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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日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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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如面柳如眉,春风十里醉,隔岸观蠡舫,碧波连三千。

    收起厚实的棉衣,换上轻薄的单衣,一切美好在春意盎然里明艳的发生。

    今日恰好有空闲的时间,抛开琐碎的杂事,周珩像小时候一样,偷偷溜出后门外,顺着河岸边的垂柳,一路溯洄而上。

    似乎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回年幼的时光去,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去。

    有绵软的雨沫淅沥,他撑着一柄素面的桐竹油纸伞,着一身烟罗长袍,瞭望雾蒙蒙的河岸。

    远远瞧去,翠微雾气昭昭,一衣带水。两岸红粉翠绿,啼音袅袅。一人身在其中,仿若置身于水墨丹青,所有诗意自眼前铺展开来。

    周珩啧啧称叹,感慨万千,此刻若有人同行,当不负这好时节。

    只是这样想着,远处便款款走来一抹湖蓝的身影,同样撑着一把素面油纸伞,前檐压得很低,把人脸挡了个严实。姑娘用另一只手提着百褶裙的裙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绣鞋表面精美的花样还是不免被雨水打湿,惹得她一阵心疼。

    周珩正往河里扔着柳叶戏弄到河面换气的鱼儿,余光瞧见了姗姗而来的佳人,便抛开鱼儿,斜倚着栏杆欣赏起来。

    走到周珩面前时,茶奈才将伞檐抬起,对上那双深如镜湖的笑眼,二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四目相对着。

    “公子……”茶奈刚要开口,周珩却将一根手指堵在她唇上“此刻春意正浓,我们不提别的,只是踏春观景可好?”手指收回时拨弄了一下茶奈的下唇,发出啵的一声,叫她瞬间红了脸。

    周珩在前面走着,茶奈在他右侧稍后的位置,二人虽一路上没有说话,但茶奈却挨了周珩不少的捉弄。

    他像个幼稚的孩子一般,伸手接过伞面流下的雨水,转手便弹向茶奈,溅得她脸上衣裳上都是深色的水痕。这波兴致过了,他又走到一旁的树下,用脚去踹树干,冠顶树叶上积满了的雨水,猛的受了惊动,霎时哗啦啦齐齐落下,打在油纸伞的伞面上,是一连串噼里啪啦地响动,蓦地吓人一跳。

    茶奈只是眼神幽怨地看向周珩,然后可怜巴巴地抬手拂去脸上、衣裳上的水珠,她能怎么办呢,公子是主她是仆,只能忍气吞声地受着,可周珩一直没完没了乐此不疲地继续这种幼稚的游戏,看茶奈咬着唇屏气吞声的模样,眼珠一转一转变着法子使坏,笑容放肆恣意,似乎是故意要激怒茶奈才肯作罢。

    后来周珩终于也尝到了茶奈忍无可忍的报复,她学着周珩的样子,接了伞下的雨水来泼他,两个人明明都打了伞,却还是如同落汤鸡一般,连发丝都湿漉漉惨兮兮的模样。

    两人走着走着,便在雨中打起了水仗,像幼稚的孩子一样,笑得没心没肺。

    突然茶奈踩到一块淤泥上,脚底一滑,重重平拍在地,摔成一个脏泥鳅,白净的脸蛋上也溅满了脏兮兮的泥点。

    周珩瞬间变了脸色,忙丢下手里碍事伞,一脸担忧地跑回到她身边,蹲下身焦急的询问“怎么样,摔疼了吗,脚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很痛?”

    茶奈一脸懵地摇了摇头,她被这一摔吓懵了,感觉自己的灵魂差点随着这个意外从身上飞出来,心口一直扑通扑通狂跳着安定不下来。

    “我先扶你起来,地上太凉了。”

    周珩扶着茶奈一点点翻身然后站起,突然茶奈躬着背痛呼一声,一屁股跌回了地上,用手捂着脚踝疼得直吸气。

    周珩手足无措着蹲在一旁再不敢去伸手碰茶奈“可能是扭到脚了,你先别动我去找几根树枝帮你固定一下骨头。”

    虽然浑身湿透,周珩还是将伞罩在茶奈身上,自己湿漉漉地在雨中找树枝,没有布条就用手帕,手帕不够用,就将自己的衣裳下摆扯坏当成布条固定住茶奈的腿上,叫她不要再受到二次伤害。

    周珩专心致志地绑腿,而茶奈的耳朵一动一动,心思却早就游移开来。

    “你先扶着树站起来些,然后趴我背上,我背你回去,你先忍着点疼,我们回去就叫曹大夫来给你瞧瞧。”

    茶奈歪着头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捏了捏周珩的手背“公子,你有没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周珩一脸莫名的看着茶奈,他瞧见她受了伤,心焦得很,脑子里糊里糊涂全都是浆糊,哪里还顾得上听什么声音。

    “有猫叫,你听。”茶奈侧着耳朵仔细分辨,好奇地转着眼睛四处打量,那把伞似乎将她定在了地上,又或者因为顾及受伤的腿,也不敢动作太大,乖巧的样子仿佛街边要买糖吃的小孩,不买就耍赖地坐地上不走了。

    周珩仔细一听,周围除了雨声,就是自己仿佛打鼓一般咚咚咚作响的心跳声,根本再听不到其他声音,可茶奈执意有猫,周珩也没办法,只好把茶奈扶起靠着树干站好,自己冒着雨在草丛里给她找猫,闷着头徘徊了几圈,果真让他在一个草窝里发现了一只刚出生不久,却瘦小虚弱的小奶猫,大约是被猫妈妈抛弃了,正闭着眼无助的叫唤着。

    “真的有一只猫。”

    “真的吗?”茶奈瞬间激动起来,连带着伞都抖了抖。

    “嗯,似乎是被遗弃了,不然下着雨,猫妈妈一定会带着小猫避雨的。”

    “啊,原来是这样!那它好可怜啊。公子,我们可以把它带回家吗?”

    茶奈说的是带回家,而不是带回府里,虽然茶奈曾说过把周珩当做家人,可听到她说家的时候,心里还是会突然暖暖的。

    周珩插着腰,突然坏点子又涌上心头“你俩一个瘸,一个孤,不如就在这荒郊野外相依为命吧。”

    茶奈没有说话,周珩盯着安静的伞面突然心虚起来,眼底闪现一层惊慌失措。他抱起草窝,缓缓探着头走到茶奈身边往伞下瞧,见茶奈扣着手指,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刚要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却被她早一步开口打断了“那茶奈以后少吃点,把食物分一半给小猫可以吗?”

    周珩被那双水蒙蒙的眼睛和乖巧的表情瞬间萌化,眼珠子咕噜噜闪躲着,心虚的吞咽了好几下口水,将草窝猛的放到茶奈怀里“它是你的了,你要照顾好它。”

    此刻的周珩特别狼狈和先前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头上扣着小奶猫的草窝,浑身湿透衣袍上全都是污泥,还背着一个同样脏兮兮的茶奈。

    她乖巧地趴在周珩背上,一只手撑着油纸伞,一只手努力伸到周珩胸前兜着小奶猫的衣襟里,兴奋地撸猫。

    她的脸颊窝在周珩的颈侧,有些痒痒的,一瞬间让周珩想到了除夕夜的拥抱,一颗心仿佛被扔到油锅里似的那般煎熬,忍不住捏了捏手里茶奈被养出肉肉的腿。

    “公子怎么了,是不是茶奈太重了?”

    周珩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唇瓣,规规矩矩地将手掌握成拳头,托着茶奈往上了些“没事,专心逗你的猫。”

    茶奈摸着猫正乐呵着,身子突然一僵,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公子当初收留我是不是和我现在收留这只猫的心情一样啊?”其实茶奈想问,公子当初会为我赎身是因为可怜和同情吗,就像今天他们收留这只猫一样。

    周珩被问得一愣,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嗫喏了半天只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不一样。”

    茶奈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也说不出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只是嘟着嘴盯着周珩的侧脸,在心里琢磨着,不一样是什么样啊?

    胸口的小猫突然伸出指甲用力抓了周珩一把,疼得他痛呼出声,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了过,小猫不知轻重,周珩瞬间疼出了一脑门的汗。

    “怎么了?”茶奈听到他变粗重变调的呼吸,急切的问了一句,可周珩却只是咬着牙说没事。

    茶奈无法,只好用袖口仅有的干净的一角,给周珩一点一点擦去头上和脖子上冒出的汗,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那眼神里流露着多少心疼。

    曹大夫已经算是府里的常客,他听到小厮来请,就猜到八成又是因为那个丫头,他嘴角上扬牵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撑起伞随着小厮匆匆往周府去。

    周珩刚抱着小奶猫和他一起洗了个热水澡,此刻正坐在桌前用吸水的棉布给小猫擦毛上的水,小猫惨兮兮的叫唤着,冻得哆嗦成一团,四肢不协的抖动着,周珩却一脸的淡漠和嫌弃。

    曹大夫坐在床边为茶奈敷药,她的脚此刻肿得像猪蹄一般,又包了几层纱布,简直和猪肘子没有两样。

    曹大夫先前已经为她正了骨,急出一脑门的汗,现在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倒不是因为正骨多复杂,而是有人掐着腰站在他身后,笼罩下一片阴影,极具压迫感。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监工一样,只要茶奈一喊痛,周珩就开口叫他轻点,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对待病人这么有压力和负担。

    “好了,记得这只脚不要沾到水,日常饮食要清淡一些,药一天一换,明日我再到府中为姑娘换药。”曹大夫叮嘱好后,背起药箱准备离开,又忍不住停住脚说道“姑娘浑身湿透还是先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比较好。”说完朝周珩点头笑了笑,便转身随小厮离开了。

    周珩的眼上蒙着黑色的布条站在床边,等茶奈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停止,便朝她伸出双手。茶奈整个人还没进热水里,便红彤彤像一只煮熟的虾一般,羞涩而难为情地挪到周珩面前,牵着他的手穿过自己的后背和腿弯,将自己打横抱起。

    茶奈的眼睛直直地盯在周珩的脸上,她庆幸的想,好在此刻周珩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她眼中的钦慕和羞涩,看不见她灼热的想要把他刻在心底的眼神。

    木桶里氤氲出腾腾热气,让整个屋子都热起来,隔绝了屋外冰冷的水汽。

    “往左一点点,再往右一点点,好了,放我下来吧。”

    周珩小心翼翼地将茶奈放到木桶里的凳子上,又摸索着将她受伤的腿搭到木桶的桶沿上,才局促的收回了手。

    “那个……我就在屋外,有事就叫我。”

    周珩有些手足无措地舔了舔唇瓣,方才他的手没有遮挡的触碰着细腻的皮肤,脑海里浮现出她说要报恩的那一夜,当时并没有在意,如今才发现一点一滴都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像跌落在纸上的一点星火,慢慢的慢慢的,空洞越来越大,最后将整张纸都烧成灰烬。

    院子里的玉兰花开得最早,凋落的也最早。

    茶奈惋惜的蹲在树下打扫花瓣,就听到院子外的街上传来许多孩子玩闹的嬉笑声,她心思一晃,便将扫帚立在一旁,朝垂花门外走去。

    小多正坐在大门外靠着墙壁无聊的踢着脚边的石子,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茶奈正犹犹豫豫的走到了门槛前,探头探脑的往外瞧。

    “姑娘”

    小多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茶奈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得捂住胸口平复。

    “抱歉,吓到你了。”

    小多憨憨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鬓角。

    茶奈看向蹲在墙根处的小多问道“你怎么躲在这儿?”

    “没什么,就是有些无聊,你呢,怎么鬼鬼祟祟的?”

    茶奈低头看了看厚实的门槛,心里有些发怵的抿了抿嘴。周珩不喜欢茶奈一个人出去,好多次麻烦都是因为出府惹出来的。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茶奈刚要转身往回走,就听到身后又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又忍不住转回头去,看到街上一群孩子们玩闹着,手中拿着线轴,线那头牵着一只漂亮的纸蝴蝶从街那边跑来。

    小多瞧着茶奈羡慕的眼神望着几个围着扑棱纸蛾子的孩童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姑娘没放过纸鸢吗?”

    “纸鸢?”

    “对,就是可以迎着风放到天上去的纸鸢。”

    茶奈记得自己在书里看到过描写纸鸢的诗,只是那时候她总有些词不达意的感觉,有不好意思次次都麻烦周珩。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姑娘在念什么文?”小多不解的挠了挠头。

    “没什么”茶奈讪讪的笑了笑,倚着门边瞭望着逐渐远去的孩子们,疑惑的喃喃道“真的可以飞到天上去吗?”

    三日后,春风拂面,艳阳高悬。

    周珩坐在鸡翅木圈足圆桌前,笨拙的把宣纸糊在绑好的细竹条上,用毛笔沾取颜料上色。

    半日,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便生动的展现在眼前,周珩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朝门外高喊了一声小多。

    “少爷,有什么吩咐?”小多从外面麻溜的跑了进来,目光一下子便被周珩手中的纸鸢所吸引。

    “叫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您放心,都提前安顿好了!”

    周珩点了点头“你去叫着茶奈,咱们这就去训马场。”

    小多又瞥了一眼周珩手里的纸鸢,乐呵呵的应着声跑了出去。

    春风一路马不停蹄的北上,吹绿了草芽、吹来了燕子、吹醒了冰冻的溪流,满目都是新鲜的、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周珩极爱骑马,隔个三五日,就要来马场骑马遛遛。他骑马的时候不爱带马具,一根勒马的缰绳足已。

    茶奈站在茅草亭里瞧着远处肆意驰骋的周珩,忧心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目光紧紧的跟随着。

    周珩跑了两圈后便勒着马悠闲的漫步而来,瞧着周珩无恙,茶奈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想学骑马吗?我帮你牵着绳子,到草场上遛遛。”

    茶奈抗拒的摇了摇头,忙摆手道“不了,不了。”

    周珩笑了笑没有勉强,他拍了拍马脑袋,将马拴在一旁的木桩上。茶奈在圆桌上摆满了糕点和一些开胃的小菜,又往周珩平日里常用的紫砂杯里倒满了茶水。

    周珩从食盒里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嘴里,茶奈忙将手帕递过去给他擦了擦手。

    周珩又拿起一块糕点不由分说的塞到茶奈嘴里,顺势牵起她的手腕,拾起一旁的风筝,欢快的往嫩草丰盈的山坡跑去。

    “这样吗?”

    茶奈双手拘谨的举着蝴蝶的翅膀,一时不知道该往上还是往下,周珩扯着手中的棉线,扬起头感受着风从耳边吹过的速度,然后朝茶奈高声喊道“放手。”

    随着周珩的一声令下,茶奈轻轻松开手指,那绚丽的大蝴蝶便飘飘忽忽的飞到了半空中,而且越飞越高。

    周珩边跑边回头看,看到纸鸢飞稳了,才缓慢的停了下来,小心的扯动着手里的线。

    茶奈站在山坡上看着,便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周珩的姿势里带着不那么娴熟的笨拙,她记得那日的孩子跑了半天都只放飞到院墙那么高,有好几次,都头重脚轻的栽了下来。可是眼前的纸鸢飞得又高又远,好像一不小心就会飞到天上去,她的公子啊,真的是很优秀的人。

    “茶奈!”

    周珩站在另一个低矮的山坡上朝茶奈大喊,茶奈兴高采烈的挥了挥手,便朝他奔了过去,那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周珩手里的纸鸢,无论飞得多高、多远,只要线在他手里,她就会义无反顾的奔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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