的什么,他根本无暇顾及,因为在这里他第一次遇见了那个人,有了荒唐的一夜。虽然别人好像根本不在乎,可阿良心里就是过不去,他是个从一而终的好男人,才不是随便又不负责任的烂男人,可他直到今天才能确定,人家真的是腰缠万贯的富家少爷,呃,小姐,哎无论是什么吧,都不是他这个土匪能配得上的。

    那是云与泥的距离。

    只叹造化弄人!

    他以前是不懂得这些的,直到这次和杨皓之、朱老二一起下山的时候,临行前师父说无论如何一定要为他算一卦,算的怎么样也不告诉他,还留硬下他要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话说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子,家里很穷没什么钱,却在一次外出的偶然中,遇到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他们二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但却因为二人家世门第悬殊,遭到了姑娘家人的反对,可是二人已经两情相悦,发誓要永远在一起,家人知道后一怒之下便将姑娘赶出门去,随后二人便成了亲,住在破旧的茅草屋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男子为了让妻子过上好日子,决定从军去拼一番功业,可惜没过几年,便传来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妻子此后没有改嫁,一直独身一人住在茅草屋内。

    戏剧的是,许多年以后,丈夫突然凯旋归来,不仅封侯拜相,还又娶了一房貌美如花的娘子,有了三个儿女。

    苦守多年的妻子等来了希望却没有等来从前的少年郎,最后含恨而终。

    “告诉为师你从这个故事中读到了什么?”

    阿良盯着油灯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不通消息的弊端,是终生遗憾。”

    师父用戒尺狠狠给了阿良一下,气的眉毛都歪了。

    师父理了理情绪,语重心长的说道“就感情之事而言,如果你不能永远对一个姑娘负责,就不要去打扰别人的生活,既然决定非她不娶,就要从一而终下去,耽误和辜负都是这个世上最让人痛恨的东西。”

    “那师父,你有想要从一而终的人吗?”

    师父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白胡茬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

    阿良一脸惊呆的模样,方才还困着,现在突然醒盹了,双眼放光的追问道“在哪在哪,我师娘在哪?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师父垮着脸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满脸痛心的怅然道“她辜负了我。”

    “啊?”

    阿良差点惊掉了下巴。

    师父继续控诉道“女人若是狠起心来,几百头牛都拉不回来,阿良啊,山下的世界诱惑众多,你可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要被骗了,女人薄情起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了,记住了吗?”

    想起从前的师父的嘱托,阿良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手在桌面上把玩着一只茶杯,眼神漫无目的在堂内一晃,瞬间便穿过许许多多的身影,精准的捕捉到站在楼梯口回望戏台的茶奈。

    眼见着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衣摆,便提步往楼上走去。

    阿良顿时欣喜万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期盼,自然是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个名分、一个希望。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不管不顾的朝楼梯口奔去。

    过道中间的人太多,推搡着很难往前,等他终于来到楼梯口,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不见了他的身影。

    阿良只是犹豫了一瞬,便打算追上楼去,却被什么人大力地从身后一把扯住动弹不得。阿良着了急,猛地回过头去,不耐烦地吼道“你拽着我做什么,快点松开!”

    魁梧的男人也不势弱,一把将阿良提起往旁边一甩,他趔踞了一下,猛地抓住栏杆才没有摔倒。

    “这位爷,楼上是贵客谈生意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面对比自己还要凶神恶煞的大块头,阿良怂怂地垂着头,整理被扯乱的衣服嘟囔道“不能上去就不能上去呗,那么凶做什么,大不了我坐这儿等着就是了。”

    大彪被幽怨的小眼睛瞥了一眼,突然有些心虚起来,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了,正犹豫着要不要道歉什么的,阿良便自顾自蹲在一旁的楼梯下,靠着墙低头扣着手,像是谁家走丢的孩子,乖巧地等着大人来找。

    大彪叹了口气也没有说什么,手臂环抱在胸口静静地倚着栏杆。

    二人似一场相顾无言的对峙。

    台上的戏又换了一场,阿良依旧一动不动,大彪估摸着他这么一直蹲着,腿脚肯定是麻了,便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且等着呢,你还是回桌上吃点东西吧。”

    阿良抬头看了他一眼,仔细斟酌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又低头摸了摸肚子,饭袋瘪瘪的什么都没有,还适时的咕噜噜叫了起来,阿良扶着楼梯站了起来,拖着麻木的腿脚,一点一点挪回了桌前。

    杨皓之不在,估摸着又跑到后台去了,朱二哥一个人坐在桌前,边喝酒,边就着一盘牛肉下酒,见阿良回来,忙抬手招呼他坐下来吃点。

    阿良饥肠辘辘闷着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只一眼没看,再回头时,站在楼梯口的大块头便不见了踪影,阿良在堂中仔细地扫视了半天,将筷子一拍,嘴里嘟囔一声遭了,便如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又冲了出去,朱老二还没反应过来,阿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他茫然的站起身来,看了看阿良消失的方向,又朝戏台瞅了几眼,一脸苦恼地纠结着,不知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才好。

    西风渐盛,茶奈拢了拢肩上的衣服,看着夜深之后逐渐清冷的街道对大彪说“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您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还是让我在后头跟着吧!”

    茶奈没有说话,只抬头仰望着稀疏的星河,她决定的事一般不会随意更改,大彪也清楚她的脾气,于是便妥协道“那您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大彪说完后便坐上了门口的汽车,茶奈目送着汽车离去,然后将身上厚重的外衣脱下搭在小臂上,边往前走边用脚上价格不菲的皮鞋踢一块路上的石头。

    入夜以后的街道总透着萧索冷清,偶有一两个行人也都是裹紧衣服行色匆匆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要到中元节的缘故,路口处已经有人在烧纸钱。

    卖宵夜的扁担郎挑着满满的食匣迎面而过,夜里的买卖不需要太多吆喝,会有经常夜里散场的地方可以去蹲点。

    也就是这一两年里,城中的舞厅和电影院热闹了起来。茶奈不喜欢那些地方,她总恍惚的觉得,那些摇曳在霓虹灯下的身姿,像是半人半鬼的妖魔,越是繁华的灯红酒绿越散场后越是落寞孤寂。

    她就喜欢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不用去考虑明天,也不必去担忧以后,只要有风起,她就可以自由的飞翔。

    如果没有人在身后跟踪的话,她会觉得更开心更享受些。

    她很早就有所察觉,明枪暗箭经历得多了,警惕性便像与生俱来那样灵敏。

    她借着转角躲进一条小巷子里,用黑暗作为掩护,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急急忙忙小跑了几步,发现自己跟丢了人,站在原地有些懊恼地跺脚。

    茶奈靠着墙忍不住嗤笑出声,在寂静的长街上突兀地吓人,男人忙转回头来,看到茶奈的时候又被吓了一哆嗦,看起来胖胖的很壮实,没想到却胆小的很。

    “你为什么跟着我?”

    显然茶奈并没有认出他来,阿良百口莫辩,只能傻傻地盯着茶奈在夜色里依旧明亮的眼睛,支支吾吾地嗫喏着。

    茶奈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人并没有构成危险,于是随意的迈着步子走到阿良面前,旁边的铺子上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茶奈走上前,一下子便看清了阿良的脸,瞳孔震荡着,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是梦魇,是许多夜晚苦苦纠缠着他的噩梦。

    “别再跟着我了”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根削尖的冰柱一样,直直地戳进阿良的心里,他想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茶奈将手臂上的大衣抖开披在身上,从阿良身边匆匆走过,像是躲瘟疫一样,马不停蹄地远离,她有些后悔今天答应来照花台的邀约、也后悔抬手饮下了一杯烈酒、更后悔自己没有坐车回去,非要在黑夜里瞎溜达。

    她越走越快,可身后跟着的人很快又追了上来,不远不近的距离。

    茶奈猛地停下脚步,胸腔中的怒火剧烈燃烧着,是平复多少次都无法熄灭的焚毁。

    她回过头去怒吼道“我说了别再跟着我,你听不懂是吗?”

    阿良被吓了一哆嗦,可怜兮兮地愣在原地,委屈的像一大坨肉团子一样瑟缩着,缓缓将手伸出来“你,你的东西掉了,我想还给你。”

    像是一场滂沱大雨落下,熄灭了燎原的大火。

    茶奈顺着那块掌心上的手帕,将视线转移到阿良的脸上,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着。

    恨吗?恨的。

    恨自己的无能,恨命运的捉弄。

    他的那双眼眸太过澄澈清透,如稚子一般不谙世事,不曾被尘世的污秽所沾染。

    茶奈看着看着,就仿佛被一股漩涡拖拽入巨大的幽暗的空洞之中,在那里,静静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之久。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空谷般的回响,像是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隔膜,从过往记忆里的某个片段传来,承载了她所有热烈的期盼,他说“茶奈,我回来了。”

    四周的结界开始生出裂缝,轰隆一声破碎开,而那抹身影蓦的回转过来,目光灼灼,沉静的面容藏着温柔的笑意,似原地骤起的微风,倏的一下扑面而来,直直的撞入茶奈的眼眸中,竟然和眼前之人的眉眼分毫不差的重叠在了一起,茶奈踉跄的后退了一步,神情紧绷到扯痛了眉骨和太阳穴,她忙抬手揉了揉,按住了那份嗡鸣的悸动。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当真想念周珩到了如此地步了吗,随随便便一个人都可以让她神思错乱。

    从静默的空巷里传来几声犬吠,那人乖巧的站在原地,大约胳膊抬的都酸了,却还是咬着牙,执拗的等着茶奈发话。

    茶奈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像一拳狠狠打在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不光手不疼,那棉花还不知死活地轻轻蹭了蹭她的拳头,叫她烦躁之余连脾气也都没有了。

    其实无论茶奈承不承认、如何逃避,有了这层牵扯,他们便再也不能算做陌生人,可茶奈也不能如此稀里糊涂的把这人当做周珩的替身,她做不来这样无耻的事。

    “拿过来。”

    妥协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茶奈告诉自己,她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可怜兮兮的模样罢了。

    阿良踟蹰着走向前,将帕子递到了茶奈手中,茶奈没有说话,一转身便继续往前走去。阿良犹豫了一瞬,照旧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走着。

    这一次茶奈再没有同他说话,也没有阻止他,两个人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在长街上,既突兀又莫名的和谐。

    他们路过拉着客人的黄包车夫、路过三两客人的面摊、路过歌舞升平的大舞厅、路过吐得昏天黑地的醉鬼、路过许多幽深到看不到尽头的小巷。

    人生百态,各有渡口,各有归舟,这一路的漫漫,像是走过万里山河,品过百态人间,迎来既定的终点。

    “我到了。”

    茶奈驻足在街上,背着身对阿良说道。

    阿良抬眸看了眼灯笼下明晃晃的匾额,莫名的熟悉,仿佛很久以前,他就曾站在这里,仰望过上面恢宏的墨宝。

    府门大开着,大彪站在门口,像一座石狮子一样安静的等待着。

    “那我先走了。”

    阿良和大彪远远的对视一眼,也不等茶奈的回应,转身缓缓投入墨色之中。

    茶奈终于松了一口气,提步往府里走去。大彪侧过身让路行礼,疑惑的问道“少爷,您怎么和他一道回来?”

    茶奈一脸纳闷的停下脚步“你认识他?”

    大彪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他今天在照花台想要上二楼的包间,被我给拦下了。”

    茶奈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大彪的眼睛,锐利的目光直逼得他莫名心虚的闪躲避开,后背堪堪要冒出冷汗来,大彪很久都没有这种不舒服的压迫感,似乎瞬间回到他从前办砸事情的那时候。

    “以后别管他。”

    大彪本能地点了点头复又疑惑地啊了一声,再抬起眼看的时候,茶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垂花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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